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格,也叫修辞格,还叫辞式,它是在说话、写文章过程中创造的增强表达效果的格式。在我们日常生活中,要用到辞格,而且,每年的高考,也是必考无疑的。让我们一起来读莫言的作品,学习莫言常用的几个辞格吧。
一、 比喻
莫言非常欣赏钱钟书先生的比喻。他在对《文艺报》记者刘颋说:“像《围城》里的,婚姻比做鸟笼,像这种精彩的比喻是都需要想象力的。如果对一个文本进行分析,可以看出,比喻用的多少,可以显示出这个作家想像力的强弱。当比喻用得多而贴切有创意时,这个作家的想像力就是比较强大的。当一个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没有用什么比喻或是一些烂透了的比喻,起码就是他的想像力和创造力不够。”
大家知道,用相似的事物道理来打比方,这种辞格叫比喻。这种辞格,大家都会运用,但莫言运用得非常精彩。
在《红高粱》中,余司令的队伍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呢?莫言是这样比喻的:“父亲早就知道余司令的队伍连聋带哑连瘸带拐不过四十人。但这些人住在村里时,搅得鸡飞狗跳,仿佛满村是兵。队伍摆在大路上,三十多人缩成一团,像一条冻僵的蛇。”一个蛇字,写尽了这支队伍的狠毒。
莫言写日本兵,也是用的比喻,有一句是这样写的:“日本兵端着枪,像泥神一样。”这个泥神,非常新鲜,非常生动,写尽了日本兵的本质和神态,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奶奶坐轿出嫁时,莫言是这样写的:“奶奶浑身流汗,心跳如鼓。听着轿夫们均匀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脑海里交替出现卵石般的光滑寒冷和辣椒般的粗糙灼热。”用卵石比光滑寒冷,用辣椒比粗糙灼热,新鲜、生动、形象,让人浮想联翩。
在《金发婴儿》里,莫言这样比喻那个在湖畔塑像边锻炼的女子:
一个长发披散到腰际的妙龄姑娘,面孔饱满,像成熟的豆荚,左耳像只水饺,右耳像只混沌。
这样的比喻新颖独特,让人过目难忘。精确的比喻和比拟一样,都是小花样,但处处有这种小花样,故事就不单调,不空洞。
为事物寻找比喻的活动,是形象思维的活动。艺术家所谓的思考,主要的也就是形象思维的活动。
当我根据事物的本质或形体、色彩、声音、气味等特征以及它们间的联系来塑造形象时,我就不得不运用比喻。创作实践使我越来越认识到:比喻丰富形象。
大诗人艾青说:“诗是要创造的,哪怕创造一两个新鲜的比喻也好。”是的,只有通过新鲜的比喻,诗才能活在人们的心里。
我写《独舞》(《江苏文学50年诗歌卷》)这首诗的过程,就是在为一个舞女寻找比喻的过程。这首诗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她没有舞伴/仿佛不需要舞伴/舞池里/她自己就是一朵火焰/她燃烧她自己——/自己给自己生火/自己给自己旋风。其实,整首诗就是这一个比喻。如果没有这一个比喻,这首诗也就不成为诗了。
写散文也一样。我的《别墅里的麻雀》(《今晚报》2003年7月9日)中,有这样一节:一听到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我就知道我起床的时刻到了。我不起床,麻雀是不会飞离我的卧室的,既便是节假日、双休日,也不让我睡上一个懒觉。有一天起来稍晚一些,麻雀们就在我房间里乱飞乱叫,像是在讥笑我的偷懒;又仿佛是憋足了劲,不把我喊下床就决不罢休。这里的比喻,不仅使麻雀的形象活泼亲切,也使文章生动生色。
