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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鹏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5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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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屋里无故事

我从苏北来到省城打工,一转脸已经好几年了。其间租过的房屋,算起来也有五六处了,但在我心里,都不曾留下什么记忆。唯有与小倪合租的那个两室一厅,还像陈年老窖似的,愈久愈醇,愈久愈香。

我刚到省城时,在老乡处借居。后来他说他妻子要来了,地方小,住不下,我不得不从他那里搬出。情急之下,我搬进了当时打工的集团公司。公司里除了几名司机和保卫人员外,他人不得留宿。党委办公室主任陆抗美说,她的儿子就要到德国留学去了,家中有空房,我可搬去的,但需月底才能入驻。我又从公司搬到同事郝东良家住了几晚,而陆主任仿佛把她家的空房给忘了,迟迟不提借居的事。我私下里找到房屋中介处,从那儿租到了一间平房。这间平房在太平南路附近,距市中心新街口只有两站路,交通极为便利。但屋里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虽然房租每月只需150元,却不宜久住。住了大约半年,我连被子都没有晒过一次。屋里霉烂的气味让我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再次搬走,找一个能见到阳光的住处。

团委的孙燕和发展部的刘吉娟到我的住处去了一回后,立即建议我到网上租房。在她们的指导下,我进入了网上的“西祠胡同”,可连续三天发贴,均不见回音。刘吉娟又让我在别人出租房屋的贴子下,贴上自己的求租条件,她说这样效果会好些。我试了一下,还真灵。记得当时在“房屋出租版”上看到有解放路附近、瑞金北村处的出租房,位置很理想,价格我也能接受,但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此房只向女性出租。我按了一下鼠标,翻了过去,但又一想,机会难得,不妨试试。于是我又翻回上页,跟贴道:“为何不向男性出租?”第二天再上“西祠”,果真见到了回复:“也可租给男性的,但他必须是个知识分子。”这下又难住我了,我虽然是作协会员,我以为这并不就意味着自己是个知识分子。于是我开始询问对方的情况,并在回帖时附上自己写的有关住房的一首讽刺诗《狡兔三窟》:一窟/是我老婆的/一窟/是我儿子的/一窟/是我孙子的//这三窟/都不是我自己的。第三天打开网页一看,原来对方是市报的一位女记者,就是我后来称为小倪的那位女记者。没想到小倪看了我的这首小诗后,立即答应我入驻。就这样,我成功地实现了网上租房,没花一分钱的中介费,顺利地搬进了解放路瑞金北村,与市报女记者小倪住在了一起。这个两室一厅是小倪先租下的,我搬来之后,这儿就是我俩的合租屋了。

听说男女合租,都要有个成文或不成文的“约法三章”之类的规矩,但小倪却不曾提起。她只是说房租每月600元,她出270元,让我出330元;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共用;满阳台的阳光,也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她住小室,让我住大室;她睡小床,让我睡大床;大衣柜放在大室里,她说归我使用。她还笑着说,她要在大室和小室的门上安装门锁,但这个简单的工程,从我住进到搬出,她都没有付诸实施。

小倪的工作不分上下班,她经常外出采访,也经常在家里写稿。每每有重要的文章见报了,她见到我时少不了要问一问:“今天的市报看了吗?看到我写的那一篇了吗?”然后还会给我讲起她的文章反响如何如何。有时小倪还未及开口,我就说:“昨天又在市报上看到你的大作了,写得具体形象,好感人啊!”小倪听了,脸上像蒙了层红布似的,她笑着说:“过奖了,过奖了。明天见报的那一篇,才有意思呢!”于是我就特别注意看第二天的市报。

我下班之后,要么看书,要么写篇千字文,有时也写几行白话诗。有一回,我把我发表在《诗刊》上的几首小诗拿给小倪看。小倪看后赞不绝口,并开始喊我“魏老师”,她说我水平比她高,在写作上该拜我为师。我听了十分高兴,居然没有显示出半点谦虚的样子。

