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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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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和俗的边缘

郝明与聂聪的分水岭出现在回乡以后。

郝明选择继续写小说。聂聪的生活很跳跃,如午后的阳光般斑斓和跳跃,晃得人应接不过来。他不断换工作,在县移动公司先做促销经理,后换去巡察基站,再跳槽到县电信公司市场部,辞了,去了县邮政公司,再辞了,应聘到县工业园区的私营企业,每一个职位都不满意,家里人和亲朋好友都说,不如去考公务员。

于是他拿上父母资助的钱,去省城报了公考培训班。

郝明和聂聪一同在县第一中学读的初中和高中。

郝明黑黑的,个儿不高,圆脸,白皮肤,五官生得到位,该在哪个位置候着就在哪个位置候着。性格不外露,也不十分内向,更不迂腐。虽不高大魁梧,倒也“袖珍”可爱。

聂聪有一米八十公分的高大身材,脸部轮廓分明,皮肤黝黑,性格外向阳光,爱打篮球,时时处处透着大男子汉气概。

两人虽不是上的同一所大学,但一直要好,加上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联系紧密,大学毕业后相约在同一个一线城市工作,合租一套一厨一卫的两居室。

郝明沉浸式写作,工作应付,荷包里瘪瘪的,经常靠家里寄钱用。

机缘巧合,聂聪有幸遇到了一个让他见了第一眼就忘不掉的心动女孩儿,一番穷追猛打,成为女朋友,两人爱得热烈,都喜欢远游,荷包里也常瘪瘪的,偶尔问家里要点钱。

家里说,回来吧!回来找份工作,至少能养活自个儿。

郝明说,好。他想,回家可以专心写小说。聂聪想,我不想离开老同学好朋友,一个人在一线城市租一套两居室付房租难,就一同回。

聂聪的热恋女友懿懿决定留在一线城市继续打拼。

聂聪回家是个春日上午,温暖和煦的阳光给城市高楼镶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高楼的玻璃反射着明晃晃的光,微风拂动宽广大街两旁的树木,枝叶摇动,似是在对郝明和聂聪微笑致意。在高楼一处拐角处,聂聪与懿懿深情长吻,仿若鱼儿吃紧了吊钩又被鱼线缠绕,久久不能分开。

聂聪凝神盯住懿懿:真不跟我回?

懿懿说,不。

聂聪停顿许久,对着懿懿又是一阵儿长咬,说,等我立住了脚,就来接你。

懿懿不说话,算是默认。

懿懿没有跟着回,聂聪没有把有热恋女友告诉家里。

两人一直保持微信联系。除了文字,有时语音,晚上长时间视频,过几天改为直接打长线电话,煲电话粥。循环往复。

郝明写了几个中篇,没有发表。聂聪考到了县里的一个事业单位。他认识了一个叫玥玥的女孩儿。

玥玥长相平平,女孩儿生就一张方形脸儿,本就不给人灵动感,偏又黑皮肤。一米五十几公分的身高,加上偏胖,看起来十分笨拙。她找对象眼界高,因为老爸做工程,家境殷实。聂聪了解后,一边远程操控着懿懿,一边对她展开猛烈攻势。与懿懿这么多年,让生性聪颖的聂聪情商大增,在恋爱方面本领高超,特别能拿捏女孩儿心理,他娴熟地踩着两条船。玥玥被聂聪迷得神乎,迷他蜜一样的巧语,迷他高大帅气,迷他大男子汉阳刚气息。她自动给聂聪花钱,这正是聂聪需要的。一段时间后,聂聪明显感到,还是懿懿好,不止好,还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懿懿跟他一样聪颖,什么事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懂,事事儿一点就化。性格飘逸洒脱,在一个女孩儿身上找不到一点儿俗,真是难得。漂亮,红润白皙的鹅蛋形脸儿,一米六十八公分窈窕的身材,乌黑发亮的秀发,大方得体不落俗套的衣着,处处体现着都市女性的干练气质。可是他渐渐习惯了用玥玥傻傻给予的钱,他就这样在两条船上技艺娴熟地踩着,一边在单位努力工作着,一心想什么时候有了积蓄,把花玥玥的钱还了,跟她说清楚,一撇两散。

很快他又遇到了女孩儿李贞。

李贞长得更难看。眼睛细小,快眯成一条缝,不管看人看物,眼睛都斜的,本地人称作倒鼠眼。本来椭圆形的脸蛋儿挺不错的,偏偏把鼻梁生塌了,肤色也不理想,偏黑。但她有一米六十公分的曼妙身材,远看和从后面看,配以齐肩乌黑披肩发,倒像是个大美女。这时聂聪已工作好几年,符合提拔条件。他内心清楚,提拔的份儿,压根落不到他头上。李贞却能帮上大忙。