写小说也是如此。我写《烤红薯》(《短小说》2003年4月号)时,写了这样一个比喻:刘媛媛走过商场的门前,走过公园的大门,走过小区的偏门,走过白天不能推着红薯车走过的地方,头昂得高高的,仿佛打了胜仗似的。其实,我是先想到了这个比喻,然后才构思这篇小说的。这个比喻,赋予思想感情,立马让刘媛媛的形象活了起来。
运用比喻,是一切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所需要的。可惜我这个人太懒,不肯动脑子,至今也没有创造出几个新鲜的比喻。
二、 比拟
就是把物拟作人,把人拟作物,把甲物拟作乙物。
在《红高粱》中,莫言是这样写父亲与高粱的:“一穗一穗被露水打得精湿的高粱在雾洞里忧悒地注视着我的父亲,父亲也虔诚地望着它们。父亲恍然大悟,明白了它们都是活生生的灵物。它们扎根黑土,受日精月华,得雨露滋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就是把高粱当作人来写的,有辛弃疾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的意味。
在《金发婴儿》里,莫言是这样写黄毛和猪的:“他(黄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轻蔑地看着猪,猪也轻蔑地看着他。”这也和辛弃疾的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透明的红萝卜》里,莫言也是用比拟的辞格来写红萝卜的:“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大个阳梨,还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须须像金色的羊毛。”这里,“拖着”是拟人,“尾巴”、“羊毛”是拟物,拟人拟物综合运用,非常恰当,贴切,生动。
莫言写黑孩去河边找红萝卜时,是这样写的:“太阳钻出来了,河上的雾被剑一样的阳光劈开了一条条胡同和隧道,从胡同里,鸭子们望见一个高个子老头儿挑着一卷铺盖和几件沉甸甸的铁器,沿着河边往西走去了。老头的背驼得很厉害,担子沉重,把他的肩膀使劲压下去,脖子像天鹅一样伸出来。老头走了,又来了一个光背赤脚的黑孩子。那只公鸭子跟它身边那只母鸭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说:记得吧?那次就是他,水桶撞翻柳树滚下河,人在堤上做狗趴,最后也下河拖着桶残水,那只水桶差点没把麻鸭那个臊包砸死……母鸭子连忙回应:是呀是呀是呀,麻鸭那个讨厌家伙,天天追着我说下流话,砸死他倒利索……”这里,莫言已把比拟的辞格运用得出神入化,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在《木匠和狗》里,木匠做风箱到集上去卖,被税收的罚了款,气得用剩下的钱买了猪头肉回家喝酒,但因为去救邻居家的牛犊子,回来肉不见了。木匠非常生气,就骂狗。莫言是这样写的:“木匠骂道:你这个馋东西,好不容易弄了点肉,我没吃,你先吃了。狗说,我没吃。木匠说,你没吃,谁吃了?狗说,我也不知道谁吃了,反正我没吃。木匠说,你还敢跟我犟嘴,看我不打死你。”
这里,莫言让木匠和狗一问一答,把狗当人来写,生动,形象,精彩!
三、 借代
不直接说出本体事物,而是借用有关的事物来代替。
鲁迅在《伤逝》中,是这样写涓生送子君出门的:
送她出门,照例是相离十多步远;照例是那鲇鱼须的老东西的脸又紧帖在脏的窗玻璃上了,连鼻尖都挤成一个小平面;到外院,照例又是明晃晃的玻璃窗里的那小东西的脸,加厚的雪花膏。她目不邪视地骄傲地走了,没有看见;我骄傲地回来。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彻底的思想就在她的脑里,比我还透澈,坚强得多。半瓶雪花膏和鼻尖的小平面,于她能算什么东西呢?
