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智广的头像

智广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5/16
分享

毛蛋

每天身边都围拢着一群孩子,快乐得像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关心他们的学习,更关心他们的健康,尤其是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我翻阅和查找有关的资料,想从书籍中学习到如何甄别每个孩子是否遇到了心理问题的困扰,也许理论过于深奥,或许是没有系统的专业训练,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对儿童心理学一知半解。教室的书架上有不少时下比较流行的儿童文学作品,平日里,孩子们来得比较早或是作业提前做完,都会主动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下来默默地阅读。看到此景,内心升腾无限的愉悦,不敢打扰,躲在一边,细细地观察……

我的童年过去三十多年之后的某天夜里,坐在书桌前的我思绪泉涌,很想写点什么,经过构思,就有了这样的一个计划——写一篇儿童小说,取名“毛蛋”。希望孩子们看后能有所裨益,在孩子们的内心打开一扇小小的窗。

第一回:有个胆小鬼叫毛蛋

说起来,让人羞愧,我是有大名的,而且是父亲起的。但因为我长得太矮,胆子又太小,村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总爱拿我开涮,给我取个绰号叫“毛蛋”,其实“毛”是谐音,实际是指“猫”,别提多难听了。不过,在这里我首先声明一点,我一直不认可,也不接受这个外号,谁叫我跟谁急。有时狭路相逢,被他们喊外号,看着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虽然不敢上前和他们扭打,心里却暗暗地想:“总有一天,我练一身好功夫,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从那天起,我一直寻找学习武术的机会。那段时间,社会上兴起了一股武术热,听说是因为大家看了电影《少林寺》的缘故。而我们这里是农村,家里还点着煤油灯,偶尔有人来在村中间干涸的池塘里放一场露天电影,已经能够让全村的男女老少倾巢而出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在偷听大人闲聊时,竟然听到我们村有人要开一个武术班,已经在市里电台上打了广告,广告词却很雷人:“一教就会,能打能挨”。你也别说,过了几天,村里真的来了一些陌生人,都是十几岁的样子,有的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这天,我趁中午放学的机会,绕过两条半截胡同,在紧挨着老井的北面,有一个荒废很久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修葺一新,四周的围墙也垒高不少,从外面看,好似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我躲在围墙的拐角处,远远地看到新的红漆大门口有人出入,我把耳朵贴在围墙上,能够清晰地听到院子里整齐的口号声。心里不禁猛然一喜,但转念一想,又有些失落,软软地靠在院墙的边角上幻想着……

我悻悻地斜挎着母亲缝制的布书包,一手甩着一根柳树枝,一手插到书包里,胡乱地捞摸着,心中却思索着如何开口向父亲提出自己想学武术的想法。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午饭,父亲也刚从他的诊所回来,正在饭桌前拨弄着收音机上的旋钮。每天中午省广播电台都会播放一集单田芳讲的《三侠五义》,父亲是个评书迷,每天都准时收听。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要打扰父亲,不然就会适得其反。我埋着头,假装在认真吃饭,其实眼角的余光时刻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今天正好讲到南侠展昭与丁氏双侠的妹妹丁月华比武招亲,父亲听得眉开眼笑。我看到父亲心情大好,不失时机地凑到他跟前,轻声地说:“爸,我也想练一下武。”父亲似乎还沉浸在他的评书中,等了一会儿才说:“行啊!不过你的身子太弱,经不起师傅打。”“不怕吧!”我有些不太自信地回答。“还有,你想学也没有师傅教啊!”父亲已经听完了评书,转过身笑着对我说。“咱家后边不就有个武术班嘛,我已经去看过了。”我急切地说。“不行!”父亲的语气短促而沉闷,态度与刚才的春风化雨完全不同,这时变得斩钉截铁了。“他们那里,不学好。”母亲刚把端着的碗放在简易的饭桌上,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轻声细语地说。武术班的师傅就是我们村的,父母亲似乎对他们有些我还不能理解的看法。看来,今天的希望是一个大大的肥皂泡,没有坚持三秒就破裂了。我再也无心吃饭,嘴里的馒头被反反复复咀嚼着,索然无味中却也没有咽下去的意思。我知道这件事对于大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而对于我却是有关“复仇”的大事,怎能轻言放弃?