那年春天,我在顺心浴室洗澡,不慎丢了件新买的羊毛衫。回去寻找,不仅没能找到,还被浴室的服务态度弄出一肚子的气来,心里闷闷不乐。当晚就写了篇社会新闻:《顺心浴室不顺心,丢了衣服无处寻》。我把写好的稿件交给小倪,希望能够见报。可第二天我找遍了市报的社会新闻版,也不见我的那篇小稿。晚上,小倪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主编看了你的稿件后说,如果连丢了一件羊毛衫都要见报的话,那报纸要扩到多少个版面啊!”我听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倪只是笑,笑着笑着却又像玩魔术似的,把一件羊毛衫塞进了我的怀里。原来她根据我稿件中有关羊毛衫的叙述,专门到新街口百货大楼为我重买了一件。这样贵重的物品,说什么我都不能接受。怎么办呢?还给她?可小倪是专门为我买的啊!给她钱?唉,这连我都觉得俗气!小倪只是笑,离去时也只说了一句话:“天还冷,快穿上,不要着凉。”看着小倪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温馨。

有一天晚上,我为公司党委赶写一份工作报告,忙得连饭都没有顾上吃。小倪说她带来了一份酸菜鱼,问我要不要?此时我正饥肠碌碌,恨不得立马就把那份酸菜鱼吞下,但我却咽下口水,满不在乎地说:“你吃吧,我还不觉得饿呢!”小倪好像没听见似的,她到厨房把酸菜鱼热了一遍,热好后又端到我的房间说:“趁热,快吃吧!”当她看到墙角的几个酒瓶全空了,又说:“你先吃,我给你买瓶酒去。”接过小倪端来的热气腾腾的酸菜鱼,听着小倪急匆匆的脚步声,我感激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开始合租的那阵子,小倪进我的房间总要先敲门,得到我的同意后,才小心翼翼地进来,不久,便推门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了。其实,小倪到我的房间来也没事,她只是用大衣柜上的镜子照一照自己,就嘴角含笑地出去了,常常连一句话都不说,仿佛怕打扰我似的。但有一回,小倪从中央商场买了件深红色的连衣裙,非问我她穿了合适不合适?她穿着这件连衣裙,在穿衣镜前走过来又走过去,一会儿看着镜子,一会儿又看着我。我对服饰一窍不通,只觉得小倪穿上这件连衣裙,显得更加漂亮了,连脚步也变得更加轻盈了。听到我的称赞,小倪却怀疑起来,她一个劲地问我:“是吗?是真的更漂亮了吗?”

我很少到小倪的房间里去。有一回去交房租费给小倪,她连忙从写字台前站起,把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我坐,自己坐到床边上。小倪说:“房租费在上个星期就代我交过了,不急的,不用急的!”小倪见了我,像是有点惊慌失措似的,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交给她的330元钱,她反反复复地数着,就像乡下姑娘相亲时,反反复复地揉搓着自己的辫梢一样,简直不像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市报记者。

为了避免小倪的惊慌,从那以后,我就不到她的房间里去了。交房租费就在她到我房间里照镜子时,顺便交给她。

一年多来,我和小倪对这个合租的两室一厅都很满意。要不是那一次意外,我和小倪也许还要住在这里。

那次小倪外出采访,回来后,也许是太疲惫了,竟然忘关煤气阀了。待我下班回来时,小倪已不省人事了。我连忙打开门窗,对小倪进行急救。人工呼吸我不会,只是在电视里见过,但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嘴对嘴地就向小倪的肚子里吹气。一口,两口,三口,四口……呵,小倪的眼睛睁开了。直到这时,我才缓了一口气,拨通了999急救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小倪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就能开口说话了。她向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魏老师,谢谢你!你在我不省人事时救了我!但我想,我想我们不宜再住在一起了。”说到这里,我看到小倪的脸红得从没有过的好看。她接着告诉我:“我准备搬到市报编辑张琳家里去住了。”我紧紧地握着小倪的手说:“我会常去看你的!”

小倪搬走时,我也离开了解放路瑞金北村,搬到了共青团路雨花新村了。上个月,我收到了小倪的一封来信,信中回忆了合租屋里的幸福时光,还深情地写道:“我觉得我们住处越来越远了,但心,却越来越近了!”

是的,我也仿佛感觉到,我和小倪的心,靠得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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