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对流逝的岁月时常溯念。一位老友说,我小时候以为毛主席是不会死(口语一般这样表述辞世)。呵呵。闻听此言,心有戚戚焉。我以为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从儿童、少年到青年,日月如梭。年岁似春笋窜长,转眼已是泛阅俗世的夕阳人。对人世间生死早已看开。不过,我依然乐观觉得父母生命大限日还远。熟料几年间他们前后倏然离世。从此,绵绵哀思和追念萦绕心头,无论白昼或是黑 夜……
往事历历,一直走不出父母远去的背影,高堂的慈爱容颜依然鲜活。于是,我写了一篇篇怀念和追思父母的文章发表在各种报刊上。其中一篇发表在《黄山日报》的《梦回庙后周》文,更是连起了我的寻祖之路。
浙江奉化西坞的庙后周村,是父亲的出生地。少年失却怙恃的父亲,被慈姐带来上海谋生。生活不易,父亲很少机缘回故乡老家走走。因之,我对祖籍的感觉也淡然,那只是一个缺乏具象支撑的地域名词。但周氏在那里的开枝散叶悠悠人文史蕴,又让我对它充满了遐思和探寻之心。
——庙后周,不仅是一块被岁月切刀切分开的一方小小乡愁蛋糕,那里主要以周氏血亲凝聚的千年古村落,源远流长,亦是一坛酿制于人文光芒璀璨的宋代,愈久弥香的周氏醇酽。
庙后周的周氏始祖樲公讳毅,是北宋文学家、理学家濂溪先生的四世孙。濂溪先生的《爱莲说》,是中华文化的传世名篇。清明节,我们去华南公墓给父母扫墓,侄儿媳听我说叨《爱莲说》,说她现在还能背出来:“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侄儿媳口吐莲花似的吟诵,在其庙后周周氏丈夫面前秀了一把文才。
父亲在世时,作为奉化庙后周村周氏的血脉散支,我对庙后周少有亲近感。因为父亲不回乡(那里直系血亲伶仃且疏离),我当然也没去。父亲辞世后,对老人家的无尽怀念和绵绵追思,氤氲了我的祖籍奉化庙后周村——那是父亲人生的来路,亦是我血亲的本源。这尘世虽没了家尊怦跳心音,却涌起一股寻祖之情,催促我去一趟奉化庙后周村,为先父在宗谱里归位(父亲是庙后周周氏始祖樲公的二十四世孙、北宋文学家、理学家濂溪先生的二十八世孙),为自己在庙后周寻根祭祖。
我与祖籍老家剑伦宗亲相约,我们与从宁夏过来寻祖的斌宗亲(清朝秀才、乡贤巨贾周永升的孙子)等宗亲在始祖樲公耕读建业之地相会。
3月29日。在庙后周村几位耕读老乡贤陪同下,宗亲们在庙后周村周永升故居“笔峰小筑”里济济一堂,请出已撰续千年的一套皇皇宗谱,大家欣谈周氏宗亲之情、各家宗房旧事、缅怀列祖列宗事迹……
时近清明。春雨霏霏。在剑伦宗亲引领下,我与宗亲们打伞在村里走走转转看看。观览了被宁波市政府列为宁波市历史建筑的周氏宗祠(总祠),又分别看了六房祠堂(被列为奉化市文物保护点)等各房祠堂(分祠),在一条蜿蜒宽阔的坡道旁,有两个高高隆起的宽大墓冢,北边那个更显突出高大些的是庙后周周氏始祖樲公的墓冢,边上稍稍拖后规格略小一点的是我们东三房先祖,樲公十一世孙的墓冢——我无声祭拜了始祖和三房先祖,又想起父亲,一阵酸楚,霏霏春雨里,我的双眼有些迷蒙……
第一次来庙后周老家祭拜始祖和我们三房的先祖。哦,他们是那样遥远,更遥远的还有始祖的先祖——《爱莲说》的作者濂溪先生。在悠悠岁月长河上溯寻,历代祖先的形象一一鲜活起来。他们朝我微笑颔首,长着与我父亲相仿的面容;他们衣着长衫,或是穿着明清甚至宋元朝代的衣裳。呵,我亲爱的列祖列宗啊!
在奉化庙后周村祭拜祖先,让我有了血脉传承的亲近。我没有到过庙后周周氏始祖樲公的先祖——濂溪先生的墓地,但我心里装着他的《爱莲说》,我要我和我的子孙,学“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做一个无愧于“爱莲堂”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