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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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童
拉姆河水从石头和树枝间轻轻流淌，生怕打扰静卧的小草、沉睡的山。彩色的叶子，来自遥远的初秋，漂浮在水面，怡然自得，既不怀恋曾经喧嚣的枝头，也不关心未来的归宿，在阳光和树影间随水而动，不急不躁。偶尔垂下的树枝和凸起的石头会让她们来个转身，回旋一下，像到了十字路口，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去哪里。叶子的影子印在水底，仿佛有两层叶子同时流动，上面是彩色的，下面是黑白的。一棵树醉卧河面，脚蹬左岸，头枕右岸，枝叶打破水的沉默，河终于开口说话。叶子在河面拥堵，水在树下拥挤，脚步匆忙，似乎要赶最后一班公交。不爱拥挤的叶子要么从树下穿过，要么另辟蹊径，从树身凸起的地方缓缓离去，走向下一个春天。
花和草一样沉默不语，在河两岸的缓坡上随遇而安，不拥不挤，要么三五结伴，要么孤芳自赏。蜜蜂和蝴蝶飞来绕去，欣赏花朵艳丽多姿的服饰，搜寻一抹清香，一口香甜。花与草相伴走向远方，既顺流而下，走向河谷深处的集镇、学校，也逆流而上，走向远处黛蓝的群山，寻找河的源头。风静静的，在这没有树的扁平、舒缓的河谷。偶尔一声鸟鸣，格外清脆明亮，似乎要惊醒整个世界，小河里不息的水也回旋打转，驻足聆听。
李莎静静地坐在花与草之间，手里捧着一本寓言故事，《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看着半山上黑压压的森林，目光一动不动。“那里会有小矮人吗？”她心想，“若有，她很想去见见他们。”她的羊儿在她身后的一个斜坡上吃草、嬉戏，山羊好动，喜欢往高处爬，但她很放心，只要她一声呼唤，即使走远的它们也会飞奔而来，欢欢喜喜地围在她周围。
李莎刚满十三岁，上学期小学毕业。此刻，曾经的小伙伴都坐在河谷低处的中学课堂，但她，只能与羊儿为伴。书是她的精神家园，给她无尽的遐想与期待。她梦想夜晚会有仙女下凡，在她熟悉的拉姆河边梳洗打扮，在她牧羊的山坡上采摘鲜花，在她偶尔小憩的花丛中追逐蝴蝶，与她在草地上跳舞。她笑了，笑自己痴、自己傻，夜晚哪有蝴蝶？她又想，仙子的世界应该没有黑暗，没有夜晚，下凡的仙子会照亮整个河谷，蝴蝶会舞蹈，蜜蜂会采蜜，小草会舞动婀娜身姿，花朵会绽放迷人笑脸。
远处的山在云与影中充满了神秘，她心想那儿应该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吧，不然，为什么总有云朵在她身旁？仙子们不都腾云驾雾吗？即使那儿没有仙子，至少应该有白雪公主，或者七个小矮人吧。听说拉姆河和就从那里流下，水上的叶子也从那里落下，难怪河水这么清纯，叶子这么娇艳动人，山下的树怎么会长出如此美丽的树叶呢？水与叶子肯定来自仙境，不然，水为什么这么清甜，不但羊儿喜欢喝，她也喜欢喝；为什么在碧草盈眼的时节，羊儿却特别喜欢水里的落叶？
她曾问过父亲，远处的山很远吗？父亲说很远很远，望山跑死马，尽管看起来不是那么遥远。她说她想去那山里玩，父亲和蔼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作声。从此，她就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她会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河的长度与山的高度。她把心思只说给过“白云”，白云是只一个多月的小羊羔，因为它浑身洁白，喜欢奔跑，便给它起了这个名字。白云刚出生时身体羸弱，出来吃草跟不上羊群，她就经常抱着它，走在它妈妈的旁边。后来，除了吃奶，白云老和她在一起，似乎认她做了干妈。
“咩咩”，白云蹦蹦跳跳地又向她跑来了。她伸出手，它心领神会地舔了舔她的手心，然后用头顶她腿上的书，仿佛在说：“把书收起来吧，陪我玩玩。”
她扭头看了看太阳，太阳已落在远处的山头上，山下烟笼雾罩，黑压压的。
“李莎，李莎……”她听见父亲在坡下的河边呼喊，她该回家了，父亲已从远处的庄稼地上回来了。一年多来，她每天听到的只是父亲的声音，她多么渴望有一天黄昏能突然听到母亲的一声呼唤。可父亲说母亲再也不回来了，因为她带着她（李莎）的哥哥走出大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去了城市。李莎搞不懂母亲为什么要离开，也无法想象城市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他们的镇子？
她转过身，对着羊群“咩咩”地叫了几声，羊儿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她，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向她走来。是的，该回家了，它们似乎也明白了这点。她抱起白云走向家，虽然它现在身体很健壮，但仍喜欢让她抱。二十几只羊，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老羊的带领下，跟在她身后，走过小河下游处的一座小木桥，一起回到了家。
父亲和面、切菜，她坐在灶台边烧火。白云好像更愿意和她在一起，站在她身旁好奇地望着跳跃的火苗，急得它妈妈在屋外的羊圈里高声呼唤。饭熟后，她先给白云喂几根面条，它似乎习惯了吃面条。她吃完后，抱起白云，送到它母亲的怀抱。她想，没有母亲的孩子很可怜，见不到孩子的母亲应该很着急。
吃过晚饭，洗完锅，别的什么事她都不想干，就想看她的故事书。她喜欢书里的故事，喜欢故事里的人物，跟他们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担惊受怕，一起向往未来，尽管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晚上，她又做梦了，不过，不是噩梦。她梦见自己经过几天的跋涉，终于来到了远处的森林，那里果然有七个小矮人，不过，没有白雪公主。小矮人们齐心协力，帮她找到了妈妈，原来，妈妈就在山的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