这里的“小平面”和“雪花膏”,就分别代替了“老东西”和“小东西”,突出了这两个东西的体征,使人产生联想,并获得鲜明的印象。
莫言在《冰雪美人》中,是这样写孟寡妇和她女儿的:
她是孟寡妇,我的一个女同学的母亲。她家临街住,开了一个饭馆,专门做鱼头火锅,招牌叫“孟鱼头”,于是镇上的人不叫她孟寡妇而叫她孟鱼头了。于是我们把她的女儿也叫孟鱼头了。小孟鱼头的身材像她母亲一样高大但比她母亲苗条得多,她生着一张娇艳的嘴,嘴唇丰满,两只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好像很骄傲,也好像很调皮。
这里,莫言用“孟鱼头”和“小孟鱼头”,来代替孟寡妇和她女儿,寥寥数字,文笔简练,印象鲜明而又委婉含蓄。
四、 夸张
对事物进行夸大或缩小的描述。
莫言在《红高粱》里,有一段写到冷支队长劝余司令参加正规军,说强似当土匪。余司令是这样回答的:“谁是土匪?谁不是土匪?能打日本就是中国的大英雄(顺便说一下,余司令和奶奶的观点是一致的,奶奶不是也说,有本事对日本人使去!我常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占道经营的农民,被城管撵得乱跑,他们边跑边骂:有本事对日本人使去)。老子去年摸了三个日本岗哨,得了三支大盒子枪。你冷支队不是土匪,杀了几个鬼子?鬼子毛也没揪下一根。”这个缩小的夸张,竟夸出了余司令的大气、豪气!
在余司令挽留任副官时,莫言是这样写的:“余司令翻身跳上马背,在马腚上打了一鞭,向任副官走去的方向,飞马追去,得得答答的马蹄声,把一个世界都震动了。”夸张得犹如韩信三十万大军,直把项羽追到了江边。
在《透明的红萝卜》里,队长是这样骂黑孩的:“你这个熊样能干什么?放个屁都怕把你震倒。”这一夸张,形象地体现队长的高大和黑孩的渺小。
当菊子姑娘给黑孩两个窝窝头时,莫言是这样写的:“一根长长的梢儿发黄的头发沾在窝窝头上。姑娘用两个指头拈起头发,轻轻一弹,头发落地时声音很响,黑孩听到了。”这一夸张,让所有的读者都读到了姑娘的善良。
五、 排比
三个或三个以上的短语、句子排列起来。
莫言除了喜欢美国的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马尔克斯,还非常欣赏英国文豪狄更斯,狄更斯在《双城记》中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大伙儿面前应有尽有,大伙儿面前一无所有;大伙儿正在直登天堂;大伙儿正在直落地狱。”
在辞格上讲,这就是排比。我们在莫言的《红高粱》中,也能看到类似的排比,比如:
“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
接着,莫言继续运用排比来写高粱,他写道:“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
真可以说是感情奔放,气势无比。每当读到这里,我就疑心张艺谋就是被此吸引,才拍电影《红高粱》的。
我们再看奶奶是怎样挽留罗汉大爷的:奶奶倚在草垛上,搂住罗汉大爷的肩,呢呢喃喃地说:“大叔……你别走,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面看水面,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豆官的面子上,留下吧。”
这是排比,也是递进。递进也是辞格的一种,递进和排比常常合用。
在写到奶奶的花轿遇雨时,莫言仍在运用排比辞格来写:“最先一批凶狠的雨点打得高粱颤抖,打得野草觳觫,打得道上的细土凝聚成团后又立即迸裂,打的轿顶啪啪响。雨点打在奶奶的绣花鞋上,打在余占鳌的头上,斜射到奶奶的脸上。”排比接着排比,排比连用,有力地强化了那场雨的气势,也增强了读者对那场雨的记忆。
在写到奶奶不想死去时,莫言仍是用排比这种辞格:“天哪!天……天赐我情人,天赐我儿子,天赐我财富,天赐我三十年红高粱般充实的生活。天,你既然给了我,就不要再收回,你宽恕了我吧,你放了我吧!天,你认为我有罪吗?你认为我跟一个麻风病人同枕交颈,生出一窝癞皮烂肉的魔鬼,使这个美丽的世界污秽不堪是对还是错?天,什么叫贞节?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你一直没有告诉过我,我只有按着我自己的想法去办,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我不怕罪,不怕罚,我不怕进你的十八层地狱。我该做的都做了,该干的都干了,我什么都不怕。但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多看几眼这个世界,我的天哪……”这是屈原之后的又一次问天,排比中有排比,排比连着排比,只有这样的排比,才能张扬奶奶敢说、敢想、敢做的个性解放的精神。
