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尔盖记忆

刘亚男因家庭遭难离开学校已经两周了，我们宿舍的七位舍友依然心情沉重。她的床位一直空着，谁也没有占用，也没有放任何东西，好像她还要回来，可我们都知道，她回来的希望微乎其微，尽管我们的辅导员安老师给她申请了一年休学。一年后，她家的经济状况真能改善吗？除非发生奇迹。可一个没有父亲的农村贫穷家庭能有什么奇迹呢？

虽然我能理解刘亚男家的窘况，但靳文轩、李菲、高霞和张楠就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大学生会因家庭贫穷而辍学，因为她们是城里人，父母有固定的工作，衣食无忧。她们认为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应该激扬文字，放飞青春理想，殊不知，大学生也会被几两碎银难倒，大学生的家庭也会为三斗米发愁。

我们知道，刘亚男是她家方圆几十里内最好的大学生，尽管那儿的人们不太重视教育，许多女娃娃连初中都上不完，别说考大学了。可刘亚男的父母不一样，他们发现亚男自小聪明好学，作文写的也非常出色，就咬牙供她上完了高中。她也没有辜负父母，考上了好大学，应该说光宗耀祖了。但谁能想到结果会如此，她竟然连大一都没上完，就回到了山西大山深处贫穷的家乡，和那些只上了小学甚至一天学门都没有进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为伍。这是多么的讽刺啊！不知是教育的悲哀，家庭的悲哀，大学生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我心里茫茫然。茫然无措的不仅是我，我们宿舍几位来自大城市的舍友也第一次有了人生的困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悲惨与现实的无奈。

社团活动仍然精彩纷呈。平时，除了阅读与写作，我最感兴趣的就是社团活动。我像一个小小的蜜蜂，从活动中吸取蜜汁和养分，滋润我的思想，充实我的内心，灌溉我的灵魂。二十岁之前就能领略如此不同凡响的思想之花，我感觉非常幸运。我从“哲思天”社团活动中深刻感悟到，思维对于一个人就像思想对于一个民族一样重要，一个没有思维的人就是行尸走肉，一个没有思想的民族终究不会发展壮大。放眼世界，那些优秀的民族都有一种先进的思想指引着他们，使他们不断走向民主、繁荣与富强。哲学就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小说苑”社团活动像春风细雨，润泽我的情感，丰富我的思想。我觉得一个优秀的文学作品不仅体现出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还包含作者深刻的感受与真诚的情感。文学作品也是有生命的，这种生命就是思想，作者的思想。没有思想的作品就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是文字堆积的死尸，没有任何文学价值与审美意义。作家的思想不像哲学家那么直白，是包含在字里行间的，需要读者透过纸页去领悟与感受，这大概就是文学所特有的魅力吧。

上次“小说苑”社团活动是鉴赏一篇短篇小说《失去的格桑花》，是一位藏族作家根据真实事件撰写的现实题材小说。作品描写了一个可爱的十岁藏族小女孩，她天资聪慧，爱说，爱笑，爱唱歌，尤其爱看书，可她只上了两年学，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因为家庭经济条件太差，也因为当地的世俗观念。辍学后，她每天要么和父亲一起放羊，要么独自放羊，口袋里总装着一两本小人书或者童话书。羊儿在山坡上吃草的时候，她就躺在草地上看书。山坡上盛开的格桑花、碧绿的青草、山坡下叮咚流淌的小河和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香气让她快乐，但她更希望坐在远远山脚处的教室里，每当风把学校的钟声送来，她就会站起身，眺望学校，一对美丽、童稚的眼睛中流漏出淡淡的哀伤。望着远处高大的山峰和天上漂浮的白云，她有时会想：“山的那边是什么？还是山吗？云里有什么？是不是像小人书里说的有仙子？真有的话，仙子应该最快乐，她们可以随着云朵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想象不到很远到底有多远，到底在哪里，但至少在山外面吧。在她十岁的生命历程中，这个山沟就是她世界的全部，她从没有走出过这座大山，不知山脚下的溪流从哪里流来，又流向何处。她用纸折出小船，船上放了一朵格桑花，顺着小溪漂流而去，她希望远处的小朋友能看到她的小船，看到她采的格桑花。一天下午，惊慌的羊群跑回了羊圈，却不见小女孩的身影。父母急忙四处搜寻，声嘶力竭地呼喊她的名字，除了大山的回音，除了风吹过松林的涛声，除了河水的哗哗声，听不到她任何的回应。终于，在树林中，人们找到了她破碎的血迹斑斑的衣服，旁边还有一本小人书，书上也有殷红的血点。有人说：“她遭狼了！”她的父母当场昏厥，从此，绿茵茵的山坡上再也看不见那个活泼可爱的阳光小女孩了。