有一次,随父亲出诊。患者的儿子与我年龄相仿,父亲在里屋帮病人瞧病,我们就在院子里玩耍。相谈甚欢后,我们来到他家东屋,他给我炫耀自己做的“兵器”,有一样“兵器”最吸引我:他把一块长约一米的木板,用刀削成了一柄木剑,剑柄处用红布缠绕着,拿在手里既轻盈又威武。眼馋得我爱不释手,但又不好意思要别人的东西。回到家里,就遍地寻找能够做木剑的材料,从我家到小朋友家被翻了个遍,找到的木板不是太厚,就是太短,多半不是太满意。只能退而求其次,一块杨木板是盖房子时钉板串剩下的,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围在一起“研究”如何把它做成一柄“宝剑”,最后是从我家厨房里把母亲常用的切菜刀偷偷拿出来,将杨木板一端顶在墙上,一端靠在胸口,双手拿着刀背,像用刨子的方式削去多余的部分。不敢太用力,怕木板太薄折断,那就前功尽弃了。有的地方需要像斧子一样砍,因为方法不对,还有砍的时候力道把握不准,就要左右摇晃才能把刀拔出来,因为硬掰,菜刀的刀刃被掰出豁口,这下麻烦就大了。即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菜刀放回厨房,做晚饭的时候还是被母亲发现了,我仗着自己是家孩子中的“老小”,身板弱,心想主动承认是自己弄的,应该不会挨打吧!和预想的一样,母亲并没有发火,我算是逃过一劫。初见雏形的“宝剑”被我迫不及待地悬挂在腰间,一只手握着剑柄,走在村中的大路上,威风了不少,惹得小伙伴竞相模仿,我脸上挂着得意之色。

此事不久,又听闻可以自练“铁砂掌”。村里或大或小的杨树和桐树就遭了殃,在“不受苦中苦,哪得甜上甜”的精神感召下,我们挥动左右直拳不停地打在树干齐胸处。连日来,它们被我们的拳头无数次的“蹂躏”,看似树受苦了,其实吃亏的是我们。“铁砂掌”没练成,拳头的骨节处磨出好几个血泡,手指活动僵硬,用筷子夹面条都有点困难。没苦硬吃的情况下,能坚持到底的人日渐稀少,最后的那个也是找了一个“不充分”的理由,退出了“江湖”。此次“尚武运动”,犹如一阵风,刮过后,再无波澜,进而被大家遗忘。悬在腰间的木刀木剑承载着童年的武侠梦,一直持续到中学时代还十分热衷武侠剧,即便到了现在,每当我听到《少林寺》的主题曲《牧羊曲》时,依旧会勾起儿时美好与纯真的回忆。

第二回:农家哥哥讲的民间故事

我们的家乡是豫东平原的一座古城,地处中原腹地,一马平川,既没有山丘,也没有大河,一年四季格外分明,是冬小麦的主产地。小时候,我们这里的农村孩子一年中要比城市里的孩子多出一个假期——麦忙假。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这是一首描写旧社会我们这里收割小麦时的五言律诗。旧时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悲惨景象。即便到了新社会,劳动人民的秉性却没有改变,每当阳历的五月底六月初收割小麦时,农村的学校也会照例放假,因为夏收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所有老师家也都有田地。田里的小麦要全靠镰刀收割,再把收割好的小麦用架子车从田地里拉到场地垛起一个圆堆,最上边用油布盖着,以防漏雨。晴朗天,扒开麦垛,把小麦在场地上均匀地铺成圆形,再用几家联合在一起的牲口拉一个石磙绕圆心转圈,把麦子从麦穗中碾压出来,一般碾一场麦要一个上午,下午碾压过的麦秆用叉子垛起来,把脱落下来混在一起的麦糠和麦子拢成一堆,等起风了,再逆风扬场,把麦子与麦糠分离出来,这算是打了一场麦。几户人家合在一起有十几亩地,打场又要看天气好坏,所以一个收麦季,时间接近一个月。村上的大人们会起早贪黑,恐怕错过好天气。记得有一年,麦季里雨水多,收割好的小麦垛在场地放久了,有的发霉,有的生出了麦芽,村上的老太太心疼糟蹋的麦子,趴在自家的麦垛上痛哭。

麦季里,老师们也要忙活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孩子们要为忙碌收割、打场的大人们搭把手,干一些烧火做饭,端茶送水以及看护麦场等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那时我们这里还没有电,“家用电器”只有收音机和手电筒,电源也都是干电池,现代化的电器设备,就像电风扇、空调、电视等,那时何曾有其概念啊?

