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听长辈讲,我们左氏是明朝时期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徙到这南阳盆地的。一直到清末民初,中间这一段几百年的左氏历史,都是模糊的,无迹可考的。直到民国时期,我左氏的历史才再次清晰起来。这是奶奶告诉我的:曾祖父随族人从南阳盆地的桐柏县左湾(该地现今仍在)迁居相离不远的唐河县涧岭店,白手起家开起槽头店(类似客栈,为过路商客提供餐饮及住宿服务),最终成为地主。从小,奶奶便告诉我,我是宇字辈,爹和大伯是宏字辈(二人名为宏伟、宏勋)。另外迁居涧岭店的年幼长辈也有宏字辈的,比如宏旺。我比宏旺大了至少六七岁,那时我是十多岁的少年,他是更小的少年,但是每次见他,我都心悦诚服地叫他宏旺叔。他见了我三十几岁的大伯和爹,也是理所当然地叫着“宏伟哥、宏勋哥”。奶奶确定地说,爷爷是明字辈。这样一来,一家三代的“明宏宇”字辈便明晰了。待到上网查证资料,我查到南阳桐柏左氏“良志金建朝国正大光明宏宇春永远贵府呈祥盛”的字辈,与我家族的字辈吻合了。这残篇断章般的字辈,像历史一样,勾连起来。但,我仍不知我那更为久远及确切的左氏祖先历史。
我好想知道我的更久远的祖先到底是谁,他们来自山西的具体哪个地方(而不是明朝迁徙时的集合地洪洞县),我好去来一次真正意义的寻根问祖。
二零一三年春天的时候,我跟随老师同学一同前往位于新乡辉县的万仙山写生。那里是太行山的余脉。江南的秀水青山自有她的柔美,但相比之下,我更爱那太行山的雄奇。夜间,站在山巅,看那斧凿的山势托着弯月,我生出一种归宿感。走过南南北北,风景见过无数,最使我留恋的,依旧是那太行山。我想,或许是祖先的基因遗传,让我对这雄奇太行有了原始的喜爱及亲近。祖先或许世世代代生长于此,眼观心赏的,都是这太行雄奇。那万仙山只是太行山的余脉,设若置身更为深入的巍巍太行,或许我能感受到更为清醒的亲近及脉动。渐渐地,当我回望更为久远的家族历史,那位于南北交界的南阳盆地的唐河、桐柏,渐渐地成了一片灰度,或者一片古旧的黄。成了一小片历史。这宛东的左氏历史,只是我左氏的一段。或者,只是一小段。那位于唐河涧岭店的左氏老宅,也变得愈发小,愈发低矮,愈发只是一个中转站。愈发微不足道,一砖一瓦、一田一池,都无足轻重,只是我左氏播迁过程中的一片头顶叶、脚下席了。我的目光投向了更为北方的、西北的山西太行山、吕梁山,想象着祖先生活的大院子,以及他们在历朝历代的打打杀杀、爱恨情仇。他们是史官、文人,还是将军、商人,我无从得知。
在第一次见我的人中,多数人说起我的长相具有西北风格,甚至有人问我是否是少数民族,这再次唤起我对于祖籍山西的向往及追索。我想,有机会,我定要去山西走一遭。或许,站在某个山巅四望、停驻在某个大院墙边,我能邂逅我的祖先。
目前,我左氏在唐河涧岭店历史如下:曾祖父、曾祖母生一子为海山。海山配马氏,生两男三女为宏伟、宏勋、秀峰、秀玲、秀丽。长子宏伟配鲁氏,生两女为巧云、巧玲;次子宏勋配申氏生长子黎晓,配陈氏生次子梦晓、女梦琪。
(二)
暮色下降,冬风微冷,正是五点半光景。我站在空旷的池边,池中枯荷早被收净,只余平静水面。听到飒飒的响声,抬头,墙外高天上是一大片橘红的梧桐,黄昏给它们染了一层灰度。它们摇着摆着,让我思念故土。我又站在槭树下的小桥上,一弯月,现在柳树疏枝间,清冷婉约。低头,月儿隐现在池中,闪着光。一动不动的柳叶和浊物遮挡了它。
我生出一种乡愁。
又过了些时日,已是大雪过后。江南时冷时热,但到底到了冬冷时节,也常常伴有从北方吹来的雾霾,给江南增加一份迷离。一日晴天,再次走近荷塘,上面漂浮着一层绿色的薄膜,像是灰尘,也像是周遭柳树、槭树、桂树等绿植褪下来的绿意。太阳照着,暖洋洋的。不远处通往黄龙洞的人行道上空,工人借助升降器械正在修剪那日黄昏看到的高高的橘红梧桐,甚至斩去三分之一多。明烈的冬日艳阳下,在我看来,他们的行为有些明目张胆,甚至残忍。绿化修剪自有它的道理,不必苛责,但我总觉得那梧桐树最为动人的景致便是顶部规模可观的一片橘红。它们伸出众树之上,威武又有风骨。斩去了梢头,便斩去了它们的头。这让我想到多年前在郑州读书的岁月,站在校园的图书馆后窗,可以看到更北边黄河迎宾馆的一片高大梧桐,秋冬时节,那高耸的橘红色极为可观。甚至下了楼站在地面上,有时候远远地也能看到那一片风景,像是人的心气儿,一顶一顶的,一跳一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