小说不长，只有几千字，由我们社的主席墨染朗读。读完最后一个字，他缓缓放下杂志，好像放下一件很沉很贵重的东西，然后掏出手绢，擦了擦噙满泪花的眼睛。会场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女生抽泣的声音。不知被小说的艺术魅力感染，还是被小女孩的悲惨结局震撼，大家都沉默不语，像默哀，又像在思考，若这时推门进来一个人，他肯定会被这凝固的气氛吓着。

“好了，”墨染咳嗽了一声说，“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小说很感人，深深触动了我，尽管这是我读第三遍了，还是没有控制住情绪，对不起，这样的场合我不应该这样。”

突然，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赞许的掌声，经久不息的掌声。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他为故事的不幸结局伤心，为小女孩伤心，为小女孩的父母伤心，或许，也为我们不幸的教育伤心。

“谢谢大家！接下来我们讨论，希望大家多维度剖析《失去的格桑花》，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这里没有对于错，只有不同的见解和感受。”墨染恢复了他洪亮和富有磁性的声音。

先发言的还是大二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和墨染一样，他们也逐渐从故事的悲惨结局中走了出来，滔滔不绝地从小说的结构设计、人物塑造、故事叙述、细节描写等方面谈了自己的认识，还有人从家庭责任、学校义务、社会担当等更广阔的角度进行了探讨。对于每一个人的发言，主席墨染都认真聆听，给予高度的评价和赞许，正如他说的，这里没有对于错，有的只是不同的见解。

后来，发言的人渐渐少了，我终于下了天大的决心鼓足勇气站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社团发言，第一次在这么多出类拔萃的人面前谈自己的想法，心情已经不能用“紧张”二字来形容，心咚咚地狂跳，血液不断往上涌，好像要冲破头盖骨似的。还没说一个字，我就为自己的鲁莽决定后悔了，想坐下来，可大家都看着我，等着听我的“高论”呢。

“我，我说的不好，”我抿了一下嘴，舌头好像不听使唤，墨染用他清澈的目光鼓励我，仿佛给了我力量，“我觉得造成小女孩悲剧的原因还有教育。一方面，家长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辍学，即使家庭经济空难，也得想办法克服，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承担后果，尽管我相信当今社会确实有许多家庭，尤其是农民家庭经济拮据，入不敷出；另一方面，当地的学校也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离开学校，如果她上学的话，应该坐在三年级的教室里，不知学校是否给予了她足够的帮助？还有一个方面，就是社会原因，当今社会仍有许多人不重视教育，尤其不重视女孩子的教育，没有意识到教育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虽然改革开放好几年了，各方面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政府对教育的投入并没有显著增加，也没有加大对困难家庭的救助，没有保证适龄儿童应学尽学。如果有一方做好了，这个小女孩就不至于去放羊，也就不会酿成最后的悲剧。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我坐了下来，用手按住胸口，心想：“终于，终于，终于说完了。”

墨染率先鼓掌，大家也跟着热烈鼓掌。我旁边的同学，包括李菲、靳文轩和仲雯丽都微笑着看我，说我讲的真好。

“这位女同学讲的真好，”墨染说，“我也有同感。表面上看，造成女孩辍学的原因好像是家庭经济困难，实际上反映出全社会不重视教育。我个人认为，小说的作者就是要通过他的作品，通过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们，应该要重视教育了。教育不是某一个人的事，不是某个家庭的事，也不是某个学校的事，而是我们全社会的事情。我们应该用手中的笔唤醒人们，唤醒全社会重视教育。”

活动结束，墨染和几位负责的同学像往常一样看着大家离开。我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他，他的眼神始终带着笑意，面孔虽然清瘦却不乏阳刚之气，高高梳起的风头充满无限的青春活力。我冲他微微一笑，他也点点头，面带微笑，不知是礼节性的致意还是对我发言的肯定，我不得而知，因为他从来没有反对过别人的观点，即使看法与对方相左，也总能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化解，既不触犯对方，又能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也是我对他全部的了解，毕竟我们还不认识，只是在一起参加过几次活动而已。他的名字很有诗意，起初，我还以为是他的笔名，后来，同学证实他确实姓墨，想不到天下还有这样的姓，真是无奇不有。

第二天早上，班长又带来了几份校报，上面刊登了我们班几位同学的作品，包括我的。他特别提醒，有一篇文章我们该好好读一下，题目是《最后一滴眼泪》，出自我们同班同学的妙笔。大家相互看着，眼神似乎在询问到底是谁写的，可谁也一脸茫然。一阵窃窃私语后，班长不再卖关子了，说是刘亚男的文章。

