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我却从来不觉得苦,因为有爷爷在,只要我出声,爷爷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
爷爷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他的心很细。他喜欢树,特别喜欢。院子里只要能种的地方,他都会栽上几棵树。梨树、桃树、杏树、枣树……每年春天一开花,整个院子都香了。当然,他不光喜欢种树,还总说树是有灵性的。只要一有空,他就往果园里跑,拿着剪刀修剪树枝。那双手粗糙得像是被风吹裂的树皮,却在修剪枝条的时候格外温柔。小时候不懂,总觉得那些树又不会说话,爷爷为什么总是对着它们喃喃自语。后来才明白,那是他的一种寄托,一种陪伴。
记得我还小的时候,爷爷就教我剪树。他说:“这活儿不难,关键是要懂树。”一开始我只会站在旁边递工具,后来慢慢学会了看枝条长势、判断哪里该剪、哪里该留。每次下雨前,爷爷都会让我去清理水渠边上的几个豁口,让马路上流下来的雨水能顺利进到果园里浇灌树木。“别嫌麻烦,”他说,“树喝饱了水,结出来的果子才甜。”
那时,我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照做。现在回想起来,才懂得爷爷是在用最朴实的方式告诉我:对一棵树用心,它就会回报你果实;对一个人用心,哪怕那个人不在了,他的影子也会留在你的生活中。
后来,上了初中,回家的时间少了。但每次放假回去,爷爷总会带我去果园转一圈。他会指着某棵梨树说:“你看,今年花开得比去年多。”又指着一棵杏树说:“等你暑假回来,就能吃上第一茬杏子了。”
他还经常一边剪枝一边跟我说话:“你要记住,剪枝不是乱剪,要看哪根枝条长势好,哪根是多余的。剪得好,树才能长得旺,结果也多。”
上大学后,我离开家更远了,回老家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但每次和爷爷视频聊天,我们都会聊一聊果园里的事。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很清楚,还会笑着跟我算计着什么时候能吃上哪种水果:“再过半个月,杏子就能熟了,等你放假回来,我给你摘。”我知道他嘴上说着“给我摘”,其实心里是盼着我能回去。只是那时总觉得来日方长,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有一次我问他:“爷爷,你老了,不能来果园了怎么办?”他笑了笑,说:“没事,以后我不在了,你走进果园,吃到我种的树结的果子的时候,就会想起爷爷了。”当时没太当回事,以为这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可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留给我的最深的念想。
......
周末,父亲从老家下来,拿了家里面几种已经成熟的杏子。这些杏子,是爷爷种下的,只是今年,他吃不到了。拿起一颗,咬一口,果肉柔软香甜,汁水顺着指尖流下来。那一刻,仿佛又看见爷爷在果园里,一边剪枝一边跟我说:“等你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来果园里走走,吃吃爷爷种的果子,就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
如今,果园还在,树也在,可是那个教我剪枝、叮嘱我要照顾好果树的人,却永远地离开了。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思念就是这样,它藏在生活的细节里,藏在一口果肉的香甜中,藏在一次不经意的回忆里。我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想念。
或许,当初爷爷说得对,他不在了,只要走进他为我搭理的果园,吃到他亲手种下的果实,就会想起他。
而这份思念,也早已像种子一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另一棵属于爱与回忆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