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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锡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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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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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登之功

同治三年六月十五日,金陵城外炮火连天,长江江面上战船密布、遮天蔽日而来,湘军磨刀霍霍,喊杀声四起;城内弥漫着一股悲壮视死如归的紧张气氛,太平军人人脸上挂着忧戚的面容。此时,金陵城中不可计数的金银财宝,秦淮河畔佳丽美人,外加即将破城平定太平天国这样的“不世之首功”就在眼前即将到手,足以让这些在血与火中饱受煎熬的湘军士兵垂涎,顿时陷入了难以形容的癫狂、期待、喜悦和激动之中,一个个如狼似虎瞪着血红的要吃人的眼睛,一双双手握洋枪和长刀的大手也不禁微微颤栗了起来。

是日晚上,湘军将领朱洪章一身戎装,心事重重地回到常胜军营,其部属将领姜玉顺、朱大珍、朱学贵和姜恩铭等人早已在此等候。一入大营,锦屏、天柱、黎平及湘西等地苗侗子弟这帮老班底们就亮开嗓子嚷嚷,“大哥,明天的这场大仗要怎么样打呀?”

身躯高大魁梧,棱角分明的朱洪章面色凝重也不多话,稳稳落座在一本书册上记录,急速挥毫处一边缓缓道:“我行伍多年所著这册《从戎纪略》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作文了!”

为了缓和气氛,旁边的姜玉顺朗声叫道:“大哥,英雄不问出处。自从咸丰三年我们从湘军以来,大小数百战,杀人如麻,你都未曾皱个眉头,今晚你这是咋啦?这时候还有心情写书?”

每临大战前必有静气。朱洪章长叹一声丢下笔,这时缓缓站起身来,从军帐上取出一柄战刀,刀鞘上镶嵌红色的玛瑙和绿莹莹的宝石,吟诵道:“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 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语罢,刷地抽出刀刃,闪出一道幽兰的寒光,隐隐有龙吟之声。朱洪章用长满老茧的手指轻抚刀刃,一边语调低沉道:“知遇之恩不可忘呀!还是在十多年前,我随胡帅林翼公至贵州镇远剿除匪患,我设计击杀首领刘瞎么后,获以功奖外委职,虽然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这柄刀可是胡林翼恩公奖赏我的佩刀呀,一晃十多年过去,如在梦中!”

旁边的朱大珍一手扶了扶头上顶戴:“正是,当年你手捧《讨粤匪檄》在贵州锦屏等地召集千余苗侗壮丁成立黔勇,说是“当乡勇宏爱有大米饭饭七,有饷银拿,干得好还可以升官发财!当兵去!”我们就是那年开始跟随您搭伴。在您统带下,因水路为太平军阻断,只得买船顺舞阳河东下,在湖南与曾国藩协同作战。先后攻克太平军所据的崇通、塔市、常德、澧州、岳州等重镇,立功无数!”

“大哥,安庆一战我们是赚了个回本,一万多长毛贼不是被您......”朱学贵一边说,一边伸出胳膊作挥刀状。

朱洪章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少在这鸡叫鬼喊,就别提这一茬了!这事我虽因而获升参将,赏勤勇巴图鲁名号,晚上我老是睡不好!我后悔向曾帅提议惟有杀最妙这句话!被世人所诟病。杀降不祥,就不信这个邪!”顿了一下,“弟兄们,我们在这里苦战了三年多,天亮就要见马牙霜了!”一般说一边踱步走到军用地图前。这幅地图是金陵全貌,城墙、军事重地、天王府、王府,军营等形胜风貌一目了然。

朱洪章手指地图道:“现在长毛的巢穴天京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一座孤城了!曾帅前久召集我们一干将领商议,说朝廷那一帮只会嚼舌头的大员说我们以五万湘军精锐围困天京,三年不克,要师老城下喽,一份份督战电文,频频督催加快进程。说是为防大功独占,兵部还准备派李鸿章率湘军支系淮军来援,以尽快结束战争。曾帅心急如焚没了主意,急忙召集那一干吃干饭的师爷幕僚日夜商量对应良策,哼,都是一些馊主意。我在前线正与长毛激战,只得星夜从五十里外前线快马加鞭召来谋划。一路上我也在思考对策咋办,权衡利弊后,到军营我遂向国荃老帅进言“两面俱圆”之策,即一面向朝廷请派李鸿章来援,一面加紧攻城。因为我料到李鸿章从上海真正到来援攻,磨磨蹭蹭非愈月不可。这个请援奏折发走后,曾帅遂立即组织部署加紧攻城。”