在《冰雪美人》中,莫言是这样写“管氏大医院”的:“仗着他(叔叔)过去的辉煌名声,仗着此地去市里交通不便,仗着市医院宰人不商量,管氏大医院开张以来生意兴隆,大病看,小病也看。”一个排比,就写尽了管氏大医院生意兴隆的缘由。
在《牛》这篇小说里,莫言一下笔就是排比和递进:
那时候我是个少年。
那时候我是村里调皮捣蛋的少年。
那时候我也是村里最让人讨厌的少年。
这个排比与递进非常精彩,概括了作者的少年时光。莫言在瑞典学院发表文学演讲,主题为“讲故事的人”。他说,我在小说《牛》里所写的那个因为话多被村里人厌恶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时的影子。
在《天花乱坠》里,莫言是这样写“我”追寻麻子歌唱家的:“那个嗓门气冲牛斗的青岛的大麻子女人,你如今在哪里?如果一个人真的有来生,我一定要去苦苦地追求你,就像资本家追求利润一样,就像政治家追求权利一样,就像那个先被财主的女儿追求后来又转过来追求财主的女儿的黑麻子皮匠一样。”这里,比喻与排比合用,不说写尽人间百态,也写尽了爱的执着,并引出了下文皮匠火一样的爱情。
六、 摹绘
把声音、颜色、形状等依样模拟出来,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触其物。
莫言认为,语言就是一种说服力。我认为,最能体现说服力的辞格就是摹绘。要运用好摹绘,必须细致观察,抓住特征,只有对事物的声音、颜色、形态观察入微,才能抓住它的特点,描绘得真切而传神。
莫言在《红高粱》里,是这样摹绘余司令枪法的:
余司令拿过一只酒盅,放在我父亲头顶上,让父亲退到门口站定。他抄起勃朗宁手枪,走向墙角。
父亲看着余司令往墙角前跨了三步,每一步都那么大那么缓慢,奶奶脸色苍白。冷支队长嘴角上竖着两根嘲笑的笑纹。
余司令走到墙角后,立定,猛一个急转身,父亲看到他的胳膊平举,眼睛黑得出红光。勃朗宁枪口吐出一缕白烟。父亲头上一声巨响,酒盅炸成碎片。一块小瓷片掉在父亲的脖子上,父亲一耸头,那块瓷片就滑到了裤腰里。父亲什么也没说。奶奶的脸色更加苍白。冷支队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半晌才说:“好枪法。”
这好枪法被莫言摹绘的如临其境,惟妙惟肖,让人不得不服,不能不服。
在《透明的红萝卜》里,小石匠是这样向菊子姑娘介绍黑孩的:“这孩子可灵性哩,他四五岁时说起话来就像竹筒里晃豌豆,咯嘣咯嘣脆。可是后来,话越来越少,动不动就像尊小石像一样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寻思着什么。你看看他那双眼睛吧,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底。”莫言摹绘得让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运用摹绘,不仅要观察,还要想象。邓小平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在文学创作上,想象力就是生产力。我认为:在题材上想象产生童话;在意境上想象产生诗歌;在语言上想象产生散文;在细节上想象产生小说。
小说的细节,离不开想象,也离不开摹绘。
在《透明的红萝卜》里,有小铁匠打骂黑孩的细节,莫言是这样摹绘的:“小狗崽子!你来折腾什么?火也捅灭了,风匣子也拉歪了,欠揍的小混蛋。”黑孩听到头上像起一阵风声,感到有一个带棱角的巴掌在自己头皮上扇过去,紧接着听到一个很脆的响,像在地上摔死一只青蛙。
这一细节,如没有想象,是不可想象的,是不能摹绘的。
在《冰雪美人》里,莫言是这样摹绘年级主任批评孟喜喜的:
有的同学——今天就不指名了——实在是不像样子,你自己对着镜子看看,还像个学生吗?!——大家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到孟喜喜的身上。她的脑袋转来转去,目光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被年级主任不点名批评的那个人——我说的就是你!年级主任几乎是吼叫起来,长脸憋得通红: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学校,不是酒吧间!