傍晚时分,孩子们最期待的是听大人讲故事。

忙碌了一天,吃过晚饭,村子里大人孩子都会从闷热的家里走出来,聚集到各家各户却又连成一片的打麦场上乘凉。我家的场地与家春哥家的紧挨着,那时的家春哥四十出头,中等身材,被太阳炙烤的脸暗红中透出吃苦耐劳而又不失幽默的性格。我们几个小孩子习惯地围坐在他身旁,听他绘声绘色地讲民间故事。家春哥先是对着茶壶嘴猛灌了一口凉开水,又用带有老茧的手抹了一下嘴角流出的茶水,便开始了他今天的“故事会”:从前,有一位老木匠带着一位徒弟四处做工。日子一长,徒弟自认为已将师傅的本领全部学到手了,就想自己包工单干,独得工钱。这天,他趁师傅不在意就不声不响地溜走了。可谁知单干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就想看看师傅缺了自己这个拉大锯的徒弟是怎么干活的。经过打听,他终于找到师傅做工的地方,悄悄观察,发现师傅竟然做了一个“木头人”帮他拉大锯。“木头人”惟妙惟肖,灵活自如,栩栩如生。徒弟看到后很是兴奋,也想仿造一个“木头人”帮自己做工。从这之后,他就天天来到师傅做工的地方,细致观察,精准测量,勾画图形。一段时间后,居然也做出一个与师傅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木头人。可是,让它拉大锯时,却一点也不灵活,就是一个真正的木头人,一动不动。气急败坏的徒弟不死心,就跑去质问师傅:“为什么我做的木头人和你做的木头人一模一样,却不能干活呢?”师傅仿佛早就预料到他要来,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把木头人身体各部分的尺寸都量过了吗?”徒弟双手摊开,比划着:“都量过!”“心也量过?”师傅追问。“我没量心。”徒弟说完,一脸诧异。“原来是因为你没良心啊!”师傅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道。徒弟这时才恍然大悟,羞愧得满脸通红。家春哥的故事讲完了,孩子们依旧围在他的旁边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现在想来,家春哥的故事看似普通却又充满真挚朴素的做人道理,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一粒饱含哲理的种子。

有一天中午,家春哥坐在打麦场边休息,我在看场,便走过去和他打招呼,等我走近时才发现他赤裸的肩膀上鼓起许多大小不一的泡泡,黝黑的皮肤被撑起,泡泡显得透明柔软。我用手轻轻点了点,问他:“痛不痛呀?”“不痛。”家春哥手中搓着一根麻绳,很随意地回答我。“怎么会起泡泡?里边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惊讶,想弄明白泡泡是如何在皮肤上长出来的。“天热不穿衣服,在太阳底下晒久了,就会起泡泡,里面包的是一股水。”他边说边捏给我看,一个泡泡被他扯破,一股水从肩头流向后背,形成一条蠕动的小溪,我呆呆地看着,同时也记住了他后边说的一句话:“有智吃智,无智吃力”。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农村人的智慧和朴素的认知听来是多么浅显,但仔细想一想又是多么富有道理震撼人心啊!

第三回:盛大的求雨活动

《宛丘》:“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上边的诗句选自《诗经·陈风》,描写的是古陈地两三千年前一个男子对巫女的爱慕之情。而这片古老的大地就是我的故乡——淮阳。记得小时候,有一年连续几个月降雨量不足,坑干河枯,看着禾苗即将枯死,对于靠天吃饭的村民们来说,眼下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望天兴叹。恰逢此时,村里面一直有志于祈求上天降雨的“巫婆神汉”们,从开始的偷偷摸摸私下串联,这几天变得也明目张胆了。他们的行动最终得到了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许可,于是他们立即组成了一个“求雨小组”,开始了他们的“求雨大计”。先是选定村中央一个干涸的池塘,请戏班子在池塘里面搭建一个戏台,并连唱三天的大戏,以便聚集人气。私下里又物色“求雨”所需的各色人等,叮嘱祭扫时他们各自所承担的任务。其中有一个角色我记忆得最清楚,就是祭扫时领头的小男孩。选定这个角色的条件是:一定是个男孩,一定是独子,并且也没有姐妹。选来选去,就选定一个与我在村小学同一个班的张强,我们平时都知道他是“独蛋儿”(独蛋儿是指家中只有一个男孩。),选中他可谓名副其实。为了这次“求雨”活动,“求雨小组”挨家挨户收取五角钱算是活动经费。因为是祈求上天降雨的大事,各家各户不敢怠慢,即便手头紧些,也要立刻拿出来,害怕自己的心不诚得罪了“老天爷”,影响求雨的效果。

