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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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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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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夜里修渠的人

歌德那句“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像根无形的刺,扎在生活的褶皱里。如今的夜,少了硝烟弥漫的惊心动魄,却浸满了细密的挣扎:凌晨两点,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疲惫的脸,第七次修改的文稿还带着指尖的余温;手机屏上“房贷”二字跳出,滑动的手指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孩子仰着纯净的小脸说“想吃草莓”,你笑着应下,转身却在购物车里悄悄抹去自己的那一项……这些哽在喉头的叹息,地铁里随车厢晃动的沉默,不正是我们这一代必须翻越的“太行”?

太行山深处,六十多年前的答案,早已用血肉和骨头刻在绝壁之上。那时的林县,“水贵如油”是土地龟裂的墓志铭——田垄裂开巨大的口子,枯死的禾苗蜷成大地绝望的问号。1960年,三万七千双手,攥紧了简陋的钢钎铁锤,走向刀削斧劈的悬崖。脚下深渊如噬,手中工具粗砺如古耒耜,无人退缩。有人被落石击中,鲜血滴在岩石上,洇开暗红,竟与干裂的土地纹理惊人相似;有人饥肠辘辘,啃着冻硬的窝头,就着刺骨的雪水吞咽,喉结艰难滚动的声音在山谷里清晰可闻;寒风如刀,割裂脸颊,抹点猪油权当药膏,第二天依旧系紧麻绳悬在峭壁除险;有人倒下,一场追悼会后,人们噙着泪,默默走回工地……他们的“长夜”,是赤裸裸的“能否活过这个冬天”。

眼泪,竟成了点燃信念的火种。缺炸药?土法熬制“开山雷”,硝酸铵拌着锯末,轰然炸开通途;少水泥?石灰掺红土反复试验,调出粘住石头的“秘方”,泥浆里裹着不服输的倔强;无机械?在绝壁搭起“悬空架”,人悬半空,一锤一锤,叮当声撞击崖壁,震得山风颤抖。十年光阴,一条长龙般的渠线,一千五百公里,终于蜿蜒盘上太行脊背。漳河水奔涌而下,干渴的土地贪婪吮吸,不久,便吐出满目青翠。

这不正是此刻的我们?

“自力更生”,是攥紧“土办法”的狠劲。资源匮乏?从凌晨五点的网课开始啃,笔记堆叠如丘;孤立无援?把“再试一次”刻进骨血,客户拒绝七次,第八次换种方式再敲那扇门。蜷缩在公司沙发的日子,杯底咖啡渍结成深褐色的印痕,多像当年修渠人掌心磨出的厚茧;周末奔波兼职,累瘫在地铁角落,手机微弱的收款提示音亮起,那一点光,与当年崖顶望见渠水初成时修渠人眼中的光芒,同样刺破黑暗。“渠水是一锤一钎砸出来的。” 我们的日子,何尝不是一步一步扛出来的?

“团结协作”,是众人拾柴的暖意。修渠时,男人凿山,女人筛沙,青年突击队攻坚,老人孩童搬运碎石,皆怀一念:“多搬块石头,渠早通一天。” 如今我们修筑的“心渠”,亦非独行。深夜归家,玄关那盏守候的灯,是爱人默默递来的“钢钎”;创业受挫,朋友一句“钱不够我这有”,是稳稳托住你的“悬空架”;育儿疲惫欲溃,母亲接过孩子轻声说“歇会吧”,那双手的温暖,与当年为修渠人缝补衣衫的手,温度无差。一块顽石难移,十双手便能撼动山岳——我们的“太行”,从来不是孤绝的荒原。

心中的“盼头”,是穿透长夜的光束。悬于峭壁啃食冷硬的窝头时,修渠人想的不是皮肉之苦,是“娃娃们再不用走十里山路挑水了”。我们咬牙熬过的漫漫长夜,也非徒劳——反复打磨的方案,是想离“心之所向”再近一寸;省下的每一分钱,是想让家人的肩头轻松一分;咽下的委屈,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坦然告诉孙辈:“当年,我没退缩。” 渠水流淌,不为观赏,只为滋养生命;我们负重前行,只为活成自己期许的模样。

此刻的你,也许正对着账单蹙眉,刚挂断电话眼圈泛红,或对着镜中倦容自问:“值得吗?” 那么,请抬头望一望太行山巅那道渠吧——它听过最深的呜咽,熬过最黑的夜,最终,让漳河水漫过了焦渴的大地。

那些浸湿枕头的夜,从来不是徒然的消耗。它们都在无声地“修渠”:

每一次咬牙未肯放弃,都是在拓宽渠身,预备承载未来更丰沛的阳光;每一次从泪水中站起,都是在加固堤岸,任它风雨如磐亦难摧毁内心的根基;每一次对家人展露的温柔笑意,都是在悄悄蓄水,待它奔涌而出时,足以浇灌出漫山遍野的希望。

长夜终有破晓时,渠水必成奔涌势。你咽下的苦涩,终将沉淀为照亮前路的光芒——如同太行绝壁上的红旗渠,它已辉映了一甲子岁月,并将继续照亮每一个在生活绝壁上奋力开凿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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