她亲表叔在省厅任副厅长,是强势部门。表叔很亲她,对她全家好,倍加关照。聂聪转而追求起李贞。

甩掉玥玥是难事也是易事。聂聪有意制造各种摩擦,将摩擦无限制放大,升级为各种矛盾。譬如玥玥黏他时,他说自个儿正在会议中汇报工作,她黏腻腻的电话影响到他,连思路都乱了,害他被领导臭骂,被同事看笑话。玥玥隔时间没黏他时,又说玥玥是不是不爱他,心里另有他人。别的生活细节也被他拿来当理由,成为不断制造与升级矛盾的藉端。他们在一起除了吵就是吵,除了闹还是闹,没有半刻消停。聂聪多能来事儿,单方面迷恋他的单纯的玥玥哪是对手,被他一番操作激得快要发疯发癫,几近崩溃。聂聪觉得是时候了,对李贞发起了猛烈的爱情攻势。因长相少有人追求、恋爱经历几乎一张白纸的李贞又何尝是他对手,很快被他深深俘虏,陷入爱情泥潭。

一段时间后,李贞求叔叔帮忙,提拔聂聪。这是要县里安排的。已经被聂聪完全拿下的李贞几次亲赴省城,祈求耍赖黏着叔叔,要叔叔出面跟县里说。聂聪被安排在一家县直事业单位任副科级领导职务。

玥玥想重归于好,聂聪哪会给她机会,他制造的各种矛盾不断升级,再续前缘,她会被逼疯,无奈之下答应彻底分手。聂聪向家里要钱,向亲朋好友借,把玥玥平时给他用的钱还清,还多算多给了一些。玥玥痛失聂聪,痛失爱情,无奈接受现实。

远在一线城市的懿懿哪里知道这些情况。她工作越来越忙,事业上渐渐有了升职空间。她是个豁达的知识女性,只要有时间就不失时机地与心爱的他不断微信视频和煲电话粥,没有怀疑也没有时间精力怀疑上来。倒是经常提出要来聂聪的小县城,事实也来过两回。

第一回来,正是他把玥玥搞疯与玥玥没有来往的时候。他邀上郝明一起热情接待她,带她街上商场到处逛,县里各大景点观光。他与她是恋人,但三人是最好的朋友,一同接待远道而来的她,完全合乎情理,县城人也把她看成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远方朋友或大学同窗。到了晚上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又多在私密处,他不会轻易让人察觉。郝明呢,一直沉于写小说,写作耗时耗力,又要大量阅读,有时一篇小说要反复细读几遍、几十遍、几百遍,投稿和关注是否被采用也要时间精力。不能总让家里养着,他考了市里招聘的无正式事业编制的大学生村官,乡里、村里事儿多,懿懿来他没办法,抽空全程作陪,平常对聂聪的事儿压根儿无暇关注也不知。他也不会让他知,这方面防着他哩。

再来时,聂聪已提拔为某镇镇长,镇党委书记在省里挂职学习,学习结束交流提拔到其他市的一个县去任副县长,聂聪主持镇里全面工作,非常忙,连李贞每每去找他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极其稀有和珍贵。他装出热情而热烈迫不及待地盼望她来,她怀揣着一颗无比甜蜜的心和满腔爱恋来了,他借口突然接到通知要陪县领导外出招商,在一个无人角落就要扑通向她跪地求饶,祈求原谅,她忙扶起他,他委托郝明全程接待,搞得懿懿对郝明玩笑说,我好像变成了你的热恋女友,她是大度开得起玩笑的人,郝明默然,不知怎样作答。

三月是鲜花盛开的美丽季节,在郝明和聂聪的家乡,五月上旬的前几天更是漫山杜鹃红艳艳的浪漫时节。在一个阳光热烈而又不炙人的和风习习的下午,郝明和聂聪这对多年同窗兼密友,很多年因为各自的事业,好不容易面对面站在了一起。就在前几天,聂聪特别约了郝明,说有要事找他,他是要郝明到他办公室去,并坚持用镇里配给他的红旗牌小轿车去接他,说先让他尝尝本镇的大补品——龙凤烧蛋,当然还有其它珍品菜肴,他有能力盛情招待密友,也早就想盛情招待一番密友,让密友能够开开荤。他是重情重义的人。

