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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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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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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补锅匠

“补饭锅鼎锅哦——饭锅鼎锅补哦——!”小时候,每到年前节后,都会听到这种扯开嗓子的吼叫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声音回荡在村子的上空,像是季节性的鸟鸣,又像天籁送来的福音,女人们最盼,孩子们似乎也很感兴趣。

母亲就盼了它快半年了。那是师傅离开村子没多久,我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看着大姐们嚼着卡嘣脆的锅巴,我就馋得牙痒痒的,拿起菜刀,一铲下去,刀角戳到了饭锅的“软肋”,留下一处对我来说无法弥补的伤痕。

小时候,我一般都是火头军,添柴凑火是我的本职,这为掩盖我对饭锅的创伤提供了方便。我也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一次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岗位”。

开始还好,煮饭的时候只是一点点渗漏,水滴在柴火上,像是无声的啜泣,很难被人发现。到后来,它的伤口越来越大,每当煮饭的时候,似乎能听到它在低声地哭泣。突然有一天被母亲发现了,她问我,饭锅漏了怎么不说?我吱吱唔唔的,母亲似乎明白了。她没有跟谁生气,更没有说这是谁的“功劳”,只是对着饭锅感叹:怎么早不漏迟不漏,师傅一走你就漏?似乎怪它与母亲过不去。

对于漏锅,母亲很清楚是我们中某人下手太重,叫我们今后铲锅巴的时候小心点,别总是跟谁抢似的。

当然,对于漏锅,母亲也有她的办法,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一点鸡肝,切成碎丁,找来一片青瓦,将瓦片同鸡肝捶得粉碎,就像一团肝瓷泥,涂在锅底,总能将就一段时间。

听到叫补锅的声音,我如释重负,至少不再受到“内疚”的折磨,母亲当然更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第一个将自己受伤的饭锅拿到了补锅点。

这个补锅点,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一直没有挪过位置,怀疑补锅师傅会看风水。但经过多次观察,发现将补锅点选在堂叔老商铺门前的过道里,似乎是有讲究的。补锅需得用水,过道临着池塘,取水方便;过道里遮雨又避风,还有几根横木,供人坐下休息;过道的位置又处在村子的中段,哪个方向来都不远。看来,做什么事都是有门道的。

师傅正在造炉台,徒弟到村子里叫嗓子去了。这个师傅是多年的老手了,在我的记忆中,他到我们村子补锅像是跟谁买断了似的,没有谁代替过他,似乎也没谁敢抢他的生意,年复一年,从未间断过。人们都叫他湖北佬(这不是贬称,而是有点尊称的意思)。据说他是湖北人,从小跟师傅在湖南学艺,几十年没回去过,除了口音还带着湖北腔,整个人都是“湖南佬”了。

在我们的眼里,他已不年轻,脚有点跛,不知道是自幼带残还是后天所致。补锅的时候右腿总是直摆着的,不能弯曲。人很直率,总是说说笑笑的,似乎从来没什么事烦过他。有一次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做生意的,平时总爱占点小便宜,卖什么都想在秤头上搞点小动作。一次他到街上去买红薯藤,过秤的时候,他的一只脚死死地踩着红薯藤拖在地上的尾巴,后来回家一称,居然少了5斤,他于是感叹,好在我踩了一脚,不然不知道要少我多少秤头。

他还总在小孩子面前吹牛,说他学了绝招,可以徒手抹铁水,我们不信,总想亲眼看看他的表演。刚好有一次,一位族伯拿了一只犁田用的铁犁头,说已经钝了,要湖北佬给“插”一下。这下他来劲了,说,孩子们,等下我给你们表演徒手抹铁水。他先将一满灌铁水融化好,然后拿出“插”犁头用的模子。“孩子们看着哦!”他将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运一口气,双手下按,将铁水倒入模子中,拿着烧红了犁头尖的犁头,轻轻插入铁水中,眼看多余的铁水溢出模子,只见他用食指“呼”的一抹,将铁水划出了模子之外。小朋友们个个拍手叫绝,真是开眼界了!我后来偷偷看了一下他那食指,真的一点没受伤,不红也不肿,仅见一坨老茧似的死肉凸立在他的指尖上。

我家的饭锅很快就补好了,跟着母亲后面的我,心里不知道怎么感谢“湖北佬”好,是他让我走出了负疚的阴霾,不再提心吊胆地干着“添柴凑火”的事,而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火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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