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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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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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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一日三餐

从我的摊位到母亲住的村居,不过百米路,却要横穿一条车来车往的公路。每天三趟,我拎着保温桶走在这条路上,桶里装着母亲的一日三餐,也装着我们这辈子扯不断的母子情。

母亲今年八十七岁,身子骨早不如从前硬朗,却执拗地守着她住了一辈子的小山村。按农村的规矩,父母随儿养老,弟弟在城里安了家,照顾母亲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我肩上。我做着小生意,怕离得远照应不上,便在摊位附近买了栋宽敞的村居,设施齐全,只盼她住得舒心些。平日里我们夫妻在摊边吃住,母亲独自在家,这三餐,就成了我每天雷打不动的牵挂。

母亲牙口不好,又受多种病痛缠身,吃饭格外讲究,我们从不违她的意。清晨我外出办事,妻子总会提前起身,为母亲熬一碗浓稠的米粥——母亲喝了一辈子粥,偏爱的就是这口绵密。再清炒一盘青菜,若得空,还会蒸些软乎乎的点心,摆在保温盒里,等着我回来一并送去。

最费心思的是中餐。得提前两小时备料,米要用特定的晚杂米,煮得软而不烂才合母亲的胃口。每次盛饭,她说要锅中间的,软和。菜也有讲究,两素一荤加一碟咸菜,素菜要烧得软烂,火候差一分都不行;荤菜得天天换样,还得做到入口即化。这些年跟着母亲天天吃“烂饭烂菜”,我常跟妻子打趣:“托妈的福,咱们这胃啊,比年轻人还结实。”

晚餐倒简单些,母亲偏爱喝汤,不爱吃肉。我从摊上拿块骨头,炖上小半天,炖得汤浓味鲜,盛给母亲。剩下的肉渣,我们夫妻分着吃,吃了这些年,早已有些反胃,却从没想过要换种吃法——母亲的喜好,早成了我们的习惯。偶尔也会煮碗面条,卧个荷包蛋,算晚餐。姐妹和弟弟买来的点心,母亲若夜里肠胃不适,饿了,加热一下就能吃。

看着如今需要人照料的母亲,总想起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家里姊妹多,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交通不便的年代,母亲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像棵大树,为我们挡住风雨,把所有苦都咽进肚子里。可也正因如此,她五六十岁时便落下一身病,直到父亲退休、我们长大,日子才渐渐松快些。父亲走后,母亲更老了,不识字、身体差,连日常起居都成了难题,我们便再不敢让她独自生活。

母亲爱热闹,尤其喜欢孩子们。姊妹几个隔三差五就会带着菜、拎着肉来聚聚,大家围在厨房忙碌,说说笑笑。母亲坐在一旁看着,嘴角总带着笑,曾孙们跑着闹着喊“太奶奶”,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每次大家要走,她都要送到门口,站在台阶上望很久,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肯回屋。那身影瘦瘦弱弱的,却藏着一辈子对子女的牵挂。

新冠疫情那几年,是我最揪心的时候。母亲有心肺病,只打了两针疫苗,免疫力差,稍有不慎便可能出大事。我们不敢有丝毫马虎,每次送饭,都要换好干净衣服,洗手消毒,饭菜装好后再用微波炉加热一遍。怕近距离说话有风险,就连跟母亲聊天,都隔着门用手机。一天要通好几通电话,问她吃了没、身体舒不舒服,就这样小心翼翼,母亲竟一次次躲过了感染,我们悬着的心,才算慢慢放下来。

我今年也六十岁了,可在母亲眼里,依旧是那个需要叮嘱的“宝宝”。每次送饭,她总在门口等着,见我过马路,便会大声喊:“慢点儿,看着车!”夏天怕我热,让我多喝凉水;冬天怕我冷,催我多穿件衣服。那一声声叮嘱,听了几十年,却从未觉得厌烦,反而心里暖暖的——不管多大年纪,有妈在,就永远是个孩子。

每年母亲生日,或是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回老屋办上一桌饭。孙辈、曾孙辈都回来,热热闹闹的,再把母亲的姊妹、姨舅们接来,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母亲的脸上,总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是母亲真的老了,常常翻来覆去讲着过去的事,一件事能说上无数遍;看了戏曲,也会拉着我们,把故事情节一字一句地讲给我们听。我们从不打断,总是装作第一次听的样子,听得津津有味——母亲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日子一天天过,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病魔像个无情的小偷,一点点偷走她的精力。我知道,人生这出戏,总有落幕的时候,可我还是盼着时光能慢些,再慢些,让母亲能多陪我们几年。现在的我,再忙也会挤出时间回家看看,陪母亲说说话,给她端杯热水。我怕,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陪伴她的时光;怕一个转身,就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声“妈,我回来了”。

还好,现在的我们,还能每天为母亲准备三餐,还能听她絮絮叨叨讲过去的事,还能在她的叮嘱里感受温暖。我庆幸,这辈子能做她的儿子,庆幸我们还没有分开走散。这条送三餐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我走不动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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