经过“求雨小组”紧锣密鼓的工作筹备,诸项事宜已经准备就绪,“巫婆”们(其中一位是俺大娘)已在自己家中安坐焚香三日,“神汉”们每日也到活动现场双手紧握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态度虔诚。三日期限终于到来,“求雨”中的“祭扫大典”正式开始,原来的戏台已经拆除,整个池塘事先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原本坑坑洼洼的地方也被填平,犹如一个刷干净的碗。全村男女老少围坐在池塘沿岸,目不转睛,凝神屏气,关注着池塘里人的一举一动,偶有窃窃私语者也紧张地左顾右盼,唯恐周围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祭扫的队伍以小男孩为领头,只见他手拿一个脸盆,一步一顿,缓慢的行进中重复做接雨水的动作,身后面跟的是一群中年妇女和壮汉,每人一把大扫帚,边走边扫,队伍的最后是捧笙吹笛的团队,一行人绕着坑底逆时针祭扫。三圈过后,刚开始安静的村民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股脑儿冲进池塘,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清扫工具,一通乱扫,瞬间人声鼎沸,尘土飞扬,喧闹异常。我和小伙伴们也掺杂在其中,在人群中穿梭奔跑,兴奋得已经忘乎所以。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依旧是艳阳高照,我们眼巴巴地望着天空,依旧是艳阳高照,老天爷没有一丁点要下雨的意思。此时我很纳闷:“巫婆神汉”斋戒沐浴,村民们也诚心诚意,怎么就没有感动老天爷呢?我小小的心灵里不禁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已经忘记那一段日子村民们是怎样熬过来的。后来大家慢慢地开始在收音机里收听天气预报,以便安排农事,虽然不够准确,但已经是“大同小异”了。又过了几年电视开始普及,电视台会每日分段播放天气预报,同时,准确度也高了许多。而现在网络信息时代可以让我们随时随地了解实时天气状况。回想起过往,村里那些“求雨”的事似乎发生在很久远之前,在我脑海里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

第四章:被母亲打的深刻记忆

记忆中的池塘与小溪里的水都是清澈的,四周的杨柳树苍老得不成样子,几个大的树杈歪歪扭扭,迎春时节却总能抽出几条嫩枝,虽不能说生机勃勃,但也能表现出它们倔强的生命力。春末夏初,一群小伙伴会跳跃起来,把低矮的细小杨柳枝从树上拽下来,量一量自己头围的大小,像编辫子一样三股一拧,便成了一个可戴在头上的枝环,环上的细叶捎过眉角,陡然间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所有的小伙伴,一个个手握一根枝条,策马扬鞭,像是挥舞着“刀枪剑戟”冲上土坡,此时胸有千军万马,面向远方,摇着手中的杨柳枝,指点江山了。

村南头有一条笔直的河,是人工渠,原名叫“胜利沟”,而我们村上的人习惯叫它“南河”,这里承载着我儿时太多的欢乐。河里的水总是少的,时常断流。清澈的流水,绿绿的水草,如梳过的一样在流水中摇摆着身姿,曼妙且轻盈。河岸上修了一条如河一样笔直的路,两侧都种了树,远望时,没有尽头的路完全被树影遮住,只露出模糊的树梢。路的一侧就是我们村上的农田,我们把这一片地也称之为“南地”。各户人家的农田地头枕着河岸,不管闲暇或是农忙时节,坐在河岸上小憩时,都能一览南河的自然风光,或是四季变换,或是岁月匆匆,在流水的淙淙声中,感受着熟悉的乡土气息,既温馨又安逸。

