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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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把是村后的木头做的
他们说最好是青杠树
扎实 不怕泥巴流眼泪
把锄头举得高些
挖出来的土才会干净些
它们喊痛的声音才会小些
肩周炎是后农业时代的怪病
经常举起锄头的人
没有时间喊肩膀疼痛
泥土忙碌
板结的时候渴望松软
松软的时候愿意发芽开花
生长出裹腹的事物
这一次是故乡的肩周炎患了
它找不到那个经常举起锄头的人
泥点
裤腿上最多时候不规则的黄
是故乡的许诺
有泥巴就不会饿肚子
那时啃泥土的样子
多么笨拙
把一口四环素牙硌得喊不出痛
很多年都过去了
裤腿上的泥点成了病灶
怎么都抠不掉
这次回故乡没有看见草垛
秋风还是秋天的颜色
衰草摇着枯黄
哑默的石头有更深的静
居然抬头看见回乡的游子
很多时候回故乡
是深深埋在内心的习惯
看不见草垛的富家坝已经面目全非
田埂塌陷 流水躲藏
无人料理的草成了理直气壮的主人
玉米叶
我喜欢它们像浮躁的夏虫一样
咬我 在手臂上 大腿上
留下这个季节辽阔的痕迹
多么茂盛的玉米林呢
数不清的叶子摇着汗津津的风
正在吐蕊 正在筑起巨大的天空
玉米叶慢慢由青变黄
身下的泥土忘了大地上还有泥土
折耳根的咀嚼
泥腥味的正午
刚刚离开我的乡村正在休息
手指缝里的黑正要回到泥土之中
我是那个跌倒的人
用中年的牙齿咀嚼岁暮的风
一截一截攀援
一节一节解毒
鸭腿
老牙齿里的夜晚
有些稀疏
啃噬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战争
它在曲项向天歌的时候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角落洗牙齿
用吞咽来侵略水域
是多么老土的方式
赶着鸭子上路的清晨
故乡长出了数不清的鸭腿
怎么都啃不明白
而牛羊
把羊蹄印装进牛脚里
满山都铺上青草
谦卑的老牛愿意站得低些
不挡住那一群羊啃草
愿意让它们把胡子摇出响声
野草磨着牙齿
石头挺立青山
树木不会发呆
它会悄悄数牛羊
找寻下一个奔跑的切口
把亲爱的故乡
带向更大的草场
推磨
石头咧着牙齿
啃正在黑下去泥土
油灯把躬身推磨的人贴在老墙上
怎么都抠不出来
乡村有一幅好牙口
有时吞咽黄牙齿的玉米
更多时候咀嚼硬朗的风
村庄依旧
推磨的人
把自己推进去
到现在也没出来
河流无辜
它反复地流淌
就成了这样一条河流
正在洗脚的人
顺便洗不确定的心事
流水也许干净
其中夹着太多的凡俗
流着流着
就不见了
村庄无声
泥巴瓦屋 流水惭愧
不用叫出名字
它们也是卑贱的野草
让空荡荡的风无处安放
妖娆的身体在这里
没有谁认同
大面积的沉默呢
村边的小溪来不及安排姓氏
那么多石头在成为鹅卵石之前
摸着过河
只给本分的村庄
留下无声的水痕
土豆牛肉
想要吃土豆的时候
故乡的山川河流就变得温顺
珍贵的牛依旧摇着尾巴
蹄印里的斜阳正要睡去
淘洗光阴的手
把缰绳放开
反刍的村庄
正在回家的路上
土豆炖牛肉的夜
我的睡眠和咀嚼一样香甜
灰烬
燃烧的油桐叶轻巧
它们悄无声息
飘落是这个季节的坝坝舞
要成为灰烬
火可以帮助
欢笑的火焰多么喜庆
一些灰烬等不及了
它们用飞翔表白轻盈
更多的停留在
燃烧之后的黑暗里
此时的村庄多么安详
在河边
季节深了
河水少了往日的欢笑
那时的冬天常常看到这样的情形
站在河边洗衣服的人
老下去的样子让人心疼
雪花还没有开始飘
她已经在头上积雪
多年以后再次来到这条河边
那些石头裹着厚厚的忧伤
没有流水的洗涤
它们硬着头皮
喊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