拿到报纸，我急不可待地寻找《最后一滴眼泪》，甚至没有看一眼我的名字。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怀着好奇与期待认认真真读完了她的作品，大概一千多字。看完，我长长舒了口气，会心地笑了一下。从字里行间，我真切地感觉到她变了，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坚强。面对悲惨现实，她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面带笑容直面生活，相信凭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一定能改变家庭现状，即使流再多的汗，不会再流泪。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发小，也是好朋友、好姐妹秋萍。她的境况应该比刘亚男还惨，别说上大学了，连初中都没毕业，早早当上了农民，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残破的家。现在，她不仅当上了村副主任，还是我们县的致富带头人，养兔专业户，生活和事业都蒸蒸日上。不过，她成功背后的艰辛只有她知道，我想，她若有机会继续上学，她肯定会选择上学。

下午，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爹在信中说今年母羊都下了小羊羔，有的还下了双胞胎。在政府的帮扶下，我家建起了养羊暖棚，一种新的养殖样式，是从外面引进的，可以使羊生长的更快，尤其在冬天，暖棚里也温暖如春。

周末，我来到好朋友杨花的学校，四川美术学院。她们学校正在搞一年一度的师生优秀书画作品展，杨花的国画作品也入选展出。来到展厅，各种书画艺术作品让我眼花缭乱，我不懂书画，对书画作品的欣赏只停留在表面。许多书法作品我看不出写的什么，歪歪扭扭，正如同学们常调侃的，书法家就是风格独具，让一般人不认识他们的字。杨花听到我的话笑了一下，说不是那样，尽管有的书法家的字确实有独特的风格。

我和花来到了她的作品前，有几个人正在欣赏。画中，一个穿着红裙子，扎着长辫子的青年女子坐在一丛竹子旁，竹子微微向一侧倾斜，好像有风，女子拿着一本书，眼睛望着远方的天空，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几只小鸟快乐地飞翔。

“看出什么了？”花问我。

“你画的名字叫《听风》，我看啊，这女子不仅在听，还在看，看苍茫的天空，看浩大的世界，看芸芸众生，也在思，到底思什么，我不好说，应该在思考一个比较深刻的问题。我不懂画，也不会欣赏，说的可能不对。”

“哎呀，你太懂了，说的非常好，这正是我要表达的。我觉得一个读书人应该要学会思考，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要跳出书本，用书中的道理去思考人生，思考社会，思考世界。”

“那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你是作者啊，怎么能不知道呢？”

“大概这就是艺术吧，没有标准答案，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哎呀，花，你成大艺术家了，这么深奥啊。”我不由得赞叹。

“你别恭维我了，什么艺术家啊，还差的远呢。噢，说到这，我给你说件事，我们系里通知今年暑假让我们到外地写生，地点有两个，我们自己选，一个是若尔盖草原，一个是峨眉山，以多数同学的选择为准。你说哪个好啊？”

“我不知道啊，这两个地方我都没去过。你们真好，还能到景点去写生，旅游。”

“我选峨眉山，听说那儿有好多猴子，我想去画猴子。不过，最终得少数服从多数。”

“你们去多长时间啊？”

“半个月。”

“这么说你放假后半个月才能回家啊。我又得一个人回去了，来的时候就一个人。”

“雅文，没办法啊，这是学校的安排。”

“你去吧，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怀着羡慕的心情回到了我们学校。

“杨花家的学校真好，搞艺术本就不能只呆在学校，应该走出去，到大自然中去，到老百姓中去，那儿才有最好的艺术素材，才有创作的灵感。好的艺术作品必须来源于生活，没有生活，艺术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灵魂。”我坐在图书馆里想，打开的书好久没翻一页。

进入六月份，成都越来越炎热。这种热和我们西北地区不一样，湿漉漉的，闷热闷热的。许多来自西北的同学不习惯，我倒还行，觉得空气潮湿一点好，吸进去绵绵软软，特别舒畅。成都景色很美，各种奇奇怪怪的花草争奇斗艳，让我大开眼界。我们学校也是花的海洋，树的世界。闲暇时，我最喜欢拿着书独自来到花前树下，闻丝丝花香，听声声鸟鸣，思想在书中畅游。

星期五下午两节课后，安老师走进了教室，教室里像她往常走进来一样，立刻安静了下来。她抬了一下眼镜，轻轻咳嗽一声想让大家注意，可大家早已专注地看她了。她说根据上级文件精神，学校决定今年暑假选派部分师生去若尔盖县助教。教师由各系确定，学生自愿报名，但必须是社团成员，由学生会确定最终人选。此次活动名额有限，总共八十人，教师二十人，学生六十人。活动内容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帮助当地中小学教师提高专业知识水平，二是帮助提高学生的思想意识和学习能力，三是帮助当地老百姓提高对教育重要性的认识，尤其要加强牧民的思想意识，让他们明白科学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形成全社会重视教育的良好局面。

