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丈母奶奶”的邂逅

与“丈母奶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泰州一百”的中老年服装区。确切地说，其实是我和她女儿（当时我的女朋友）有意安排的一次邂逅，或者说“偶遇”吧。现在回忆起来，真感慨，我俩就是被“教书”耽误了的一对“活宝”演员。

那天我西装革履，带个变色眼镜，为了不给老人油里油气的感觉，平时装逼的“中分”，也被精心打理成“三七”，油光可鉴、服服帖帖地趴在一米七不到的最顶端，还巧妙地遮住了额前的一块“胎记”。手里抓着一只在当时非常流行的、比“皮夹子”大一点的小包。小包分三层，中间一层厚点，刚好可以并排竖着放两包烟加一个打火机；两边的薄点，能装近万的百元大钞，以及几百块二十、十块的零钱。我没有那么多大钞，只能多放点零票，包括五块的，也能有条不紊、整整齐齐地让我的小包鼓鼓囊囊着。

我站在一排衣服后面，眼睛紧紧地盯着电梯出入口，时不时把右手高高举起，让宽大的袖子往下滑一点点，露出腕间闪闪发光的手表，然后潇洒地一挥……这动作，显得铿锵有力，就像解放军要发起总攻前，总指挥在看表——其实我心里知道，我们约的时间是十点半，还早呢，只是演练演练。

等人的时间，最无聊，也最难熬！但今天等的人可不一般，无聊、难熬都变成了紧张。虽然我知道（女朋友早就给我吃了定心丸），儿女婚事父母一般做不了主（也不应该做主），只是参考参考而已，但哪有你情我愿、皆大欢喜好呢！第一次见面，一定要留个好印象。

关于印象，我一直不自信我的外表，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也打扮得人模鬼样的，但我的长相磕碜，身高属“二等残废”也就罢了，姑且认为“浓缩的都是精品”吧。单就这张脸，如果没有“五官”，我倒反而觉得看着舒服点。那张嘴，我都不敢轻易张开，打个哈欠，都会把眼泪给憋出来！朋友形容为“水帘洞”，不光是原于杂乱无章、茂密无比的胡子，更主要的是那两瓣又厚又黑的裂纹唇，和相映成趣的黄板牙，一点也不雅观。

为这张嘴，我自卑过，甚至抑郁过。还好，女朋友说，这样的嘴“性感”，她喜欢；再加上能说会道，她更喜欢。我估摸着，在她的眼里，我肯定有压倒性的优点作为“遮羞布”，爱一个人，更应该包容他的不足吧。她还说，海的水不可斗量，我的嘴不可貌相，扬长避短，多说说。所以为什么我平时话多，有了朋友更是“人来疯”，整个的就听我一个人演讲，都是她鼓励和怂恿的。

后来，知道我“水帘洞”的人多了，就有人调侃我的鼻子，说怎么这么宽，还这么塌，是不是来“水帘洞”的游客多，给踩平了？还有那两个朝天孔，像涵洞似的，排水的啊！我的个爹，我的个娘唉，你们怎么就不把我捏得精细一点儿呢？够呛，眼睛倒是精细了，细成了一条缝！还好，戴了眼镜，还是有色的。容我也戴着有色眼镜，来看看他们，皮肤明显的就没那么白了嘛。

忐忑归忐忑，还是要增强自信的。我掏出“大哥大”，时间显示已经过点了。约会，女朋友能准点，甚至提前，那就极不正常了，八成是分手的节奏。更何况今天“赴约”的，还有未来的“丈母奶奶”呢！而且，我也有足够的耐心，让时间变得慢一点，猜测着“丈母奶奶”长什么样子。眉清目秀？慈眉善目？还是……不会是凶神恶煞吧？应该不会，女朋友的样子摆在那里啊，端庄典雅，小巧玲珑的。

“哎，这么巧？”

多么熟悉的声音！我恍惚中回应：

“巧……巧……好巧。”

顺手擦了一把汗，露出了那块假表，赶紧把手垂下。

“这是我妈。”

女朋友把她妈往前推了推，我没正眼看，是不敢！

“哦……妈，哦不。”

越紧张，我的那张大嘴就越出错！能说会道的武功在关键时刻完全歇火了。

“哦，同事啊？”

这声音，如铜钟，中气十足而悠远。

我不禁偷偷瞄了一眼，不瞄不要紧，这一瞄啊，让我放松了不少：个子不高（不能说很矮，显得不够尊重），身子不瘦（不能说肥胖，有吐槽之嫌），样子一般（跟我有一拼）。

自信，也就是这么来的。我对女朋友笑了笑，说实话，是狡黠的笑，她也知道。悄悄对我说，她爸帅。这个我必须相信，不然，如此强大的基因如何被中和，或者被改变啊！

本来我一个人在中老年服装区，就有“误入藕花深处”的嫌疑，如果再长时间游荡于此，那就是不安好心，或者心术不正，甚至有阴谋了。那就假装聊工作吧。有了自信，我的“武功”恢复了九成，不光跟女朋友以谈工作之名谈恋爱，还很内行似的帮“丈母奶奶”挑选衣服。我心里完全有数了，我跟她的事，是三个指头捏核桃——稳的。

衣服选好了，“丈母奶奶”夸我有眼光。我谦虚地回答：瞎选的。女朋友打趣说，这衣服穿在她妈身上，就跟套在屎篮子环上一样，浪费了。我说：实话。

我想去付钱的时候，被她妈一口拒绝了，女朋友说无所谓。她妈说：怎么好让一个外人付钱！最终还是拒绝了。

现在想来，当时的“丈母奶奶”应该是情商不够吧，哪有这么热心的“外人”啊。在我女儿过周岁的时候，我问过她当时为什么坚决拒绝我付钱，是不是嫌我长得难看？她说：这倒没有，我也不比你好看到哪里啊，主要是没想到你们在处对象。其实，更主要的是，她没想到那次的“邂逅”，就是一场“安排”。

顺便说一下，丈人老头子确实有点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