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

一路走来，既经历过风雨，也见过彩虹。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多已淡忘，唯独上学路，深植我心，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就读的村小、初中就在家门口，两所学校紧挨着，离家不过700米。学校大喇叭的声音，家里就能听得清楚。那时，没有时间概念，只要学校大喇叭一响，我就会跑着去上学。穿过500米的村道，跨过天河道，快步两百米就到了教室。

   一九七八年夏季，我参加中考，被池州农业学校录取，这可是全县唯一的一所中专。穷乡僻壤飞出来个金凤凰，全村如同向平静的湖面上扔进一块石头，荡起了阵阵涟漪，久久不散。农校坐落在安庆对江的大渡口，又称雁汊，离家也就十五华里的小路。报到的当天，父亲挑着箱子和被褥走在前面，我挎着一个黄布书包，跟在后面，踏上了我的求学之路。出村口过大坝埂，来到了蟹子钳渡口，河面宽不过二十米。船家是一名中年赤脚男人，皮肤黝黑发亮，用一根竹篙撑着腰子盆来回摆渡，一趟可坐两人，每人收五分钱。腰子盆在水中摇晃的厉害，我和父亲赶紧蹲下来紧抓着盆沿，十多分钟就到了对岸。 在圩埂上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池州农校。

  学校大门口“欢迎新同学”的大横幅，鲜艳夺目，进门就见宽畅笔直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尽头是一栋两层的红色教学楼。路两边的梧桐树高大粗壮、枝繁叶茂。阔钟形的树冠遮住了天空，挡住了炙热的阳光。林荫道两旁站满了往届的学兄学姐，他们热情有加，主动询问，答疑释惑。记得当时办理报到的老师已经下班，我们将行李寄存在大门口的传达室。

   十五岁的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母亲十分不舍，天不亮就起床了，为我和父亲煮了鸡蛋面，吃在嘴里，暖在心里。但，已过晌午，肚子还是瘪了，正咕咕叫，父亲赶紧带我到老街拐角处吃了一碗馄饨。热气腾腾的馄饨皮薄如蝉翼，个个晶莹剔透，光看着就让人直流口水。吃在嘴里，鲜嫩无比，舌尖上的味蕾很快被荤油浸润，一碗馄饨一下子就吃了个底朝天。第一次吃馄饨，感觉吃到了人间美味，那滋味穿过悠长岁月，至今仍让我回味。

   下午由上一届学兄带着，我很快完成了注册登记。我们来到寝室，原来是一间教室改装的。里面安排了16位新同学，家长也来了不少，他们南腔北调，相互打着招呼，一时间热闹非凡。父亲把我的床铺好后，又忙着把箱子搬到另一张空床上……。已近黄昏，我一再催促着父亲早点回家。返程路上，发现父亲的眼角噙着泪花，只见他三步一回头，一再挥手，让我回去。我将父亲送到了大门外，肩扛着一根扁担的父亲，步子越来越快，望着不断向前的瘦弱身躯和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发酸，眼泪刹那模糊了我的双眼。父亲已去世多年，那次离别的背影深刻在我的记忆中，终生难忘。

  我从小就恋家，在农校读书也是如此。每周回家一趟，帮父母干一些农活、家务，还可以带回母亲特制的咸萝卜干。返校的时候，一个罐头玻璃瓶压得结结实实，沉甸甸的，里面装有满满的母爱。那可是我一个星期的下饭菜，同寝室的几个同学也喜欢吃。回家的时候我会带一些食堂里的大馒头，与家人们一起分享，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我十分高兴。

  过渡口时，为了省下过渡费，我会蹚水过河。第一次蹚水的时候，由于不知水下深浅，一下子陷入深泥中，水深及腰，好在没有什么危险。第二次我竟然摸到了水下的子埂。春、秋天蹚水，卷起裤腿，赤脚下水，沿着子埂可以轻松过河。寒冬腊月，一阵寒风吹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面对冰冷刺骨的河水，半天不敢抬脚，省过渡费的想法也就作罢。

   一个周六下午，因参加班级活动，我动身回家较迟。太阳的余辉已染红了天边的云彩，夕阳西下。到渡口时，天就黑了，经过一个乱坟岗时，几只萤火虫忽上忽下，萤火忽明忽暗，一条小路在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见，一阵风声划破寂静，路边的巴茅草随风摇摆，沙沙作响，灌木丛中小枝条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我头皮突然紧绷，恐惧感在心中翻涌，一下子到了极点。我不由地一路狂奔，拼尽全力逃离了此地，到家后，瘫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风雨交加的路上，既有摔跤的痛苦，又有行走自如的喜悦。近十华里的圩埂上，一场大雨之后，粘性土质的表层被雨水快速浸润，又粘又滑，在路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稀泥，一公分以下，全是硬邦邦的。走在上面的我，如同滑冰，突然间失去平衡，身体不是前倾就是后仰，重重地摔上一跤，弄一身泥浆，痛的直咧嘴。村里老人说：“刚开始都这样，有个十次八次的摔倒爬起，自然就有经验了。”半年后的下雨天，自己真的能在圩埂上行走自如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从池州农业学校毕业至今已有四十多年。我对上学路上的石板桥、村庄、店铺、茅草屋如数家珍，那些温暖的画面，伴随我不断前行。去年夏天，退休赋闲的我与妻子开车去探访小路，寻找曾经的记忆。现已见不到当年的印迹，圩埂上的土墙草顶房消失不见，看到的是一栋栋小楼房，整齐划一，鳞次栉比。土路面被村村通工程所覆盖，装上了路灯，铺上了水泥，路面平坦，干净整洁，小车子直接开到家门口。圩埂两边的荷叶塘，连成一片，荷叶翠绿欲滴，红色、粉红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分外妖娆，淡淡的清香迎风吹来，沁人心脾。中间是大片绿油油的水稻，稻田里散发着熟悉的谷禾香。渡口处已架起一座水泥桥，桥路无缝对接，一路通畅。展现在我们面前是一幅新时代下“农村美、农民富、生活好”的美丽动人画卷。

  回首这条路，它不仅见证了我的成长，更承载了我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作者：周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