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有“三境”说:“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永柳),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爛珊处”(辛弃疾),此第三境也。王国维说的是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这三种境界。这三种境界,让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信服,也让没有成大事业、大学问者观止。
由于王国维是借古人诗句来说这“三境”的,因而生动、形象、如临其境。由此也让我想到诗里的精神境界,我没有把精神境界分出一二三来,只是作为我读诗的一条标准。也就是说,我是选取有精神境界的诗来读的,能让我读出精神境界来的诗,我便认为是好诗。
以精神境界为标准,极大的开阔了我的阅读视野。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不管的古典的还是现当代的,也不管是属于何种流派的,只要是丰富我精神境界的诗歌作品,都能让我一读再读,百读不厌。能从古今中外的诗歌作品中读出精神境界来,是我莫大的收获和享受,也是我爱读诗歌作品的原因所在。
比如在生活中,常常满足于风平浪静。但当我读到莱蒙托夫的《帆》时,热血不由地沸腾起来,心灵仿佛也在祈求着风暴。那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出没的帆影,是多么令人神往啊!由此我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诗人曾卓,理解他为什么一生向往大海,为什么说自己是个水手。再读《铁栏与火》、《悬崖边的树》、《老水手的歌》等诗篇,便由感染而提升了自己的精神境界。
一九九七年夏天,我在诗人牛汉面前背诵他的《汗血马》:“跑过一千里戈壁才有河流/跑过一千里荒漠才有草原……”诗人告诉我,他写的是一种精神境界。诗人的《鹰的诞生》、《鹰的归宿》、《华南虎》等深受人们喜爱的名篇,何尝又不是写出了一种精神境界!牛汉的心灵最容易被那种辽阔与壮美的境界和大自然中那些能够引人震惊的、在困境中坚毅不屈的现象或生态所触动,没有这种触动和境界,仅仅在美丽的山山水水面前,写不出诗来,诗人说他没有描画纯静的自然美的情绪。
一些喜欢新诗的人们,为了把古诗也拉进新诗,只好进行“古诗今译”。大诗人雪莱说过:“译诗是徒劳无功的”。若译不出精神境界来,无论是翻译外国的诗也好,翻译中国古诗也好,都是失败的。如有的人把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译为:
我的相思啊,无止无休,
像那吐丝的春蚕,直到生命的最后。
那燃烧的红烛啊,就是一首爱情的歌,
让那带泪的灵魂,消逝在爱的王国。
真是白如开水,味如嚼蜡。诗中的精神境界,那种死而无悔的决心,至死不变的执着追求,反倒不如原诗明白畅晓。王国维是借永柳的词来说他的第二种境界的,我以为用李商隐的诗,同样是可以的,但若换成“古诗今译”,境界就小而又小,仿佛没有境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