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农忙“三秋”
小时候,生产队收割晚稻总在霜降后。那阵子最忙活的,便是“三秋”——既要挖山芋、种麦子,还得收晚稻,地里的活一桩接一桩压着。社员们白天全扑在山芋地里,挖、挑、下地窖,根本腾不出手管稻田。队长便把晚稻收割包给各家,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重体力,老人小孩都能上手,时间也不限制,收多少得多少工分,少收就少得,全凭自愿。我家每年都要包下五六亩。
那时我才八九岁,读小学三年级,姐姐比我大三岁,弟弟妹妹还小。一到“三秋”,每天下午放学,我就攥着镰刀往田里跑,姐姐也会带着弟妹一起来。晚稻收割不用急,田里已经播了红花草当绿肥,年内不用翻耕,加上下半年雨水少,割下的稻子放在田里晾半个月也没事。队里要先忙完地里的活,之后才会组织社员来捆稻、挑去打谷场脱粒。
每块稻田里都是孩子,满田野的小学生从傍晚忙到月亮挂上树梢才回家。第二天早起,又接着往田里赶。那时村里没有电视,孩子们吃完饭,除了帮家里做点家务,也没别的事可干,在稻田里反倒能寻着乐趣。割稻时,他们会先割出几排通道,把偌大的稻田改成纵横相通、首尾相连的“战壕”,中间只留少量稻子最后收。这样干活不累,还能在稻丛里捉迷藏、玩“打鬼子”,疯够了再一块一块把剩下的稻子割完,直到整块田都清清爽爽。
偶尔,家里大人收工了也会来田里搭把手。这种多劳多得的活计,没人不乐意——既让我们这些孩子练了本事,又能多挣些工分,这样的忙碌要持续一个多月。
等山上、地里的活全忙完,麦子也种上了,社员们才会集中到田间,把割下的稻子捆成一捆一捆,挑回大谷场堆成垛。等遇上好天气,就租公社的大型脱谷机来脱粒,为了赶时间、赶机械,脱粒必须连夜干。到了晚上,谷场的煤气灯一亮,照得满地雪白如昼。社员们全来帮忙,喂稻穗的、拆稻垛的、装稻谷的、打“碎草捆”的、堆碎草垛的,忙得热火朝天。全村老少也都凑到谷场看热闹,机鸣声、笑声混在一块,热闹得很。看着成堆的稻谷从脱谷机里流出来,那是大伙下一年的口粮,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和满足,直到深夜把所有稻穗都脱完,才各自收工回家。
每季晚稻收割完,村民们分到新稻,各家就会约着一起做新米粑。做好了,再给隔壁左右送一些,你尝我的、我品你的,满院子都是欢声笑语。手头宽裕些的人家,还会买点肉给孩子“打牙祭”,既是奖励孩子们这些天的辛苦,也算是庆祝这一年的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