她还说这次助教是一次很好的社会实践，可以提高我们的组织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是我们把理论知识付诸实践的一次机会，一定会成为我们人生中一次难忘的经历。她希望我们参与社团的学生积极报名参加遴选，即使选不上也没关系，至少说明我们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有一颗爱心。她说学校要求每个愿意参加的学生必须告知家长，得到家长同意后方能参加，不得擅自做主。

若尔盖县我们大多不知道，但若尔盖草原几乎尽人皆知。听说那儿风景特别美，每年夏天，大量游客去那里游玩，还有外国人呢。

安老师讲完时，同学们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像群鸟开会。大家热烈讨论时，安老师静静地走了，脸上带着满意的神情。她每次讲完话总能激起同学们的一阵热议，这次格外热烈，因为这个活动太有吸引力了。许多同学立马在班长处报了名，包括我。

此时，我突然想到了杨花，不知她们系最终把写生地点确定在了哪里，若是若尔盖就太好了，我们可以同时去那儿。看到这么多同学踊跃报名，竞争六十个学生名额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能选上吗？

在等待过程中，我给爹妈写了封信，把情况告诉了他们，因为安老师说，如果要去必须得到父母的同意。正如我预料的，他们非常同意，还给我额外寄来了钱，叮嘱我要认真完成学校安排的各项工作，千万不能给学校丢人，因为我们走出去代表的不仅是我们自己，而是学校，还嘱咐我要注意安全，到那里不要独自外出等，好像我已经被选上了，其实，结果要等七月头才公布，入选者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准备。

几天后的周末，扬花来找我，说她们系的写生地如她所愿选择了峨眉山，因为大多数学生想去那儿。若尔盖草原海拔太高，听说还有狼，让许多学生，尤其是女生望而却步了。不过，她倒不是因为困难和危险，而是她特别想画猴子。

时间在我焦急与不安的心情中来到了七月，所有报了名的同学，听说有上千人，都在翘首期盼结果。

七月五号下午，我来到图书馆时，看见告示栏那里围了一大堆同学，便急忙凑了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我心心念念的结果出来了。我极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快速浏览几张大红纸上的名字。天哪，有我，真的有我，我几乎惊叫起来，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怀着激动的心情，我把剩余的名字也全部看完，从字面上推测，绝大多数是男生，女生最多占三分之一。除了六十名正选生外，还有十五名备选生，七月七号所有入选师生参加学校统一组织的体检，若身体不适合去高原，就会被淘汰，由备选人员替补。我们班有五位同学入选，三位男生，两位女生，另一个女生是我的舍友李菲。我们“小说苑”社团有九名同学入选，是所有社团中最多的，主席墨染也在名单中。围观的同学们，大多数是失望的，从他们沮丧的表情我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所以，我尽量压制着自己兴奋的情绪，不想给落选的同学增加失落感。

近一个月来，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就像当年看到高考录取榜一样。虽然还要过体检关，但我并不担心，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自信的，因为我们农村娃娃大多自小参加劳动，身体都比较皮实，不像好多城里的大家闺秀，连四百米都跑不下来。

我的体检没有出任何意外，各项指标非常好，但六十名正选学生中有八人不合格，被淘汰出局。虽然这八个同学我都不认识，但仍为他们感到难过，同时，又为替补上来的八个幸运儿高兴。大概世界就是这样，有人高兴的时候有人难过，有人收获的时候有人却正在失去。

七月十号，最终敲定的八十名师生名单贴了出来。七月十六号从学校乘坐大轿车出发，十七号到达，月底结束活动，统一乘车回到学校再各回各家。

社团通知我们要多准备几件换洗的衣服，尤其要带上厚衣服，因为若尔盖即使夏天早晚也会很冷，还经常下雨。吃、住、行都由学校和当地政府部门负责，没必要多带钱。和其他入选者一样，我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衣服、鞋子、裤子和太阳帽塞了满满一包，甚至还买了副太阳镜，听说那儿紫外线很强。