“崽呦!我们也是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呀,挖地道也是跟长毛学的!”朱大珍的目光穿过孝陵卫的军营,然后向大伙讲述道:那是在1853年3月19日,当时太平军已经兵临城下包围金陵城十天了,城里只有万余残余清兵,将城门堵死试图凭借明代留下的高大城墙顽固抵抗,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太平军先在城南摇旗呐喊发起佯攻,战车上站的是从雨花台寺庙里拖来的铁菩萨,只是被套上太平军将领的战袍,装扮得有模有样。战场硝烟弥漫,清兵在城墙上看不清车上站的是什么人,只是拼命开枪放炮。只见那些“将领”站在车上稳如泰山,连大炮也轰不倒,显得煞是诡异,像是贴了神符喝过咒水。这下清兵慌了,认为是太平军有“神鬼附身刀枪不入之人”,于是清兵大批主力立刻赶往城南增援。谁想他们才到城南,就听见城北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原来太平军的“土营”早已悄悄在城北狮子山南端的仪凤门附近挖了地道,埋下火药。大段城墙被轰塌,太平军蜂拥而入得以顺利攻入城中。

“是的,以其人之道可学可用。诸将都知道!我们所部兵勇多系锦屏、天柱、黎平及湘西等地苗侗子弟,长胜军有千五百之众,分左、中、右三营,以能吃苦耐劳、英勇善战而著称。”朱洪章又说:“昨天朝廷赏给我一品封典的行知。当然你们也有大小的封赏!攻破了天堡城和地堡城,我们负责与太平军打炮战作掩护,李臣典统领信字营在龙膊子的地道已经完成了,今天在地道里边已经塞了六千多麻袋三万斤上等火药!下面嘛...”

朱洪章停下话头,目光扫视一屋子老弟兄。朱大珍急切地问:“大哥,哪个营打头阵?”

朱洪章也不接话:“眼看大功告成,就要摘桃子了,只是从贵州巡抚田兴恕派来的上百名土营兄弟在挖掘地道时,被李秀成指挥用大炮火药轰炸,伤亡惨重呀!我已向大帅申请为他们多争取抚恤金!喔,朱大珍,新订购的洋枪都领到了吧?”

朱大珍接过话头:“新式洋枪都领到了的,擦拭包裹的黄油后,这几天试了试好使得很,火力猛还有准头。大哥,我们在塔齐布老将军麾下长字营效力,攻克兴国、大冶、半壁山、田家镇、龙坪、蕲州、黄州、黄梅、小池口、伏芦洲等军事要地中,又转战景德镇,饶州,安庆等地,杀得过一身的血服淋裆,立下大功。咱们死战十年就为了博个功名,封妻荫子。明天不会是我们打头阵吧?”

“喽吼,妈的怕个球!打头阵就打头阵,这么多年拎起脑袋耍也值得了。得了官做,还有银票寄往家里边,这仗打下来可以回家买田买土娶媳妇喽。如果不是大哥把我们带出来,我们还在清水江上打密子打鱼撑船贩运木材为生哪!”沉默寡言的姜恩铭这时开口说话了,“人死卵朝天,不死又当神仙!”