龙凤烧蛋是他主持镇党委、镇政府全面工作一段时间后创造的一样特色佳肴,就是将大蛇与鸡蛋炖在一起,要炖很久,炖出火候。鸡蛋一定是土鸡蛋,是乡间老百姓散养的鸡下的蛋,这些鸡不吃饲料,完全山养,觅食虫子。蛋最好选双黄蛋。对上面来的领导,聂聪会说蛇是饲养的,是本镇扶持的种养大户、经济发展能人饲养场养的,天然生成,无污染,无公害。对靠得住可说实话不会追究他擅食野味,又讲究吃补的人,他实话实说,蛇是让人专门在野外捕捉的。实际上这道菜不是他的创造,在他的家乡,一直流传说这道菜属非常补品,药膳上主清凉,只是乡间很少有人做得好,不常能吃到。他也是遍访很多名厨换了很多厨师才把这道菜做到家的。在镇里,他还指示厨师反复研究,做出了很多名菜名肴,用于接待来宾和八方朋友,特别是迎合少数有要求的上级领导。

有好事怎能没郝明的份儿?

偏巧郝明不买账。他一脸真诚地对郝明说,我还有别的重要事儿找你。

郝明没时间去他镇里。他很多写作计划没完成。

于是相约好直挺挺站在郝明家楼下说话。

他说,帮我镇写报道和典型事迹材料吧?说完,看着他的脸,等他回答。

你自个儿文笔就好呀!郝明说。

我哪有时间?他说。身为一镇之长,他的确忙。

不写小说,或者抽点时间,来我镇写,他认真地看着他说。

不写小说,写那些材料......他本来想说,不写小说,就没了灵魂,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他一直就认为,写小说写文学作品,人才有灵魂。他觉得生活中每个闲人,包括那些到龄退休了的,没有事业可做,每天悠悠逛逛,除了吃就是晃,吃了晃了一天过一天,向着生命终点而去,是缺少魂儿的。他坚持写小说,写文学作品,一直有灵魂的东西支持着他支撑着他。

不说你能不能发表,就算发表了,能不能成为大作家?就算你成了作家,哪来帮我镇里写材料来钱大、来钱快?他很快开出每月由镇政府支付9000元报酬的聘用条件,或者也可以按文章、材料单篇,每篇计费。在国家、省、市有重要影响,引起格外关注的另行计费和计奖。

这下轮到郝明一直盯住他看,他像一下儿发现了新大陆,第一次用别样的眼神看定他。他瞳孔睁得很大,又像猛然间遇到一头怪物,定睛巡视着这头怪物。心里说,原来你是个这么俗的人,还是现在变得这样儿俗?你爱好文学,原来是假象儿,是想用文字的东西变现,变成钱,变成可以向上攀爬的文字资本,变成自个儿想要的东西。他以前知道,他对他有点羡慕嫉妒恨,因为文笔方面,他是略逊于他的,但那个时候,他觉得他对文字、对文学的认知是神圣的,是膜拜的,是纯洁崇高的。难道他一直骗了他?

他一下在心里看不起他了,看不起他的俗气。

他在心里说,郝明,你虽是个不声的人,却不迂腐,今儿个吃错什么药了?

他说,郝明,你为什么一定要写小说呢?考个公务员多好,过几年提个职,我们俩相互帮衬,相互依靠,在县里政坛好有一席之地。

郝明瞳孔立刻放得更大,像立刻发现一头更大的怪物。他知道,县里是有不少一家几人或亲属几人同在为官,在政界互为犄角,但你聂聪为什么要这么俗,就不能光明磊落一点做人?

两个密友有生以来第一次谈不到一块,不欢而散。

远在他地的懿懿打来电话,要来他们的县城。她事业已经稳定,她想来找亲爱的他谈。他忙得不可开交,不主动,她反过来主动,怕什么,不是别人,是亲爱的心爱的他,况且他们的关系......可近段时间他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微信更不回。

她纳闷,她郁闷。

她把电话打给郝明,还乐观大度地玩笑道,你这个大电灯泡好像成我亲密的恋人了,我现在打电话还要先打给你。

郝明无言以对。他只能哑然。

忙于写作,他很少关注外界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聂聪的事早已沸沸扬扬,成了旧闻。

有说法是,李贞彻底跟他闹掰,告的他。也有说李贞是个很痴情的女孩儿,但对他彻底失望,死了心,没告他,也没求亲戚去保他。反正他被留置了。

不但技艺高超地脚踩懿懿和李贞两条船,还来者不拒。一个做工程的老板围猎他,送他一百多万。为了吃定镇里的项目,工程老板花儿一样漂亮,身姿柳枝一样摇曳的女儿来到他身边,开初他是抗拒的,经不住诱惑,最后还是被俘虏了,拜倒在她刻意破开的石榴裙下。

