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种(籽),是原始农耕的产物,也是老辈人过日子留下来的规矩,“好吃不留种”的人家,是让所有人耻笑的事。
夏秋的季节,一棵棵枯黄了的白菜、萝卜的秧棵捆成一束束小扎,挂在土墙头上凉晒,红辣椒串成一串串挂在窗户台两侧的土墙上,一穗穗大玉米棒子拴成吊子搭在柳条障子上,黄彤彤一片。在田野上,那一座座金灿灿的谷码子,还有那仰望天空红红脸膛的高粱头......留种的情景在乡村到处可见,五彩缤纷,多姿浪漫,一幅多彩的画,一曲丰收的歌,洋溢着农民满心喜悦和对明年五谷丰登的憧憬。
七月流火,在农户家的小园里,最早看见的是家家户户留的黄瓜种。黄瓜是当年留种最早的蔬菜,在水嫩娇俏一掐一股水小黄瓜妞时候,主人就早早地在它身上绑上一个红布条,如给自己的孩子扎上红领巾一样。从此,这根小黄瓜立刻由村姑变成了皇后,身价马上高于其它黄瓜一等。孩子放学或者下地干活的人走回院子,口渴得要命,着急忙慌跳到小园里面,去寻找黄瓜解解渴。女主人马上会从屋里撵出来幺喝着:
“有红布条的别动,那是我留的黄瓜种,别瞎摘”。
“你咋留这么多种啊,找了半天还没有找到一个让吃的黄瓜!”
“孩子她那个馋嘴丫子二姨呗,死乞白赖让给她留咱的黄瓜种,说拌黄瓜菜有味道”。
溜进黄瓜架下的家人,踅过来踅过去都找不到一根让人解馋的小黄瓜,急得挠心抓肝,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眼看着留种的黄瓜腰肢伸展,纤长苗条,端着诱人的身段在窃笑,“唅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园子里的蔬菜,身上有了红布条,就有了免摘牌,红布条就是尚方宝剑,从此,它可以安稳地长在黄瓜藤蔓上,晒骄阳沐风雨,看云卷云舒,听鸡鸭鹅狗叫,安闲自在地守着一地流年碎影,活出一世风情。一直到怀里的籽种个个饱满,容颜由嫩绿变苍黄,再皴裂成深褐,成为了老黄瓜种,待秋霜已尽才安然老去。这时候,主人才开肠破肚,把种子取出来,晒干,用旧信封或者布口袋保管起来,等待明年生根发芽,再吃好黄瓜。
黄瓜留种也有说道,黄瓜长在株上不同部位所留种,明年种出来结的瓜是不同的。一棵秧上的第二个和第三个瓜的早熟性不如第一个瓜,但是。第一个瓜结时,由于气温较低,往往受粉不好,种子小而少,第二个瓜和第三个瓜的种子既饱满又多,因此,以早熟为选种目标留第一个瓜做种,一般大田用种可选留第二个或第三个瓜做种。
乡下人,最喜欢吃大葱,大葱是万能菜,大葱蘸大酱,干豆腐卷大葱等,除此之外做菜用葱花,每顿菜都少不了它这个佐料。“好吃更要留种”,大葱留种是今年秋天留,明年春末夏初收。大葱的籽产于“孽葱”,开始葱长出来一根茎,茎的头上冒出来伞状的花包,花包随着时间一天天地不断膨胀,几天不见,花包就在葱管上摇摇欲坠。
这个时候,葱管也逐渐干瘪老朽,渐渐支撑不住了,葱籽也由绿变黑。用手把结满种子的葱包在手掌搓搓,葱籽就蹦出来如黑鱼籽一样,好看,诱人喜欢,放到簸箕里或者笸箩里在太阳下晒一下,装进纸口袋里,放到干爽的地方,就可以留秋天种了。
大葱的葱管很好玩,我们小时候经常把它当成笛管吹,童稚的声音透过葱管显得很雄浑,有时举在一只眼睛前,眯了另一只眼睛巡望,成为了望远镜,透过葱管看周围,感觉很新鲜。更多的时候把它当成引水管,在小河沟前,垒上“坝”,然后插进葱管,水就顺着管道潺潺地流出来,苍绿的葱管有序地排在水坝上,煞是好看,现在想想,有点三峡大坝泄洪的感觉。
白菜,萝卜,西葫芦,窝瓜,还有大田的高粱,玉米等大多作物都可以留种,种子就是老百姓的宝贝疙瘩,是老百姓的希望。再挨饿,再馋都不会轻易吃掉种子。
春天来了,地里刚刚化冻,东西院的邻居,南北屯的亲戚,大家开始一边翻园子里的土,一边互相打招呼串换着种子。
“二姐夫,我姐在家吗?”“干啥?”歪戴帽子正在干活的姐夫吓了一跳。
“把你家去年留的大葱籽,茄籽给我几酒盅,都说你家的籽好.....”。
“是呗,那像你们家的籽不好,净生丫头片子,借我的种不?”乡下人闹笑话直来直去,不含蓄,可乐。
“滚犊子,打死你这个王八羔子”。远亲的小姨子拿起一个大土垃块甩过去,惊飞树上一群家雀。
留种,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不留种,拿什么去延续以后的生活。实际上,我们每一个生活这个世界上,都是一粒种子,都在想借着风的翅膀,鸟雀的传播,撒向更多的地方,留下生命延续。这是生命的规律,生命的渴望,生命的真谛。植物留下种子,留下一片绿荫。人留下红色种子,江山万代会永远不变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