“克,等打进城内,抢几个江南绣女嬢嬢回家做老婆!”“这个主意好,要抢几个呀!”众人哈哈大笑,有人在挽袖拍掌呼妙呀,“要小心,太平军素有女军,勇健过于男子,临阵皆持械接仗好战,官军多次吃亏!”“怕个球,那些大脚婆姨再厉害,有老子的洋枪厉害?哈哈!”于是气氛缓和了许多。

朱洪章脸上神色稍缓,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军令已下,明天由我们常胜营千五百人打头阵!明天上战场都打起精神来,展劲点,不要哈头傍脑滴!子弹可不认人。”

朱洪章脑海中又回忆起今天的前敌军事会议,心内不禁一阵苦笑。

今天上午,曾国荃大帅在雨花台军营召开前敌会议,威风凛凛地坐在虎皮太师椅上,前面是一张黄花梨案几,上边堆放一些公文和数册《曾文正公文集》等书札信札,此刻主持商讨进攻事宜。为了攻破天京,曾国荃想尽了办法,殚精竭虑,以至于不到四十岁的人,竟然熬白了一半头发。加上肝火上扬,病情加剧,逢人辄怒,官兵们嗟叹不已。他这时候正襟危坐先不说军事,拿起那本《曾文正公文集》捋须在翻阅,自言自语也好像在与旁人说:“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然后朗声道:“围城至今结硬寨,打呆仗,以静制动,自固为本,不求奇谋,踏踏实实,稳扎稳打,在金陵始有今日之势呐,还是大哥的计谋好呀。今日万事俱妥当矣,定在明天也就是六月十六日点火攻城。到了关键时刻了,诸将有何高见呐?”众将领纷纷献计献策,部署完各项任务后,然而在谁承担头攻问题上出现问题梗阻,诸将谁也不愿冒死作先头部队。曾帅数问,诸将皆沉默无答。诸将心内有一本账,攻城时第一波进攻者伤亡肯定也是最大的,多半那可是要填壕沟的!这时候帐下有一幕僚与朱洪章平时素来不和,此时不失时机便站起来手指朱洪章道:“你得曾帅的照拂提拔才有今日,尔以往勇猛著称,为何今日当缩头乌龟?”朱洪章大怒,于是拍案而起大呼道:“愿率所部长胜营一千五百人为前锋,并立军令状,退缩甘伏军法。”李臣典勉强附为二队,共陆续共有九队依次签名立下军令状领命而去。

思绪回到现实世界,“先登、破阵、斩将、夺旗,四大军功古已有之!军令状已立,骑虎难下,大伙都下去分头准备吧,好自为之,立不世之功在此一举!克吧!”朱洪章说罢,挥刀砍下了那张红木案几条桌的一角。

六月十六日(公元1864年7月19)这天,注定是一个改变历史走向不平凡的日子;这一天过后标志太平天国运动走向颓势和失败;这一天腥风血雨天地为之变色,血红的太阳极不情愿地从紫金山上后冉冉升起来。湘军各营按照部署隐蔽进入阵地,城外多个城门外有军用火炮佯攻,轰隆隆的炮火在分散太平军的注意。

曾国荃摆下破釜沉舟的架势,亲自在天堡城坐镇指挥, 静等地道爆破成功然后突进破城。是日正午,太平门龙膊子山麓外,攻城的各营队就位后,曾国荃看一切准备妥当后下令点火,众军竖起耳朵细听,地道一时间火发,一开始地底下隐隐有数条被缚巨龙在挣扎怒吼,突然巨龙解脱束缚,旋即一声霹雳巨响,石破天惊响彻大地,山呼海啸一般山崩地裂,电光火石之间,数百个惊雷一霎时迸发,黑红色的怒焰腾空而起,将太平门城墙轰崩二十余丈缺口。硝烟中顾不上弥漫呛鼻的硫磺味,朱洪章起身呐喊率众从营中精选出来的四百人作先锋敢死队冒死从缺口蜂拥冲入登城,蜂拥而入阵势浩大,枪刀如林。这时候城上猛鸷无比的太平军急速用火弹如雨般掷下,四百敢死队悉数被歼,朱洪章回头顾看时时顾不上悲痛,漫天枪弹箭矢之中,血灌瞳仁、状若疯虎,带领身边仅存少数人继续冲入太平军阵中往前不断放枪,子弹打光后,刷地从腰间抽出腰刀乱砍乱杀,力毙数人。洋枪洋炮,骤若飞蝗,往来互射,战斗正在胶着状态时,李正典督队赶上,所向披靡。遂占据龙膊子,结为圆阵外向射击,接纳后军。后续持续跟上的湘军结为圆圜阵进行巷战,与太平军步枪排排互相轰击,接着朱洪章率领中路湘军,直攻天王府之北,继而与太平军短兵激战,最终攻占了天王府,活捉了天王次兄洪仁达,并封王府库以待曾国荃到来。杀红眼了的湘军战至下午申时,天京九门皆被湘军攻破。

