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嘴巴的树
确切地说,这些嘴巴不是树长出来的,而是画在树上的。更确切地说,画的也不是嘴巴,是用刷子沾着油漆打在树上的标记。但是,看上去这些标记就像是画在树上的一张张嘴巴,而在我看来,这些嘴巴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树自己长出来的。
什么时候?怕是只用几天的光景,这片树林里的树全都长出了嘴巴。嘴巴鲜红鲜红,像刚刚涂过口红似的;嘴巴张着,仿佛在用微弱的声音,微弱到我听不到的声音在向我说着什么,说着什么呢?
我知道,这些长着嘴巴的树不久就要被砍伐了,大的要砍,小的也要砍,凡是长着嘴巴的都要砍。树的故居,也就是这片林地要让出来,让出来建厂房,建楼房,建库房。
厂房里会有飞速旋转的机器,隆隆的机器声会打破这里的宁静;旋转的机器会像印钞机一样,印出花花绿绿的票子。
而树做不到,树的年轮一年才旋转一圈。树原地不动,保守又固执,除了揠苗助长谁也不能帮树提速。长,长,长,有哪一棵树能长过拔地而起的楼房?而库房里堆的不是种子,是钢筋,是水泥,是没有泥土味的钢塑产品。数数看,有哪一样肯与树为伍?
这片林子落伍了,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落伍了。它们前进的脚步就是停滞不前,它们生长的速度不用心谁也看不见。如此,怎能跟上时代的脚步?怎能跟上发展的脚步?
有几年夏天,我爱到这片林子里听知了,也爱到这林子里读普里什文的《林中水滴》。这里的树见了我,就像见了亲人似的,用叶子为我鼓掌,用掌声表示欢迎。
当我再次光临这片林子的时候,已是2009年冬天了。我踏着积雪,慢慢地在林子中走着,我看到这里的树全都长出了嘴巴,张着鲜红的嘴巴,仿佛要把什么吞下去,又仿佛要把什么说出来。
有什么话就对我说说吧。它们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我的泪水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