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口车站忆《背影》
“明天带你去浦口车站,你还要走吗?”早春时节,我和南京诗友丁东成话别,可他非要挽留我再过一天,他这么一说,我就真的留下了。因为他知道我喜爱朱自清的《背影》,所以才会这么留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和丁东成来到了浦口车站。车站里冷冷清清的,除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丁东成说:“这里已经没有客运了,但货运还有,看,站台上还堆放着一堆堆鼓起的蛇皮袋子。”他还说:“拍电影时,这里也挤满了人,我就当过群众演员。记得有一回,我拎着一个皮箱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一会功夫就挣了50元。”
但那天早上,浦口车站分外宁静,像罢场了的露天电影院,既听不到火车的汽笛,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几棵粗大的法国桐,枝干遒劲,依旧在擎着雾蒙蒙的天空。
这也好,我可以慢慢地跳下去,慢慢地穿过铁道,再慢慢地爬上去。我跳下去和爬上去的地方,都是破旧的月台已经塌陷了的地方,不是很陡,有点坡度,因此我轻而易举,没有努力,也没有努力的样子。
爬上去,也没有见到有人卖东西,更无人卖桔子。我爬上爬下的,也不是为了买桔子,我只想寻找一个背影,一个近一个世纪前的背影。
朱自清先生在《背影》中,这样描写买桔子的父亲——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桔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
几年后,朱自清先生在读父亲的来信时,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我知道,那样温暖的背影已经不在了,不仅在浦口车站找不到,就是在学生的教科书里也找不到了。据说,朱自清的父亲违反了交通规则,而且长相也不帅,就从教科书里被挤了下来。
没人知道,当我慢慢地穿过铁道,慢慢地爬上月台时,在我晶莹的泪光中,分明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