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西湖

蛇年除夕夜，赴西湖。想来此时西湖最宁静。

顺着秋暑时的步伐，往花港观鱼而去。时近六点，夕阳余晖将要收尽。行走在密林下的小道，已是暗夜，一时失路，不知为何处，便漫步往前。来往行人三三两两，西湖此时确实安静很多。趁着夜色，迷入马一浮纪念馆。去找寻秋暑时的夹竹桃，走近看，仍在，夜色下花朵早已凋谢，只留枝叶密密地张在水边。又去看那石阶下的睡莲般的植物，也早已不见，想来枯萎后被清理了。只留下清冷的湖面，及水下斑驳的根影。四周一片清冷，无有人。远处西湖群山上的灯光已经打亮，将山巅上的一片树照得黄亮，像是枯了的树。其实那是常绿的乔木。我想那灯若是不打开或会更好，抬头看去，定有古画的意境。又行至寂照亭，亭子依旧，门窗洞开。即使在寒冬夜里，也在欢迎着游客。上亭，三面荷花不复往日，枯荷垂着叶子，浅浅地入了水。更多的枯荷被收割，只留浅浅的茎留在水中。这里也是极安静的，只有远处大人儿童的嬉笑声在响。

出了寂照亭，继续七绕八绕地往前，不知前路几何。忽见远处苏堤的树影及西湖清冷水波，透着清凉。又往左边望，见一亭子，立于冷夜冷风中。我正诧异是何处，忽忆起是花港观鱼字碑，心中更为诧异。原来白日里人潮汹涌的字碑左右，如今竟空无一人，给人一种隔世的黑幽之感。夜色更深了，人和景物都沉浸在一片冷中。张大眼睛走近字碑，又走近鱼池。站在池畔，往里看去，森森池水中，见一白鱼停在那里，可是此时无人前来投喂。再往近处看，池对岸的一排紫薇早已凋谢，伸着蜿蜒光秃的枝干立在风中。再往远处看，西里湖左侧的山间，夕阳余晖只留下最后的痕迹，给清冷的湖水及树影染上一片冷黄。往右看，苏堤售货亭那里，有商家喊着“买一送一”的促销口号，吸引着三三两两的游人前去买。回到字碑南面出口处，那里生着几株高大的广玉兰，除夕之风吹来，玉兰叶子刷刷拉拉地响起来，响声有着一种清冷的灿烂。叶子是黑色的，我极力去分辨它的绿，可是夜色深沉，分辨不出。只有一些天光的冷白浅浅地随风镀在叶片上。

站在西湖边的码头边，湖那边的雷峰塔点亮了，上部的金顶呈现荷花的粉色，下部是璀璨的金黄，实在耀眼。行走在苏堤东岸，堤上的灯也渐次打开。有的灯一闪一闪地还在犹豫，一个小孩儿随着灯的闪动，啊啊啊地打着节奏并跳动。终于，灯彻底亮了，一边西里湖中一只看不见的水鸭子也嘎嘎嘎地笑了起来，似乎在配合灯和孩子，也似在配合西里湖远处星星点点的炮声。

打开的灯向上照着，照出树的轮廓。锁澜桥南靠近西里湖的一侧，生着一株茂盛的香樟树，灯光打在树蜿蜒的褐色枝干和茂盛的绿叶子上，清晰十分。叶子枝丫的缝隙里，是清蓝的天。风从西里湖吹来，一树的叶子像是黄绿色的金片相互敲打，发出窸窣清脆的声响。让人不知是冬还是春。那声响像叶子的黄绿，也像天的清蓝一般干脆。不时有游人停下来拍照。香樟树伸向的地方，是比清蓝的夜色更为深沉的湖水。风停了，我走到西里湖边，伸手抚向低处的香樟树枝，用力地晃动着，于是它湖面枝头的那一簇绿叶便发出方才的碎金声。

灯打在西湖边的柳树上，那只剩下三三两两叶片的柳条像是倾泻飘逸的黄红烟花，也像是春风中的柳，在西湖的水涛声中镇定自若，很有风骨的样子。那三三两两的叶片是绿色的，梢头也多见鲜嫩的两片叶子，不知是否是暖冬时长出来的，不想还未长大便遇见除夕，成了春柳。岸边涛声阵阵，也发出一些咕嘟声，像是石头投入了水中。苏堤上大人小孩青年，三三两两，此时西湖并不冷清，透着热闹。

返回的时候，迷失在了花港观鱼的小岛中，虽是桥连着桥，但还是失了路。行至红鱼池，可见池中假山及草影，在夜色中透着神秘，甚至灵异。七绕八绕，竟绕不出这片岛。终于见一巡防员骑着电动车驶来，便跟随其走去。此时才觉出是在马一浮纪念馆外的游廊了。游廊外的水面木桩上，立着一只灰白鸟，正在睡觉。羽翼端端地从肩部垂下来裹着身体，像是一件紧密的披风。我走近，它警觉地扇动翅膀，往更里面的木桩飞去，依旧端端地立在那里睡觉。

跟随巡防员的足迹，上了一座无护栏的拱桥，此处四围皆被树环绕，一片暗色，唯天光及灯火从地平线那里朝桥这边轻轻渲染着，勾勒出远处的桥影、亭影、树影，以及近处的水影，清幽十分，安静十分，是当日最具江南风韵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