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的幸福

我已习惯喊老婆“姐姐”——老婆姓李，我便唤她李姐。午饭前，我切了块煮熟的腊肉，递到李姐嘴边，问她尝出了什么味。李姐眼睛亮了亮，笑着说：“是幸福的味道。”

李姐总说，她的日子天天都裹着甜。

见八十岁的爸妈还能骑着车到处转悠，她觉得幸福；

见九十岁的老奶身子骨硬朗，没瘫在床，她觉得幸福；

见儿子儿媳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她觉得幸福；

见孙子蹦蹦跳跳、满院子撒欢，她觉得幸福；

一大家子人，连同亲戚朋友都能和睦相处，她幸福；

老老少少个个身子康健、没灾没痛，她更幸福；

就连老俩口偶尔拌嘴，我总先让着她，她也会偷偷乐：“这也是幸福哩。”

李姐二十岁嫁过来，算到现在，已有三十五六载。刚进门时，我家穷得叮当响，连件像样的家当都没有。后来靠着我俩一双手打拼，日子才慢慢有了起色，一步步好起来。

李姐常提起，在娘家时她过的是小康日子。七八十年代，老岳父在国企上班，一年里有半年空闲，钓 鱼、打野味样样拿手，家里吃的用的从不用愁，物质比当时大多人家都富足。

可自从嫁到我家，日子从“天上”落到“地下”，她却从没说过一句后悔。在我家待了两三年，家里的收入就翻了一番又一番，鸡棚里养起了鸡鸭，饭桌上也常能见到鱼肉……

后来孩子出生，她干劲更足了，再苦再累也没抱怨过一句。婚后这些年，我们都抛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一门心思守着小生意，从先把自己养活，到慢慢撑起这个家，一步一步踏实往前走。

如今李姐五十六岁，陪我守着小菜摊，一晃就是三十多年。这三十年里，她每天清晨四点准醒，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寒冬酷暑，从没有一天耽搁。洗衣、做饭是日常，早年要盯着孩子吃饭、辅导功课，近些年又要照拂老人的起居，还要帮着打理菜摊、顾着一家人的吃喝用度，连轴转的日子里，她从不敢松劲。几十年来，她连病都不敢生，小痛小痒能扛就扛。早年生意忙得脚不沾地，家里的电器都是备两份——怕的就是坏了耽误事。就连吃饭、上洗手间，她都得掐着时间赶速度，现在想起来，真的太苦她了。

这几年，孩子们长大了，长辈们年纪也大了，我们也慢慢步入中老年。受环境影响，菜摊生意淡了些，倒也合了我的意——正好能多陪陪老人，慢悠悠打磨剩下的时光。

说到孝顺，我们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农村老辈人常说“好儿不如好媳”，这话在李姐身上，真是一点不假。

老奶年纪大了，生活渐渐不能完全自理。每天早上，李姐都要专门给她熬一碗稠粥——老奶常便秘，一碗热乎乎的山芋粥或南瓜粥，是她多年的“专属早餐”；中午的烂红烧肉、渣肉，或是少刺的鱼，也是老奶碗里少不了的；隔三差五，李姐还会炖锅荤汤给老奶补身子……家里要是没她这样细心照料，大伙的日子都会过得鸡飞狗跳。

和李姐过了三十多年，她做过的好事，真是数都数不清。

村里的路坏了，她悄悄去补；见残疾人、老人过马路，她会上前扶一把；遇到痴呆老人找不到家，她会陪着打听、送回家；碰到流浪汉，她会端碗热饭、递瓶水；水滴筹上看到需要帮忙的，她会捐钱；地震、水灾时，她也总想着尽份力……妥妥的“活雷锋”。我有时打心底里佩服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大姐，竟有这样的热心肠和大境界。

当然，李姐性子直，脾气也有点急，不发火则已，真动了气，嗓门能让半个小镇都听见。可明事理的人都知道，她吵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遇上正经大事，我俩从来都是商量着来，从没让问题过夜。有时候吵完十几分钟，她自己就忘了，跟没事人一样。这么多年，她也从没因为吵架跑回过娘家。

邻里关系上，李姐更是没话说。性子刚直的人，心里藏不住弯弯绕，没什么坏心眼。她总说“吃亏是福”，宁可自己多担点，也不愿占别人便宜。说话办事有分寸，守着小菜摊，偶尔会和顾客有小争议，要是遇上记性不好的老人，或是对方觉得账单算错了，她总会先把钱补给人家，从不多辩。她常跟我说：“老人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年轻人也不会为这点小钱较真，就算是我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几十年来，她从没跟邻里红过脸、结过怨，这份通透，太难得了。

李姐虽是个普通的乡村大姐，却爱看书、爱读报，再忙也没丢下这个习惯。几十年来，家里的几份报刊从没断过，这在村里真是少见。她还爱琢磨报上的小窍门、小知识，自己用着好，就热心教给街坊邻居，活学活用。十里八乡的人提起李姐，都竖大拇指说她优秀……可在我心里，她不是什么“优秀”，她是最特别、最无可替代的那个人。

写给李姐：

但愿你是我花枝上的一片叶

但愿我是你花枝上的一片叶。

春天，我陪着你抽芽的花蕾，

没有落寞，没有惆怅；

夏天，我静静窝在枝头，

映着你绽放的花瓣，把夏的热闹都藏进绿意里；

秋冬，我守着你沉甸甸的果实，

一起等一场灿烂的丰收。

四季里，我想日日为你唱支小歌，

夜夜把牵挂揉进梦里。

在心的远景里，在灵魂的深处，

悄悄为你守候。

等过了寒冬，

重逢就像一段失而复得的记忆，

像一场早已约好的相聚，

如期而来，从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