夏季是最受欢迎的季节,夏日的某个午后,大人们忙活着各自的农活,而孩子们便结伴而行,光着脚丫,赤手空拳,在南河浅水的河床上飞奔,你追我赶,为自己抢到一段最佳的位置。自然形成的二人小组,一人一端,用双手挖出水下的淤泥,垒成一堵矮墙,阻断河水,然后,再把双手合成一个瓢状,从里面往外泼水,不间歇,不喊累,即使满头大汗,也乐在其中。在欢笑声中,短池里水面逐渐变浅,还剩不多时,便停止往外泼水,两个人挽起裤脚,提着裤腰,在短池里来回走动,目的就是把水趟浑,然后就能浑水摸鱼。水已经够浑浊了,我们便停下来,站在水中静静地观察,因缺氧而忍不住呼吸的鱼儿,开始露出它们张开的小嘴巴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我们弯着腰,用双手轻轻地把这些几厘米长的小鱼捧出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小桶里,兴奋地笑声此起彼伏。一个下午的时光被满身的泥水遮住,夕阳里是红透的村庄,袅袅的炊烟里,有大人呼唤孩子的声音。有的飞奔回家,忘记了自己抓的鱼。泥泞的河道瞬间安静,滴滴的钟声下,浑浊的河水慢慢变清,一声鸟鸣,全世界的温馨是围坐在饭桌旁的一家人。

有几次,辛苦的劳作,换来的是几十条小鱼,提上小桶悄悄地回到小伙伴的家,因为小伙伴的奶奶(我父亲堂兄的妻子)不会嫌弃鱼小又少,她会把这小鱼简单处理后,再放在锅里,用油煎的焦脆酥软,放一点细盐,用小碟子盛着拿给我们吃。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味道是极好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对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美味佳肴了。

村的东头有一个池塘,原本是低洼地,只是栽种一些杨柳树,一直空闲在那里。在多雨的年月,里面才会有积水,成为一个小池塘。这些年,因为村里头盖新房的增多了,大家都到集体所有的空闲地取土,垫高自家的宅基地。这片低洼地硬是被挖掘机取土时挖成了一个水又深,边沿又陡峭的大池塘。岸边的杨柳长得又高又大,清水绿杨,是孩子们夏季的好去处。在同村大一点的孩子的怂恿下,我们几个年龄小的孩子,放开胆子,跟他们来到大池塘里戏水。那个时候我还不会游泳,只会在浅水处狗刨,动作不协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需要手里抓住岸边杨树伸向池塘的树根,才能获得身体的平衡。双脚使劲地拍打水面,溅起与小伙伴们交叉重叠的水花,以此取乐。玩得兴起,就忘记了时间。正在与小伙伴喜笑颜开的时候,村里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人,从池塘岸边经过,也许是他听到我的声音,便停下车子喊我,并对我说:“赶快回家吧!你妈在满村的找你呢。”我知道大事不妙,已经顾不得光着腚,赤着脚,左手拎着鞋,右手抓着衣,飞奔往家跑。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时,我停下了脚步,母亲站在路的中央,一脸的怒气,手里拿着一只她穿的硬底凉鞋。没有声音,我低着头慢慢靠近,母亲上前一步扒拉开我的手,扬起鞋子,狠狠地打在我的屁股上,一下两下……几下过后,母亲才拍正我的脸,直直地问我:“我说的话你听了没有?”显然是没有听,所以挨打是一定的。站在远处的父亲,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揉揉我的头,没有母亲那般的发怒,平心静气地说:“恁妈打你是为恁好。”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是母亲打我最凶的一次,其他时候都是不痛不痒地拍我两下,以示惩戒,而这一次显然是母亲愤怒了极点。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大,自己偷偷地出去玩水或干略带危险性质的事情少之又少,母亲的溺爱常常使我在她身边时故意地偷懒,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时光荏苒,现在看着已经满头白发,即便大笑也无法舒展的满脸皱纹,身子有些佝偻的母亲,我时常有一种想趴在母亲膝盖上痛哭的冲动。