朱洪章所带攻城的四百名敢死队多是其从锦屏家乡带出来的亲友,出生入死十几年,今大功告成,各位兄弟却尽战死,自感愧对他们及家乡的父老。在收队回至龙膊子地道缺口处时,他纵声大哭,徒手刨掘被轰埋的敢死队员,在场的人无不落泪。哭罢,他又将愤恨发泄到太平军身上,并将所擒获的数百名太平军俘虏活活杀死血祭。

曾国荃在兵士簇拥下来到太平门倒塌的城墙处进入城内,见大势已定,遂赶回老营,将克复金陵大略情形一面向朝廷具报,一面饬官军环城内外扎定,兼扼各路要隘。湘军入城后,在曾国荃的默许下,大肆抢劫三天。纵火、劫掠、奸淫、杀戮,劫后余生的大兵们用最粗暴、甚至非人扭曲的方式宣泄着对这场战争的不满,表达着对胜利的庆祝。只是在天京城的集体狂热之中,有个人不仅未能欢欣鼓舞,甚至还有些忿忿不平!

这个人就是朱洪章!各营弟兄们都觉得他有点冤。

克复江宁,剿灭太平天国,对于当时的曾国藩、曾国荃兄弟,乃至整个湘军部队而言,都是无以复加的滔天之功。湘军打下金陵城,但头功总不能让一个黔将拿去吧?朱洪章立下了不世之功,但在叙功论赏的时候,曾国荃以李臣典与城破次日因重伤死而记头功,朱洪章居次。待报到安庆曾国藩帐下时,曾国藩却按官阶高低行赏,李臣典第一,俘获李秀成的福建陆路提督萧浮泗居二,朱洪章仅落第三。清廷的赏赐也很快落实到位,湘军主帅曾国藩,封一等勇毅侯、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前敌总指挥,吉字营主帅曾国荃,赏太子少保衔,封一等威毅伯,同样赐双眼花翎。同时,吉字营的几大悍将,李臣典赐封一等子爵,萧孚泗赐封一等男爵。朱洪章赐骑都尉,赏穿黄马褂,授“正一品封典”,予骑都尉世职。

面对朝廷的赏赐,朱洪章一时间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众所周知,他冒死第一个率队冲入天京城,自己的队伍死伤四百余人,按照论功行赏,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封个爵位吧。现在这个不痛不痒的骑都尉,如鸡肋食之无味还得谢恩,关键是心内忿忿不平的这口冤气无法平息,朱洪章心内揣个大疑问号找到上司曾国荃,询问事情缘由。曾国荃沉默良久,忽从腰带上解下佩刀交给朱洪章:“功劳簿是我哥的手下幕僚修改的,你去把他给杀了吧。”朱洪章一笑而罢,踉跄走出大帐,心内骂道:“揍甚子类,好你个曾老九又把我摆了一道!”。他在战场上虽然凶悍,但明显不傻,谋杀朝廷命官那可是杀头之罪,朱洪章只能苦笑着摇头而去。

历史,有时总会记起朱洪章的这一笑而罢的!

多年来官场的历练,心内不悦的朱洪章却十分识大体地对人说道:“吾一介武夫,由行伍擢至总镇。今幸东南底定,百战馀生,荷天宠锡,已叨非分,又何求焉?”