转眼就到了七月十六号。吃过早点，我们来到学校礼堂，这地方平时大门紧锁，只有召开重要会议，举行大型演出和学术讲座时我们才有机会进入。礼堂主席台上方悬挂了一条长长的横幅，写着欢送我们的话。主席台的桌子上铺着紫红色的金丝绒台布，上面放着几个话筒。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我们助教团坐在了礼堂中央，两侧是其他老师。接着，领导们依次坐上主席台，都是校级领导，最中间是校长和书记。校长宣读了有关文件，讲了这次活动的主要内容和注意事项，书记强调了此次活动的重要意义和可能产生的影响。两位领导的讲话激昂慷慨，我们受到极大鼓舞，恨不得马上飞到若尔盖，立即开展工作。

简短的欢送仪式后，我们坐上了两辆专用大轿车。震天的鞭炮声响过，大轿车在领导、老师和学生代表的注目下缓缓驶离学校。车外是羡慕的目光，车内是激动与自豪的心情。

第二天中午，车进入若尔盖大草原，老师和同学们欣喜地朝车窗外张望。车在一个宽阔处停了下来，我们迫不及待地跑了下去，站在了向往已久的人间天堂。一路上那各色的鲜花异草、俊美的树木、秀丽的山峰、多情的流水，顷刻间都被这茫茫草原取代，我们的眼中和心中只有眼前的大草原。

草原上，无言的风轻轻走过，像来自天堂，又仿佛去往仙境，听不见声，看不见形，只有满眼的碧草繁花摇摆着婀娜身姿，在天地之间跳着迷人的舞蹈，即使是最不懂艺术、最不懂审美、最没有情趣、最没有生活热情的人，此时此刻，也一定会被这些花草打动，感觉生活很美，人生很美。

牛群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花草间，有的悠然地摇着尾巴，咀嚼着鲜花嫩草，有的懒散地卧着，反刍甜蜜生活，有的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我们这些陌生的外来人，打量着我们，揣摩着我们，它们对我们的惊奇就像我们对草原的惊奇一样。小牛犊们则欢快地跑来跑去，追逐嬉戏，偶尔会有一个两个胆大的跑到路边来，用童稚的眼神看看我们这些穿着时尚、皮肤白皙的外乡人，当你想伸手摸它时，它会猛地一个转身，撒欢儿跑了，中途又突然停住，扭头看看你，好像在问：“你怎么不追啊？看看我们谁跑的快。”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有几位同学早已拿出准备好的相机，一张接一张地拍个不停。是啊，这么美的景色，若不拍下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看到？

我出神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与天空中悠然散步的几朵白云，心中突然产生了写诗的冲动，只有诗才能配得上这样的云和天，可我一句也想不出来，觉得没有词语没有诗句能匹配它们的美，它们就是最美的诗，最美的歌。

到达县城后，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带领着教育局局长、书记等一帮领导欢迎我们，让我们在别具风格的藏族餐厅品尝别具风味的藏族美食。

我们六十名学生被分成八个小组，分赴八个乡镇学校。个别小组有老师带队，多数组没有老师。老师们要对当地的教育现状进行调研，发现存在的问题，提出解决思路和办法。我们小组有八名同学，五男三女，没有老师，组长是墨染，我算认识，最熟悉的是李菲，还有一个音乐系的女生，背着个琵琶，其余四个男生是大二的，我都不认识。

我们小组被派到了一个相对偏远的地方，邻近青海省。大轿车把我们送到时，当地乡镇府领导、村领导、小学校长和老师们已经等了很久。从他们朴实与热情的笑容可以看出，我们不但是远方的客人，还是这里孩子们的希望。

我们助教的是当地最大的一所小学。虽是最大的，其实并不大，只有学生七十几个，教师五名。由于已经放假，远处的学生都回家了，留下来的有五十几个，多是三年级以上的。校长根据学生们的喜好和特长把他们分成了八个小组，我们每人带一个组。我带的是作文兴趣小组，除了六个学生外，还有一名老师，叫巴桑卓玛，她是专门教语文的。

第二天，我们的小组活动开始了。许多家长也饶有兴趣地跑来观看，当然，最高兴的是孩子们和老师。许多孩子穿上了新衣裳，有些平时不爱洗脸的男娃娃破天荒地洗净了脸，我们知道，他们想把最美的一面留给我们。

让巴桑卓玛老师意外的是我的作文活动并没有放在教室里，像她想象的那样教孩子们阅读和写作，而是把他们带到了学校外面，来到了他们平时熟视无睹的一个小山坡上。

“小朋友们，这小山坡你们都熟悉吧？”我亲切地问他们。

“哈哈哈。”他们笑了起来，好像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那你们今天再仔细观察一下，看看你们能看到什么，有没有和平时不同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笑，而是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忽然惊喜地喊了出来，“我看到了我平时看到的小溪、青草、高山、森林、蓝天、牛群和羊群外，那儿多了几名家长，他们正看着我们，另外，我发现今天有几头牛不怎么专心吃草，老是抬头看我们，感觉它们很好奇似的，平时，我在这里玩的时候，它们理都不理我。”