不止收受这一个老板的一百多万元,全部受贿金额达到三百多万。另涉嫌其它严重违纪违法行为。

不但俗,简直恶!郝明在心里鄙夷地说。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种份儿上!他鄙夷他,为懿懿不值。懿懿对他始终爱得热切,爱得真诚,矢志不渝,心是他的,身也是他的。他想起每次自觉把两居室让给他们,如果是破房子,都要让他们震散架。略显内向但不迂腐的他那时候常取笑他们,现在他为懿懿万分痛惜。

判决后,他去探视了他,曾经挚友一场。

懿懿也来了,他对懿懿痛哭,他是爱她的,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他只想有钱,有很多钱。他想搞到钱,回头娶她,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也让自个儿富足。

俗,恶。郝明看着他,心里说。

你根本不是爱文学,你亵渎了文学,文学是崇高的,是神圣的。郝明说,你是一开始就这样,还是心性变坏和扭曲。千方百计想用纯洁的文字为自个儿上升铺路,歌功颂德,捞取政治资本,换权换钱,还企图拖上我一起,架构政权犄角,打造大把捞钱金三角。我最好的朋友,怎么会是这样儿的人!

说罢,郝明一个劲晃动着脑袋,像自个儿脑袋里灌进了坏东西,要把它甩出去。他是为好朋友痛心疾首。

他是真爱懿懿,刻骨铭心的爱,他是真的打算搞到很多钱,回头再来娶她。他还想继续对她哭诉,她不容他继续说。

她眼泪一直吧塔吧塔流。他恨他经不起世俗的诱惑。她看不起他。自个儿是多么信任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他们曾经爱得那么深,那么纯洁,内心不存丝毫芥蒂。她需要钱吗?她从来不曾要他给予任何金钱与世俗的东西,她可以做到生生世世无私无条件的爱他,正如结婚时证婚人都要问及双方新人时的那样,不论贫穷与疾病。她说,可是你真真正正亵渎了我对你的爱,你是一开始就这样,没有表露出来,还是慢慢心性变俗变邪恶了?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对你纯洁高尚的爱,你对不起玥玥和李贞,两个多么无辜又单纯的姑娘,你在感情上欺骗她们,利用她们,可她们哪个不是真心实意地全身心去爱着你,你极其残忍地伤害了她们,给她们美好的人生烙上痛苦的印记!玥玥是甘心对你放手的吗?李贞又何尝是?你想用玥玥的钱弥补自个儿物质生活上的不足,从她身上搞钱自个儿用和给我用,我需要吗?我会用得心安理得吗?我们多少年的感情,你难道连我这点儿都不清楚不懂吗?当看到李贞可以为你创造更大的权力空间,你一跃搭上她的航船,开启你邪恶的下步人生,你还是我以前深深爱着的他吗?是,凭你的个人努力,凭你的家庭,你很可能到不了权力场,至少短时间到不了高高在上的位置,社会上的确有人借着歪门邪道登上了权力高峰,你为什么不能守住往日的纯真,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做人呢?她心如刀绞,又似万箭穿心。她是真希望两个人能够共同打拼,原来她希望他留在大城市,一起努力。他选择回了家乡,等基础稳定了,她可以跟着回来,也可以人各两地,但心属一起,也可以她有了稳定事业,他再回去。

曾经亲爱又心爱的人啊,你造孽呀!

聂聪嘴唇不停地嗫嚅着,他有很多的话想对亲爱的人说,对最好的朋友说,他还能说得出来吗?说了有用吗?

看在过去轰轰烈烈的爱,她或许可以原谅他背着她勾上别的女孩儿,原谅这场过往,心性善良、正直的她却彻彻底底看不起他的俗和邪恶,她说,你这是人做的事儿吗?

撇开过去的恋情,念及友情,她以朋友的身份来看他。

郝明看着她,又一次为她痛心。他在内心为两个挚友心如刀绞。

一年后,郝明考上市里公务员,收入变得稳定。他的短篇小说首次见诸省刊。站立村部楼前,他深情望着一览无垠的绿油油庄稼,看着远方连绵不断的翠绿山峦,听着村前小河琴弦般的潺潺水声,正巧懿懿从远方城市给他打来祝贺电话。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一直有着联系。

可他仍然忍不住心痛,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永远的痛,前行路上缺了伙伴聂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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