这一细节,被莫言摹绘的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据说,《透明的红萝卜》被选入教材了,我想,如果不是孟喜喜在校园里目中无人的话,选入教材的该是《冰雪美人》。
小说、散文、诗歌等文艺形式,都是语言的艺术,都是形象思维的产物。真正的艺术家,是用形象来思考的,大作家高尔基说:“形象大于思想”。
在艺术形象的塑造上,离不开细节。有时候甚至也可以这样说,没有细节,就没有形象。生动感人的细节来源于生活。如果没有被生活里的细节所打动,我是很少拿起笔来的,有时勉强拿起笔来,写出的也是不成功的作品。在创作中,我深深地体会到:细节决定成败。
我写的诗歌,自己能背下来的很少,只能记住一些细节。如:一个献血的小伙子想摸一摸红红的血袋,却摸到了护士白白的小手……原诗见《青春》2001年4月号《身边的党员》(组诗)。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一细节,这组诗决不可能获奖。
写散文也一样。我在《夜》(《散文百家》2003年7月号)里,写我和母亲在夜里用平板车拉麦子。我写道:“有一回在半道上,那些麦个子像不听话的孩子,从平板车上一呼啦跳了下来。我苦笑着,我想母亲一定也是苦笑着的,但都没有笑出声。没办法,我和母亲又重新把它们一一抱到平板车上去。”如果没有这一细节,那夜就乏味多了。
写小说也是如此。我在《老王》(《微型小说选刊》2003年第16期)里,是这样写老王拖地的:那天老王拖地拖到妇联主任的办公桌前,妇联主任竟然坐着一动不动,只是把脚抬了抬,嘴里还说:“再往里边拖一点,看那儿赃成什么样子了!”我以为这一细节,既写出了妇联主任的高傲,又写出了老王心里窝着的火苗。
我发现没有几个读者能记住我的作品,让人忘不了的仅仅只是几个小小的细节。我还发现,细节决定成败,摹绘决定细节。
七、 反复
有意识地把短语、句子重复使用的辞格。
我们记住鲁迅《祝福》中的祥林嫂,就是反复辞格的在起作用。鲁迅对祥林嫂的描写,不厌其凡地、反复出现“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墺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这些话,充分地把祥林嫂哀痛得几乎麻木,甚至疯癫的神态表现了出来。
为突出表现人物性格,莫言在《红高粱》中,也运用了这种辞格。如奶奶不愿嫁给麻风病人,而外曾祖父却反复地说:“你公公要送我一头大黑骡子……”这句话,就充分体现了外曾祖父爱财不要命,或者说爱骡子不爱女儿的本性。
在《红高粱》里,伏击战基本结束时——
冷支队长大模大样地走过来,说:“余司令,打得好!”
“狗娘养的!”爷爷骂。
“兄弟晚到了一步!”
“狗娘养的!”
“不是我们赶来,你就完了!”
“狗娘养的!”