我和巴桑卓玛老师笑着点头称赞。

“我也看到了，”一个男孩蓦地从草地上站起来，“你们看，今天的溪水增加了，水面变宽了，平时露出水面的小草被淹了，还有，今天的云朵很怪，一动不动，好像有绳子拴着似的。”他说的更好了，还用上了比喻的修辞手法。

一个接一个，他们争先恐后地发言，有的孩子说了五六次，每次都有新的发现。不仅巴桑卓玛老师吃惊，就连孩子们自己都对自己的表现吃惊，平常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今天居然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想不到在这么熟悉的地方居然还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孩子们，你们说的太好了，比我说的好。”我夸赞了他们，“接下来我们展开一下联想，什么是联想呢？联想‌是指由某人或某种事物而想起其他相关的人或事物，也就是说，从你们刚才观察到的人或者事物想到别的人或者事物。”

我刚说完，孩子们就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的用手托着下巴，有的望着天空，有的看着远处的山峦。

“老师，”一个最小的女孩站了起来，“我在想大山的那边是什么？是不是也有这样一条小河？河中有没有鱼？那儿的牛长什么样？那儿的人们骑马放羊呢还是走着放羊？”

“小卓玛说的非常好。” 巴桑卓玛老师好像也受到了启发。

“我们为小卓玛拍拍手好吗？”我想进一步调动一下孩子们的热情。

我们拍起了手，不远处看我们的家长们也拍起了手。我想小卓玛的阿爸或者阿妈应该就在他们中间，他或者她的脸上肯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接下来气氛更加热烈，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甚至洋洋洒洒一口气说出了一二百字，完全超出了我和巴桑卓玛老师的想象。

最后，我又让他们谈自己的感受或者感想。有了前面的铺垫，孩子们说的更加从容自若了。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该让孩子们回家吃饭了。放学之前，我给他们布置了一项作业，下午的时候，在家里把今天看到的、想到的和感受到的写下来，写成一篇作文，长短不限，能写多少就写多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把心里话写出来就行。明天早晨，让他们带着作文本到小河下游处开满格桑花的地方集合。

孩子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和巴桑卓玛老师，跟着他们的父母回家了，没走几步，他们又回过头，向我们招招手，他们的父母也向我们招手。

“徐老师，你们大学生可真了不起，真会教学生，这些娃娃们今天说的多好，他们平时在课堂上最怕发言了，想不到今天都抢着说，我很受启发啊！”巴桑卓玛老师边走边跟我说。

“老师，您别叫我老师，叫小徐就行。我不是师范生，不懂教学，就想把写作文的基本思路教给他们。”

“你这种方法真好，以前啊，我们老是在课堂上给他们讲，他们都不爱听，听了也做不到，想不到你用这种方式巧妙地让他们学会了如何写作文。”

“不知他们能写成什么样？明天早晨会不会给我们惊喜？”

“肯定能写好。下午的教师活动中，我有好多问题要向你们请教呢。”

下午，我们八个人和五位老师进行了交流探讨活动，也非常成功。老师们，包括校长，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问题最多的是巴桑卓玛老师，他们对我们的回答很满意，说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二天早晨，我和巴桑卓玛老师早早来到了我们和孩子们约好的地方，没想到，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已经等着我们了。

“小朋友们，你们好！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啊。”我不好意思地打了声招呼。

孩子们嘿嘿地笑了，黑红色的脸蛋像绽放的牡丹花。

“你们的作文写好了吗？”我问。

“写好了。”他们几乎齐声回答。

“非常好。我们今天的活动是作文欣赏，每位同学把自己的作文读出来，大家相互借鉴，取长补短，共同提高，你们说好不好？”

“好。”他们兴奋地喊了起来。

每位同学读完自己的作文后，我先不评价，而是让其他同学评论这篇作文，主要说出它的优点，这样，一位同学的优点就成了大家的优点，他们以后写作文时自然会把这些优点用到自己的作文中去。

整个过程中，巴桑卓玛老师一直都处于惊讶的状态，直到我给予每位同学高度表扬后，她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我把每位同学的作文本收起来，说要给他们修改一下，使他们的作文更加漂亮。同学们刚要向家长走去，家长们先走了过来，不知他们突然从哪儿拿出来了几条洁白的哈达，双手托着，满面笑容地走到我面，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每人还说了一句“扎西德勒”。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学着电视上佛家人的样子，双手合十，欠身致敬。

“谢谢你，老师。”一位大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以前，我的娃娃写作文太难了，什么都写不出来，这次不一样了，他很快就写出来了，写的还很长，很好。”

