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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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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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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棋

张仁义丢了钱。昨天,女儿前来看望他们老两口,给了一百元,今天半上午老伴儿让他去小超市买包盐,他哼着豫剧老生调去了,四块钱买回两包盐,人家找他九十六,清清楚楚装在左侧裤兜里了,可回到家一掏,没了,左侧裤兜里没有,右侧裤兜里也没有,上身穿着汗衫,没口袋。这不见鬼了?没敢对老伴儿说,折返身找去。一直找到小超市也没找见。地下瞅瞅,没有,让人家点开监控看录像,不错,人家找的钱一分不少,他确实装在左侧裤兜里了。

“你刚才来带没带手机?”超市的人提醒他。

“带着的,可一直在裤兜里装着,没往外掏。”

“想想,手机装在哪个裤兜里的?”

他摸着脑袋仔细想,终于确定,手机是装在左侧裤兜里的。

“再想想,你回去的路上掏没掏手机?”

“没掏,我提着盐的。”

“两包盐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一手提着就行,另一只手也有可能去掏手机。再想想,到底掏没掏手机。”

“好像掏过,看了看时间。”

“再仔细想想,走到哪儿掏的?”

他摸着后脑勺想半天,又好像没掏过。但他没敢否定前面说过的话,转身出门,沿着街道左侧继续找。他就是顺着街道左侧回的家。瞪大双眼,特别注意街道边堆放杂物的角角落落,旮旮旯旯,就几张纸片,被风吹进去也是极有可能的。不光低头寻找,还注意抬头看人,见人就问,问人家拣没拣到他的钱。找一路问一路,又到了自家门口,仍然没找到。还不死心,拐回头继续找。这次,走的是街道的另一侧。街道里风不顺,来回旋着,几张小纸片被旋到街道另一侧也是大有可能的。然而,找过去又找回来,没有,还是没有。仍然不敢告诉老伴儿,到院里窗台上找到半截粉笔,坐到马扎上去画寻物八卦图。四道竖杠夹着三个圆圈,每个圆圈里再画三道竖杠,这就是寻物八卦图。在八卦图上数半天,老是停留在两圈中间的竖杠上。糟了,这钱跟别人跑了,找不回来了。回屋去老老实实告诉老伴儿,硬着头皮等待老伴儿的指责与谩骂。然而,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伴儿不仅毫无怨言,竟然满不在乎地说:“丢就丢了,财去主人安,只要不丢人就好。”

老伴如此宽宏大量,张仁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长长出口气。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可万万想不到,第二天早起打开房门一看,大门底下像是有几张钞票。张仁义大步走过去,捡起一数,九十六元,一分不少。很显然,是昨天夜间从门缝塞进来的。会是谁呢?这是拾金不昧的大好事呀,为啥不光明正大送到家里来呢?正捉摸不透呢,忽然一道灵光划过脑际,何不到邻居家看看监控呢?

东邻居家是做生意的,常有豪车停在门口,家里安有监控,大门两侧的房顶上都有摄像头。张仁义过去一看,清楚了,不是别人,是他的老伙计、老棋友张一点。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老伙计,为什么排排场场的事非要办得偷偷摸摸呢?

这问题,别人说不清楚,他张仁义心里可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他和张一点就为一盘棋翻了脸,好友变仇人,谁也不理谁,已经两年多了。要说,实在值不得。那盘棋,他打了张一点一个闷棍,张一点接受不了,要回棋,他不同意,争争吵吵,话越说越重,最后不欢而散。事后想想,实在值不得,都八十多了,不就图个乐呵,何苦呢?然而,人越老面皮越薄,都放不下身架,都不愿向对方低头,甚至都认为谁主动张口说话就是向对方服软示弱,就是没志气,就是贱骨头。都堵着一口气:今生今世再也不理他。

可这九十六块钱,偏就是张一点捡到的,张一点听说是张仁义丢的,想送过去,可又抹不下面子,手里攥着钱已经攥出了汗,屋里走院里,院里走屋里,就是走不出家门。吃过晚饭,坐在家里耐心等待,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朝大门外走去。他只管按自己的思路行事,丝毫没有意识到张仁义东邻居房上的监控摄像头。

再说张仁义,这不找到了钱,自然感激张一点,但苦于没法表达。该是登门道谢的,却仍然放不下身架,抹不下面子。心说啥时在街上碰面再主动张口吧。可偏就怪得很,几次在村里走动,也不见张一点的影子。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机会终于来了。张一点的孙子要结婚,搁以前,肯定会告诉他张仁义的,请他去喝喜酒。可如今,没人告诉他,他是听别人说的。这天,张一点家披红挂彩,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张仁义在家走来走去,坐卧不安。老伴儿看透了他的心思,拿出一百元递过来,说:“去吧,给人家付个礼,把这步棋走活。”

他接过钱,硬着头皮去了。刚付过礼,就被张一点的儿子拽住,叔长叔短叫得溜口甜,一直将他拽到张一点的屋里。看见张一点,不由脸红,想说什么,没张开口。张一点也不说话,抓住老伙计的双肩,将其按到椅子上,催着儿子道:上酒上菜,俺老弟兄俩就在这儿痛饮几盅。然而,酒菜上来,二人没喝几盅就摆开了棋盘,展开厮杀。你来我往,激战若干回合,至最后,各剩一仕一马一老将,谁也将不死谁。二人同时抬起头,会心一笑,将三颗棋子一推,顺手端起酒杯,碰杯,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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