拨开历史沉沉迷雾,对于李臣典在城破后不久即死去,至于他的死,有许多种说法,曾氏兄弟上报朝廷说法是“伤发而亡”,语焉不详。但民间史学家、野史可不认同这个说法,都说他很多人都说是因为他进入天京城之后纵欲过度,夜御数女而亡。论功行赏按照“死者为大”,思想上朱洪章还是想得通的。头功让给李臣典,那么功二当属朱洪章了吧,毕竟是朱洪章冒死先登呀。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功劳簿报到了曾国藩大营后,有人提出了一个“奇葩”的论功行赏标准:按官衔大小。先按生死,把头功内定给了李臣典。再按官衔大小,功二定给了萧孚泗。朱洪章只能“屈居”后排了。这是不是曾国藩的意思,难说。把功二给萧孚泗,“按官衔大小”这一说恐怕难以服众。这时候,太平天国的实际“二号人物”李秀成帮了萧孚泗一个大忙。抓住李秀成的人,把他献给了萧孚泗。于是,曾氏兄弟就以萧孚泗抓住李秀成为名,把功二给了萧孚泗。这就是曾氏兄弟论功行赏的第三个标准:按俘获“贼酋”的大小。至于李秀成是不是萧孚泗抓的,也难说。功成名就,捡了个大便宜的萧孚泗战后没几天,就一言不发“丁忧”去了。

怎么抓住李秀成的有一种说法是,当湘军攻入城中时,李秀成与幼天王洪天贵福突围,整个突围队伍千余人,选择的突破路线是孝陵卫方向。太平天国这样大的一支队伍在湘军眼皮子底下轻松出城,湘军就没看见吗?只是那个时候湘军将士都忙着进城去抢金银财宝,根本无暇顾及。出城之后李秀成便将队伍分作两支,一支是战斗力比较强的两三百人用于护卫幼天王,剩下七八百人由李秀成和林绍璋负责殿后,把自己的战马给了幼天王,自己骑了一匹劣马。曾国荃得知幼天王与李秀成都逃了出去,派兵去追。逃走途中,李秀成因马匹太差赶不上大部队,独自一人落单走散,在方山山顶上的破庙海会寺中休息,将随身携带的财物放在一旁,几个山民撞见李秀成,威胁李秀成把财物给他们就不要李秀成性命,李秀成本欲逃走,但是他穿的衣服与普通人不一样,很快就被认出,百姓知道他是谁之后,愿意帮助他,但是他的财物却被另一伙山民拿走,他本欲赠送给认出自己的山民,未能如愿。认出他的山民并没有因为未得到财物为难他,反而是劝他改成清朝人装束,方便藏身,同时山民们也知道是谁拿走了财物,便去讨要,希望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分一点,不料却被那货拿走财物的山民问出李秀成的身份。那帮百姓云:“尔问我分此物,此物是天朝大头目方有,如外别无。尔必拾获此头目。”云言该百姓带我,心有私忌,两家并争,因此我藏不住,是以披两个奸民获拿,解送前来。说白了,李秀成的暴露全是因为两伙山民分赃不均所致,将他抓到的两个山民名字是可考的——二流子王小二和村董(乡村士绅)陶大。王小二在方山砍柴,看到了李秀成等人,就急急忙忙下山找到陶大,陶大作为士绅阶层,知道私藏太平军的厉害性,二话不说就召集人马把李秀成直接绑送到清军萧孚泗军中,萧孚泗将陶大打发走,自己冒功说是带兵擒获李秀成,亲自送到曾国荃军中。

但曾氏兄弟论功行赏的这三个标准,不仅民间有说法,军中也是有非议的。仔细想来似乎有些道理,湘军湘军,必须是湘人第一。朱洪章虽悍勇无匹,但在吉字营中却完全是个另类。与其他成名的诸多猛将相比,此人是唯一的非湖南籍人士,而且转投吉字营之前又早已成名。这样的身份让朱洪章在湘军这个极其讲究出身血统的地方武装之中,很难成为嫡系。

抛开战争的正义性与非正义性不谈,吉字营悍将哪个不是亡命之徒,理想与胸怀这种东西,根本就与他们格格不入,金钱、地位才是这群人的终极追求。这个从贵州一个小山村走出去的“草莽”,靠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边杀出来,能在名将林立、体系森严的湘军中崛起,且在清史上留下名字,已经是一个奇迹了。立“旷世奇功”却只能以“总兵”一职终其一生,郁郁而不得志,但仍能坦然善终,这就更是一种“大智慧”了!