其他几位家长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然后，满意地领着孩子走了。

“小徐，你知道吗？对于我们藏民来说，给别人敬献哈达是很圣神的，代表我们最大的尊重和敬意。” 巴桑卓玛老师说，“孩子们的表现不仅让家长吃惊，让我也很吃惊，没想到他们居然写的这么好。你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学生最怕写作文了，有的学生一节课写不了几句话，现在竟然能写上三四百字。还是我们以前的方法有问题，从下学期开始，我要把你的方法推行到各个班。”

五天的学校活动很快结束了，孩子们离校时都带着不舍与留恋，希望我们多和他们活动几天。

校长看出了同学们的心思，对他们说：

“同学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也非常理解你们渴望的心情，但这些大学生老师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我相信，只要你们能用大学生老师教给你们的学习方法努力学习，将来，你们也一定会像他们一样考上大学。”

这天傍晚，天突然下起了雨，气温急剧下降，我们赶紧从包里找出了厚衣服穿上。贴心的村支书派人给我们三个宿舍里的炉子生了火，烧的不是柴，也不是煤炭，而是一坨一坨的牛粪。我们原以为牛粪会很臭，想不到烧起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儿怪味。巴桑卓玛老师说牛粪可是藏民们的宝贝，谁家都用它取暖做饭。

晚上，墨染和几个男生来到我们女生宿舍，看我们房间里暖和的没有，有没有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吴娜拿过来琵琶说一起唱歌，大家都说好。这几天，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白天在和学生老师搞活动，晚上还得准备第二天的工作，大家还没在一起欢乐过。

第二天，雨停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湛蓝如洗，阳光格外明媚，不知昨天傍晚那些黑压压的云都去了哪里。今天，我们要开始走访辍学孩子家，了解具体情况，动员他们继续上学。我们分成了两个组，来到离学校不远处的两个村子。由于许多藏民汉语讲的不好，和他们交流很费时间，幸亏学生们汉语说的都很流利，给我们当起了翻译。

黄昏时，我们才回到学校，阿姨已经做好饭等着我们。我们两个小组成员边吃饭边交流。虽然累了一天，但还是有收获，几个孩子的家长同意下学期让孩子继续上学。

最后一天，我们要去山那边最远的一个村子，至少有四公里路程，中间要翻越两座山。做饭的阿姨给我们准备好了干粮、牛肉干和奶茶，让我们路上吃。村支书给我们每人准备了一根木棍，让我们当拐杖，说走山路用得着。我们出发时，他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听巴桑卓玛老师的安排，不得独自行动，因为山上林木茂盛，很容易迷路。

在巴桑卓玛老师带领下，我们向目的地进发。四公里的路程走了近一个小时，一方面，我们这些来自平原地区的人走山路确实吃力，而切这儿的海拔很高；另一方面，沿途的景色真的太迷人，拖住了我们的脚步。

有巴桑卓玛老师当翻译，我们的工作很顺利，晌午时就走访完了所有失学孩子家，开始往回走。翻过一座山后，大家都有点疲倦，便在山脚下一条清澈的溪流边停下来。巴桑卓玛老师说溪水是泉水，可以直接喝，非常清甜。我们洗完手和脸，双手捧起来尝了一下，果然很好喝。旁边的野花色彩艳丽，十分好看，我们三个女生不由自主地采起了花，男生们则跳上溪流中间的一块大石头，巴桑卓玛老师站在高处四下观望。

“赶快过来，赶快过来。” 巴桑卓玛老师突然大喊起来，“把棍子拿上，把那儿的那块旧铁皮也拿上。”

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们急忙跑到了巴桑卓玛老师站的一处小高坡，背后是石崖，足有八九米高。男生们手里提着棍子，我们女生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拿着刚采好的鲜花。

“老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墨染组长问。

“不好了，我们遇上狼了。不过，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人多，估计狼不会攻击我们。”

“什么，有狼了！那可怎么办啊。”吴娜显然被吓着了，声音都变了。

“在哪儿？”李菲问。

“在对面山坡的树林里，估计有两到三只。” 巴桑卓玛老师说。

我和李菲也有点紧张，但没有吴娜那么害怕，她好像腿发软，站立不稳。几个男生反而兴奋起来，似乎把狼当成了大熊猫，当成了什么友好温顺的动物。

“吴娜，别怕，有我们呢。”墨染坚定地说。

“我们退到石崖下，背靠石崖。若狼过来，我们千万不能乱跑，更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你越害怕，狼就越容易发动攻击。拿好棍子，如果狼发起攻击，我们要不断挥舞棍子，吓唬它们。我用短棍敲这块铁皮，我们齐声高喊，用声音震慑它们，也希望周围的人能听到，来救我们。没事的，我们这么多人呢，狼也怕我们。” 巴桑卓玛老师显得沉稳自若，无形中增加了我们的勇气和信心。