第五章:迷你扑克牌的风波

父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乡村医生。他可以用捆纸箱的扎带编提篮,也可以用细铅条拧成养兔子的笼子,还可以织渔网,以便空闲时领着孩子们到南河或远处池塘里捕鱼,想来这些技艺应得益于他能够用医疗针缝伤口的手法。我亲眼见过,父亲一手拿止血钳夹住月牙形医疗针,一只手拿镊子为伤者缝合十几厘米长的伤口,我站在旁边都会为父亲捏一把汗,总怕弯针上的缝合线脱落或是打结不紧,可我一次也没有看到过。我上一年级时,数学老师会让孩子们进行简单的数字加减,我们都会掰着自己的手指数,有时手脚并用也不一定够用,家长们就别出心裁,把高粱最上边的细杆截成两三厘米的小段,再用针线一个一个穿起来,像项链一样挂在孩子的脖子上,一串大约有二三十个,足够一年级的孩子数数用了。父亲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脖子上挂的一串高粱秆,觉得孩子们玩耍时存在安全隐患,就另辟蹊径,想方设法地使用硬纸皮裁成统一的心形小片,再用燃着的香杆在每个心形纸片的上端烫出一个洞,最后用线穿起来,挂在我的脖子上,心形纸片倒向一边,在玩耍时就不会刺到或哏到我的胸口。小小的一个改动,让我感觉与众不同的父爱,始终记在我的心间。

三年级时,我的班主任是邻村的刘从龙老师。他是第一个让我知道刷牙的人。他的很多行为,总是与村上的老农民不一样。当时我的看法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高雅。有一次,他的腰扭到啦,班长就组织大家去看望他。到他家后,他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地给我们讲他是如何会扭到腰的,并把他刷牙时接水的动作重复地做了好几遍。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学会了他刚才给我们演示的动作,有点夸张,有点滑稽,我们就这样嬉笑打闹着回到学校。

刘老师当时在我们班的最后一排设置了一个“抛弃组”,把一些不遵守纪律的学生放到抛弃组,这既是对调皮孩子的一种惩戒,也是对我们一种“杀鸡儆猴”的警示。有一段时间,我的关注点在各类玩具上,有弹弹珠、砸面包和玩扑克。学习上更是心不在焉,即便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是同桌帮我抄写,一度被刘老师警告,要把我从第一排放到最后一排的抛弃组。一天,我路过老师的办公室,正好刘老师从里面走出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捂着短裤的口袋,因为里边装的是我刚刚从小卖部买来的一盒迷你扑克牌。这是我赞了好久的零花钱——五毛钱买的,有火柴盒那么大,装在薄薄的短裤里还是有点明显。刘老师洞察出我的异样,眼睛盯着我的口袋,然后又缓缓地看向我,我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当他伸出大手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就这样,我那印有三国人物的迷你扑克牌被刘老师没收了。我纠结地徘徊在教师办公室(一排七间瓦房的中间两间)的窗棂旁,时不时向里边偷偷地望一望,始终没有勇气走到里边,对老师承认错误,能够让刘老师网开一面,把扑克还给我。也许,刘老师在一直等我,他在我快要放弃时从办公室走出来,“明天,找你爸要一块钱来。”他说得我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交一块钱。我愣了愣神,最后我还是点点头走开啦。一块钱对我来说数额较大,一时半会儿我也无法凑齐,只能硬着头皮找父亲要钱。

我放学后就到父亲的诊所里,坐在长条椅上,看着父亲一边和邻村的患者聊天,一边熟练地开方抓药。他们聊的内容五花八门,不时有调侃的笑声。我无心像往常一样专心地听他们讲的奇闻轶事,巴不得父亲赶快把患者打发走,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愉快地聊天终于在一句句道谢声中结束,我鼓起勇气走到父亲跟前,哽咽地把“迷你扑克牌的故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父亲倒没有生气,对我说话时还温柔很多,大概是他看不得男孩子流眼泪。“我给你写张纸条,明个交给你刘老师,就可以啦!但你不准看。”父亲说完,就在他的诊桌上,像开处方一样,潇洒地写了一行字,然后他把纸条折在一起,放在我手心。第二天,我早早跑到学校,亲手把纸条递给刚进校园的刘老师。当刘老师打开字条时,我直直地看着刘老师,想从他的表情上分辨纸条的内容,刘老师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是把迷你扑克牌还给了我。时至今日,我还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看一看纸条上的内容?后来,有几次与父亲闲聊,就问他到底上边写了什么内容,可父亲却说忘记了。每当我给自己孩子动手做些玩具、道具之类的东西时,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起上面所讲的林林总总。我想着所说的传承,何尝不是点点滴滴的爱汇集之后而产生的巨大能量,是亲情的温馨,是父爱的伟大,是难以忘却的血脉相连。

