鸭客（组诗）

秋后，细车河两岸的气味由稻草安排

田里，路上散落着掉队的谷粒

累了大半年的人抱着雪白的太阳打盹

这种时候，有一根鸭篙悄悄立在田坝上

打量着河湾，草堆，村寨

把鸭子们喊在脚边

日头迟迟不落，原来，放鸭的异乡人还在安顿鸭棚

然后，他就提起马灯

拜会寨中长老，能人，缝人带笑

大家知晓了鸭客不仅有法术，还很和善

还在河边生产炊烟，挂一盏马灯

把黑沉沉的夜挖一个洞

放进来山外的趣事异闻

鸭客何时走的，大家互询

有人说在一个早晨，有人说在一个子夜

争论着，日头没收了天空

夜幕没收了村寨，我们

乞食

初夏，落日像剥了皮的烤洋芋，浮一层白气

沙土路拎着两边沉静的田野，村落

等着天边的暮色招安

暑气不是被鸡啄走，就是被狗撵跑

我下到小溪边洗一把脸

饥色吓得溪水四散，我张口就咬

满口的鱼虾屁味把我翻译成了土匪。终于

摸到一处菜地，一口啃下半个酱果

横冲直撞的酸味让我昏了头

径直走进路边一户人家

端起灶台上的米汤一气喝干

屋里无人，干净，灶眼里冒着柴烟

屋后有咳嗽声

我脸红耳烧，退出来，心跳若雷

什么时候，村野亮了灯火

我偷食米汤的那家

传来姑娘长长的锐叫

娘一一

吃夜饭呢

我走着，挪声音把我送进更深的夜里

月夜

沅江去洞庭，举着半边月

风，拉着大堤，喘气

垒起的泥土还散发着公粮的余温

我收工后，汗在身上结成野果

我说，沅江像失血的伤口

风说，沅江像潜行的银蛇

渐渐变老的野果说

那不是江水

那是它可以上朔到春秋的祖宗

我语塞，大野零星灯火旋转

想说，捉不到一个字

想走，不知迈哪只脚

仅仅记得，堤东头的土坯屋里

一个女人守着灯，捜听着她划木的丈夫的脚步声

祭

三十多年前，我挨饿时

你塞给我饭票

你退学，嫁人，扬长去

几十年来，我揣着你的温香

在人海里埋头，咬牙，发呆，发笑

望着你的方向

原谅恶毒，欺辱，反目

小心翼翼，举着天空

每一步都尘烟四起

尘埃落定

有人告诉我，你十多年前就去了

造谣，你明明在我怀里，明眸皓齿

他看着我手忙脚乱扯开衣扣，找你的手

泪流满面。大惊失色

他看到我像刚出土的古人

风化成了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