“你们四个女生站中间，我们五个男生站在外围。你们把手中的花扔了吧，双手抓好棍子，相信自己，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墨染一点都不慌乱。

我们刚一站好，狼果然冲我们来了，先是两只，接着又一只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它们停在小溪对面，恶狠狠地望着我们，目光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吴娜显然被吓坏了，两腿发软，蹲了下去。

“巴桑卓玛老师，我们要不要向它们扔石头？吓退它们。”墨染问。

“不要，不要激怒它们，一会儿听我的。不要分神，用眼睛盯着它们。” 巴桑卓玛老师果断地说。

此时，三只狼开始躁动起来，沿着小溪分散开来，似乎要跃过小溪。

“不好，它们要发起攻击了。挥舞棍子，听我口令，一起喊‘救命’。” 巴桑卓玛老师开始指挥。

我们开始挥舞棍子，吴娜已经瘫坐在我们中间的地上，巴桑卓玛老师用力敲铁皮，喊着一二三，到四时我们齐声喊“救命啊”，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别说，这招还真管用。准备发动攻击的狼犹豫起来，有只个头小一点的开始往后退，显然被我们的声音吓着了。另外两只在溪边来回走动，一直没敢跃过小溪。就这样，我们和狼对峙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我们没有停下来，它们也没有停下来。这时，我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绝不能害怕。

突然，“砰”响了一声，一只狼惨叫一声倒了下去，身上开始流血，另外两只受到惊吓，顺着溪流狂奔而去，接着，又是一声“砰”，这次，没有狼倒下。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巴桑卓玛老师说：“我们有救了。”她的话像乌云中突然射下来的一道阳光，带给我们光亮和希望。我们的心也放松下来，惊奇地观察着周围。

这时，从我们斜对面，也就是小溪上游的树林中走出来两个人，手里端着枪。

“他们是联防队员。” 巴桑卓玛老师说。

我们这时才发现，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嗓子干的几乎要冒烟了。吴娜看见死去的狼，好像恢复了一点，扶住棍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我们一起从小山坡上走了下来。

两位联防队员走到小溪边，面带笑容，一个还用脚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狼。我们双手合十，连声致谢。他们也微微欠了下身，然后和巴桑卓玛老师说话，我们什么都听不懂，他们讲藏语。

然后，他们一个人抓起狼的一条后退，另一个人提起狼的一条前腿，朝我们要走的路先走了。

“巴桑卓玛老师，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啊？”我好奇地问。

“他们说现在安全了，另外两只狼受到惊吓绝不会再来，让我们放心。刚才，他们正在这附近巡山，听到我们的喊声就赶过来了，发现我们果然遇到了狼。为了给狼一点教训，他们开枪打死了一只，让另外两只狼记住不能攻击人。第二枪是他们有意放了空枪，想进一步吓唬一下跑掉的两只狼。不能把狼全部打死，草原也需要它们。” 巴桑卓玛老师一边在溪边洗手一边说。

我们在溪边洗了一下脸，喝了点水，吃了些干粮和牛肉干，感觉身体又有劲了。吴娜也完全恢复了正常，不好意思地说她胆小，从来没见过狼，所以被吓着了，请我们不要笑话，到学校也给她留点尊严。墨染说这很正常，遇到这么危险的动物，谁都害怕，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保证绝不在同学们面前说今天的状况。我们其余几个人也都点头保证。

翻过前面的山头，我们看见了学校，心情格外轻松起来。一方面，我们有惊无险，另一方面，我们胜利完成了任务，明天就要坐车回成都。

“同学们，感觉怎么样？这次若尔盖之行有收获吗？”墨染转过身问我们，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英俊。他在遇到危险时表现出的男子汉气魄深深折服了我。

“有收获，感觉太好了！”我们几乎一起喊道。

“记住若尔盖，记住巴桑卓玛老师，记住这儿的每一个学生，记住我们的救命恩人，记住这儿的山山水水，记住这儿的蓝天白云，记住这儿的牛羊，记住这儿的风雨，也要记住这儿的狼，他们是我们人生的宝贵财富，多年以后，当我们回想起时，肯定会被我们自己感动。”墨染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对我们大声说，两只眼睛就像溪水一样清澈。

是啊，这次若尔盖之行是我们真正的人生财富，会让我们受用终生。我不但要记在心里，还要写在我的文章中，写在我的小说里，让她成为我终生难忘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