光绪十四年(1888),朱洪章获召进京觐见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返程特迂南京拜望老上司两江总督的曾国荃,与曾游龙膊子战场,凭吊战死将士。故地重游,感概万千。曾国荃于心不忍,心内戚戚,于是命人立碑以志:“同治三年阅六月十有六日,龙脖子地道告成,火发,轰开城垣二十余丈,砖石雨下,长胜焕字营首先登城,前队奋勇死者四百余名,同瘗于此。呜呼,惨矣!亟志之,以表忠荩云尔。”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其实,战争是打仗,但更是政治,也是人情。事后有人分析得似乎有点道理。在曾国荃久攻金陵不下之时,朝廷三番五次令李鸿章带淮军去助阵,因为淮军武器好,一色儿的洋枪洋炮。但是,李鸿章知道不能跟曾国荃抢功,怎么的,也得把攻下南京的功劳记在老师的湘军的名下,因此,借口拖延就是不动身。他也知道抢个拿下南京的头功好,自己的功劳簿上,会好看得多。但是,湘淮军毕竟源头是曾国藩,曾国藩又是自己的老师,人家湘军辛辛苦苦,从武昌打到南京,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去抢功,以后跟老师没法见面了。其实,大清朝的每次战争,上报的功劳簿上,大多名不符实。立头功者到底归谁,要看需要。其他人,哪怕根本没在军中的人,只要主将觉得需要,也可以列在功劳簿上。当事之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另有人揣测,后边还有人把谁是登城首功的这个旧账翻出来,可能是有人想黑一把曾国藩。

金陵一役后,朱洪章将军虎威尚在。同治四年(1865年),洪章调任湖南永州镇总兵。那时候时永州一带正闹虎灾,朱洪章率亲兵入山杀虎,曾徒手打死一虎,有“朱将军打虎处”碑记,上世纪1980年代尚存。后曾衣锦还乡,在家乡文斗,慰问随他一同出征阵亡者家属。回乡期间,曾到平鳌寨宴请全寨乡亲,为其祖母火烧寨向乡亲赔罪。回任后,遂将朝廷补发咸丰七年(1857)被耆龄扣发的饷银利赏恤银计二万四千五百一十五两中的二万两为开泰县永捐文武学额各二名,余数捐增加一次性文武学额各一名。然银交去后却杳无结果,成为洪章之一大憾事。光绪二年(1876),调补云南鹤丽镇总兵,率人将淤塞河道疏通。光绪十五年(1889),两江总督曾国荃调洪章署海防营务处,次年复署狼山镇总兵。十七年(1891),两江总督刘坤一奏调洪章统领太湖水师。二十年(1894)六月,中日战争爆发,湖广总督张之洞深知洪章乃可用之将才,遂奏调充实两江营务处,并令募兵勇十营守上海吴淞,在防各营归其节制。旋即移驻浙江金山卫,修筑炮台以防日寇。他把军营治理井井有条,军民肃然,由是却引发同级军官和幕僚的嫉妒和非议,办事不得行其意。廿一年(1896)闰五月,因旧伤复发,卒于军中。

据史料记载,清末贵州悍将朱洪章(1831-1896年),字焕文,原名达汉,苗族,锦屏县文斗(原属贵州黎平府)人。少年不喜读书,生性猛悍好勇喜斗,以习武从戎报国为志。累功擢升千总、总兵。予赏“勤勇巴图鲁”,获赠“万民伞”。收复江宁,赐黄马褂,授“正一品封典”,予骑都尉世职。后又治水有功,被老百姓尊为“镇江王”。光绪二十一年,卒於军。从优议恤,生平战功事迹,宣付史馆立传,并附祀曾国藩、胡林翼、曾国荃专祠,予谥武慎。《清史稿》有其“传”,得膺“中兴一时名将”,清廷谓之“厥功尤伟”;张之洞称之“古名将之风”,且议“金陵叙收复功,洪章应第一”;晚年曾国荃亦首肯其“金陵之役,从城缺首先冲入”。

参考文献:《清史稿》《湘军志》《从戎纪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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