第六章:哥哥姐姐的小跟班

我在家里是老小,备受哥哥姐姐们的疼爱。大哥大我十一岁,从我记事时起,大哥单独带我外出的机会很多。我上一、二年级时,父亲会安排大哥到县城批发所用药品。这时大哥总会带我一起去,我坐在老式自行车的前杠上,十几里的砖渣路或称为石子路坑坑洼洼,颠簸的同时,这条铁管做成的前杠压迫着我的坐骨神经,等到医药批发部,我只能被大哥从前杠上抱下来,我已经是双腿发麻,站立不稳,需要扶着车把缓解一会才行。采购的药品是父亲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开好了单子,此项“主要工作”大都会短时间内顺利完成,剩余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发挥”了。记得有一次,我们完成主要工作后,大哥带我到一个空间有一两间房子大小的录像厅(也叫投影厅)去看投影,播放的是《射雕英雄传》的录像。这期间,满屋子的年轻人没有杂音,却有混合汗液和香烟的刺鼻味道,我待不下去了,但大哥和他们一样,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我只记得一个恐怖的镜头是郭靖在咬着一条硕大的蟒蛇,并喝它的血,他嘴角渗出鲜血,面目狰狞,等我们看完录像(一般一场就放两三集),天色已晚。我们从存车点推出自行车,我依旧坐在前杠上,只是后座多出一个纸箱,里面是父亲诊所所需的药品。路上大哥少不了安排我:“记住,别乱说。”其他的他不用安排,我们的配合一直是默契的,这样的事重复做了好多次,怎么会出纰漏呢?我是熟能生巧的,要不然,下一次就可能去不了啦。我对自己有信心,所以大哥赞许地摸摸我的头。回家的路更顺畅,一路欢歌,自行车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飞奔,我们兄弟俩都很兴奋,跟随起伏的节奏而律动,此时连我的屁股也不痛啦!

我上四年级时大哥订婚,春节后的大年初二要去未来的丈母娘家走亲戚。农村人很讲究规矩,保证自己的体面,又是第一次去,家里很重视,各色礼品早已备齐,各项礼数都交代清楚了,大哥提出来要我和他一起去,父母也觉得跟过去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妥,也许是他们担心大哥胆怯,我可以给他壮胆。就这样我们早早地出发啦!我还是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后座两边各绑一个装满礼的椭圆形竹篮,其实所说的礼也就是大馍、圆形馒头、丸子、油条、用纸盒装成的甜品果子等,满满的两竹篮,再各用一块大的毛巾盖上。大哥的未婚妻家并不远,有七八里路,并不与我们的村同属一个乡镇,跨乡镇的乡民间来往的不多,感觉上两村的距离就远了一些。我们骑过蔡河上的一座古桥,就进入了临近的乡镇,从不远处的村庄里传来大喇叭播放的歌声,给节日增添了一份喜庆。未来的嫂子家很好找,最明显的标志是堂屋门口有一棵几十年树龄的歪槐树,所以找来全不费工夫。我们到嫂子家时,她家的亲戚也已经到了。后来,与同是走亲戚的小朋友玩耍时,才搞明白原来他们是嫂子两个姐姐家的孩子,也是初二回娘家。所以,院子里站满了人,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鼓捣着自己的事情,与大人们之间形成不同的维度,互不干扰。已经记不清我们之间都聊了些什么,嬉闹追逐罢了。“午饭前,要说拜年的话。这是礼数,千万不能忘记。”这是母亲安排大哥的话。开饭前,我也得到了压岁钱,被大哥的岳母塞到我的棉裤兜里。一直等到饭后,我们几个小孩,聚在一起,把大人给的压岁钱掏出来比一比谁的多,最后发现,我的竟比他们每个人的都多,当时并不理解,那些可都是他们的亲孙子或亲外孙,我只是一个外人,却给的最多。现在想来,大人也是为了面子,或可以说体面。前几天去大哥家,看见他戴一副老花镜,在记录什么,恍然间那个年轻时不善言辞,讲究体面的大哥,而今已是子孙满堂啦!

