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情感,我们或许都有用来相互衡量的三颗心,一颗会给友情,一颗给了爱情,剩余一颗留给亲情,每颗心里或许又都住着一个小人儿,在里面寒来暑往,映射你所有的正文过场。
北国春天来得晚,也输在和缓,而春光再暖,年少也只是年少,只在热烈过后,年少才颠覆可称少年,少年一起玩的雪不叫冷,一起跑的圈不叫累,一起挨的罚不叫疼,一起过的时光也不叫荒废,这无尾的云下,我尤爱那窗边原野,于是在我前十二年的学生时代,答题纸背面的方格里,我常用到“少年”这个词,似乎它与万物有关,可我要澄清,它只是和我的朋友有关,而他们,才是近乎一切的形容,于近,我们寻鸥问海,于远,我们走泰访白;人近,我们酒语梦别,人远,我们安略难协。青春不为,有时只需等待,朋友会来拉开人生精彩的序幕,或许有人会说自己从小到大各种原因没有交过朋友,请不要担心我的朋友,这并不另类,其实你心里的小人儿也算是你的朋友,你曾带他看夜晚繁星,他也曾与你叹日升月初,像一对跨越时空的笔友,见不得却说尽不可说。
这天我收到一位老友的信息,我们好久没联系,寒暄几句近况他突然祝我生日快乐,尽管三层小楼到黄楼的距离已延伸两千公里,但起码在那一刻,我们都是当时的自己,我看见了每个周末我吃过午饭会走的那条路,明明只有两三百米,明明只有这么短的嘛,所以别去认同人生只有阶段性的朋友,那不过是在我们阶段性的人生容不下永恒性质的东西,但我们仍可以溯洄再忆,于是在那些灼灼的夏天,我的青春总是用朋友做韵脚,年年都用,一用年年。
除却那些始于盛夏的友情,生在初秋的爱情不仅被我说烂了,更是做烂了,写到这我听见小妹的琴声,我虽不通乐理,但也辨得出是首欢快的曲子,此曲作罢,在换谱的间隙,我理了下被弹醒的情绪,明明我懂爱上人的千良,怎么我只写爱下去的万阻,顺下去我再想,其实被我说烂的是我的怀念,可怀念一遍遍都是新的,是说不重复的;做烂的是二十岁的我,不是我的十八十九岁,我有好长的青春是泛光的,实是没必要纠结那一两个月的黯淡。琴声又起,我重执笔,将一段婉转悠扬插在少年过场,或许终会旋律模糊,可在这心底纸上,年年再唱不及那年心神驰往。
雁向南飞犹需期月,爱情对人也总是有些许的难得,可雁去了又来,仍是;爱来了又去,却非。当爱被神赋予易失的特质,我们想着要戴上枷锁,可时间流淌终会锈化脆弱;想着频频确认两人感情的暗号心码,可人多缘怪总有别处也对得上一些专属;唯独没想过其实上帝允许人们握紧对方的手,用很久的茧藏下很深的情。之所以世间很多结果没法预料,是因为此生很多遗憾其实都有替代,可爱情没有,幸运的可能在失去那一刻甚至早先就服下解药,医好了还未渗透的毒,不任其泛滥;不幸的或许会用三五光景新人旧友来疗愈,虽锥心刺骨但好在事到根除;更不幸的是以为自己喝下了解药,但在后来的某天,突然就会想起那张熟悉的脸,意识到两个人虽然好久不见但却不会再见,药效更为猛烈地发作,那一遍遍浪潮般的想念,引人不断走向深海,在涨潮那一瞬将人吞没。
所以我言爱情,像一直理不清的弯弯绕绕,搁置不顾难免风霜雨雾,拧结打包又不知要寄向哪处,只得偶尔尝试解开才不至破破烂烂使人没数;使心最劳累,小人儿也最是繁忙,梦里梦外随时随地有存有取,还要时刻同感我的悲喜。本质上我是个复杂的人,理所当然想有简单的爱情,可当我遇到简单的人,怎么却也谈的是复杂的爱情?
那个有些复杂的九月开始于雪来晚的那年秋天,医院的空气沉抑简直让人缓不过气,过道的尽头常常回响着不太体面的哭声,那时我便在恒温箱里有了死亡的概念;出院那天,家里的白掌正盛,爷爷后来对它更是呵护,好像在以此寓意什么,我的人生也在这份寓意中徐徐展开,此时再忆彼时才醒,原来那时睁开眼以我为中心的围站早就为后来只有我站在中心联结所有人的关系埋下伏笔,时过境迁,我仿佛被深爱了二十二年,又仿佛被遗弃了二十二年,小人儿就这样跳着,摔着,哭着,乐着,我也乐着,哭着,摔着,跳着,如此反复,在迟迟等不到那个小人儿的噼里啪啦时,我看见他为越过一道道沟壑拼尽全力却无能为力,还以为那颗心只是睡着的,没想到是碎掉了的;不知从哪个节点开始,我就再没有轻松自在摆出各种拍照的姿势,也再没有轻易开口说出那些或许被很在意的称谓,我尤其爱写那些悲暗的场景,即使我看起来好像一片光明。
后来那白掌总是枯黄的,奶奶也并非没打理,终于可能连它都觉得那段泛黄的日子实算不上一帆风顺,于是不开了,直至懂事和可怜成了形容我最多的词汇,像不断撞击的钟杵,灵魂的激荡震耳欲聋,原来从我出生便全是生离死别,原来每次失落都是一次对童年的刻舟求剑,原来故事从开始就一直在南辕北辙,这竟是我选的剧本吗?如此逼仄的开端我虽没法相信前面是旷野,但在过程里我仍不止几次歌颂自由,将信将疑是我直面天命的态度,但我也坚定,我选的剧本,是怀物终遇,也是存长终灭,是一场独特的愿望,也是一阵有力的潮浪,当然开端那些累人的经历也是剧中的一部分,我须得接受也学到这种双向的爱,蹩脚却细腻,不知年岁十有多少已过,如今我仍是个对亲情感觉很薄弱的人,可能此生不会有机会和他们和解,但我永远爱他们;白掌后来一直在阳台上,周围绿叶长势很旺,却再也没开过,就像曾经有一天过后,有些人就自动变成了亏欠我的角色,那是我经历过和完整的第一层诀别,便竟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