这里,余司令反复地骂冷支队长是“狗娘养的!”骂得切骨,也突出地体现了余司令的说一不二,不畏强暴的不屈性格。
八、 映衬
映衬是把两个相关或相对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的两个对立面放在一起,让它们相互衬托、相得益彰的修辞方法。
莫言在《冰雪美人》中,大量使用的辞格就是映衬。比如:“叔叔说过,当医生其实和当土匪一样,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胆量。有了胆量你才能冷静,冷静了你的脑子里才有空,脑子里有空你才能干活。那些真正的大土匪,看上去像文弱书生;那些真正的大医生,看起来像杀猪的。”这是医生和土匪的对比。对比强烈,印象鲜明。
我们再看狗、驴和叔叔的对比:
我看到一条黑狗夹着尾巴、脊背驮着雪从街上走过。它走得小心翼翼,好像怕身上的积雪抖落似的。狗走过去,又跑过来一头黑色的小毛驴儿。它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蹦,好像生怕雪花儿停留在身上似的……叔叔没打伞,戴着一顶黑帽子。雪花积在他的头上,好像在黑帽子上又摞上了一顶白帽子。
这么一比,就把叔叔比成了一条狗了。
还有,孟喜喜与同学的对比:
孟喜喜头发浅黄,波浪着,披在肩上,有时也用一根鲜艳的手绢扎起来,像一条狐狸尾巴。她的嘴巴略微有点歪斜,双唇鲜艳欲滴,仿佛熟透了的樱桃。她的额头宽阔开朗,像景德镇的瓷器一样光滑明亮。她的双眼长得有些开,眼睛不大,但非常明亮。她的双眉修长,略有些掉梢,非常规整,仿佛是精心修整过的。与班里那些胸脯平坦、嘴唇枯燥、目光呆滞、眉毛凌乱、额头上布满皱纹的女同学相比,孟喜喜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有,孟喜喜与年级主任的对比:
她(孟喜喜)脑后扎了一条红色的手绢,鲜艳夺目,使年级主任的大红脸黯然失色。
还有,叔叔和我的对比:
叔叔咳嗽着,从他的黑皮包里摸出了他的大茶缸子,然后又打开抽屉拿出他的茶叶桶,拧开盖子,将茶叶倒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扣到茶缸子里。我早就提着暖瓶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了,等他刚把茶叶扣进缸子里,开水就紧跟着冲了进去。
这一缓一急,一慢一快,使人是非分明,印象鲜明。
还有,孟喜喜自己前后的对比:
在我的记忆里,她(孟喜喜)永远都是生龙活虎、神采飞扬,她的所有动作都是那样的果断、夸张,她说话的声音永远都是那样的清脆嘹亮,她的笑声永远都是那样的肆无忌惮,如果她在你的身边大笑,会震荡得你的耳膜很不舒服……但是她现在是这样的噤若寒蝉,是这样的无声地、凄凉地微笑,是这样轻轻地摇头……
还有,在孟喜喜死后,婶婶和叔叔的对比:
婶婶紧张地说:
“我们没有任何责任。”
叔叔瞅了婶婶一眼,低沉地说:
“你她妈的闭嘴!”
这一比,让读者看到叔叔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同时也看到了婶婶的无情。
在《金发婴儿》里,莫言写道:“老太婆的笑声如残荷败柳,儿媳妇的笑声如鲜花嫩草。”这是比喻和映衬辞格的综合运用,也令人过目难忘。
九、 双关
就是言在此而意在彼,有意使话语具有双重意义,这种辞格叫双关。
如莫言在《红高粱》里,写罗汉大爷用铁锨铲骡子,在铲之前,他是这样骂的:“你怕了吗?畜生!你的威风呢?畜生!你这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你这个里通外国的狗杂种!”这是骂骡子,更是骂汉奸,骂那个手持藤条,像鬼魂一样在工地上转来转去的监工。
在《金发婴儿》里,黄毛和紫荆在地里挖井。莫言是这样写的:
她(紫荆)面无表情地说:这地呀,干坏了。黄毛深情地注视着她说,我来浇!
细细想来,这也是双关辞格的运用。
我相信,只有大家在写作时,学习莫言辞格,不忘运用辞格,就一定能笔下生花,使自己作品生动、声色,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