二哥大我六岁,姐姐和我通常叫他小哥。也许是小哥继承了父亲较强的动手能力,我从小就见证过他的“巧思妙想”。早春时,我和姐姐会到自留地里挖刚破土而出的嫩蒜苗,这些蒜苗是上一年蒜地里残留的,东一颗西一颗,我们在田地里四处寻找,忙活一两个小时,每人才挖出十多颗,便急忙清洗干净后束成一把,卖给二哥开的“酱菜厂”。二哥对送上门来的生意,用自制的盘子称“低收高卖”赚取差价,“压榨”我们俩的劳动力。我和姐姐用挖来的蒜苗兑换他腌制的咸菜,就着刚出锅的馒头,吃得津津有味,也许是得来不易,所以倍感珍惜,一小口咸菜就一大口馍。我和姐姐虽然明知辛苦,却也乐此不疲。

那时村里家家户户养羊,放羊是家里孩子力所能及的,又能补贴家用,二哥在放羊这一块是有心得的。有一年,家里的羊由原来的两三只,到后来增加到七八只,白天放羊的同时,还要拔草做“储备粮”,以备天气不好时羊还能有草吃。拔的草很多,要用架子车拉回家,一边拉架子车,一边赶羊,是个问题,二哥想出一个点子,要用羊拉架子车。他套用牛马拉车的那一套家伙什,就复制一副小的,套在一头公羊身上,我们在旁边用缰绳牵引,一路上侧目的人很多,我们既轻松又快乐。有一天,在饭桌上,父亲用筷子敲二哥的头说他:“这就是你想的歪点子。”羊的那一副笼套也被摔烂。二哥的经典“创意”就此覆灭。现在我们反思教育孩子的方法,想来那时父亲对待二哥是不是简单粗暴了,也无形中抹杀了孩子的创造力。

有一年暑假,二哥从外地求学回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常去县城北的一个陵园,传说是太昊伏羲氏的陵墓,高大的殿堂有些斑驳,围墙的内侧镶嵌着许多石碑,陵园内苍松翠柏,茵茵郁郁,形形色色的人汇集一起,话题自然很多。我们来这里也是漫无目的,一面抄写歌功颂德或是记录捐献者名字的石碑上的碑文,权宜练字;一面到看相算卦处,静听他们的“麻衣相法”。一天,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风水先生摊位前来了“生意”,二哥和我蹲在不远处,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先生”神情自然,侃侃而谈:“你家的大门正对着你家堂屋的窗户,这叫大眼瞪小眼,不吉利。”“如何破解?”对面的人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急切。“破解之法倒有,先付五元再说。”一桩生意达成,让我哥俩有些奇怪和懵懂。长大后,阅历增多,终于理解,付钱者买的何尝不是信奉了一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常理。

姐姐是我儿时的玩伴和守护者。记得四五岁时跟姐姐一起上一年级,瘦小的我被同村的班主任质疑姐姐:“恁妈让我给她看孩子呢?”其实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却是要全方位地照顾我,当时我会在课堂上会打瞌睡,姐姐就抱着我哄睡觉,也没有坚持多久,我就因为生病退学了,一直到我六七岁才再次上一年级。但整个小学阶段,我都是跟着姐姐上下学。有一次,我参加升高三的分班考试,那时姐姐刚参加工作,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立即来学校看我。先是请我到饭馆里搓了一顿饭,再就是给我买了一件易拉罐装的健力宝,我很惊讶姐姐的阔绰。其实她的工资并不多,但在她心里我依然是她最需要照顾的人。九八年参加高考,我的成绩并不理想,超过了分数线,能上学。当我从县城高中看完成绩,回来告诉家里人时,姐姐是最高兴的那一个。她那时的表情我还记得,同时她兴奋地说了一句:“我弟弟考上啦!”一直以来,姐姐照顾我,照顾我的家庭,照顾我的孩子,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很多时候,回忆是甜的,因为我们对生活都有美好的向往。童年瘦弱胆小的我,一样会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地做着白日梦。而现在说一说自己的童年,是宠爱中的温馨,偏爱中的快乐,而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