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驿杨店赏桃花
杨店的桃花总是绽放在那阳春三月。春雨刚停,满山遍野的桃枝便鼓胀着朱砂色的花苞,像无数支蘸饱胭脂的笔尖,只待春风一声令下,便要在这青灰的天幕上题写春词。
行至杨店古驿,忽见云霞扑面。藏在漫山遍野的老桃林,虬枝盘结如泼墨,新花灼灼似流火。晨雾未散,千树万树的花影在纱帐里浮动,恍若云雾山飘来的云锦,又似七仙女遗落的霓裳。枝桠间偶有黄鹂掠过,惊落的花瓣便乘着气流旋舞,点缀着这卓尔小镇桃花驿。
我在最老的那棵"桃祖"下驻足。这株古木主干中空,半边焦黑的树皮上留着雷火的疤痕,可那些苍劲的枝干仍倔强地指向天空,每条裂痕里都迸发出新枝。年轻的桃树开得矜持,这老树却把花朵泼洒得惊天动地,仿佛要把三百个春天欠它的颜色都补回来。花瓣落在经年的青苔上,倒像是给老树戴了顶缀满珠翠的冠冕。
风起时,整座桃林都在簌簌地笑。那些粉白的花瓣掠过石径上零星的残雪,拂过小镇辛勤老伯的衣角,吻过老妪鬓角的银丝,最后轻轻栖在茶农的陶碗沿。卖茶的老者说,千年前,北宋文豪苏东坡在这里留下千古绝句:“花发颜如醉,风吹面不寒”。千年的文风,吹进这如诗的画中,美不胜收。
暮色漫上来时,花影渐次洇入苍茫。归途中遇见荷锄的老农,他笑指远处几株含苞的桃树:"那是去年移栽的伤苗,今春照样打骨朵。"顺着他竹节般的手指望去,晚霞正从那些略显单薄的枝条间穿过,给每个花苞镀上金边。我突然懂得,桃花的魂魄不在灼灼其华,而在岁岁枯荣中那截始终向上的桃枝——纵使雷劈火烧,依然向着天空生长;哪怕移根断脉,也要在春风里再开一场。
小镇亮起了万家灯火,恍惚看见片片桃花沿着这古驿大道顺流而下。一片片桃花也恰是这万家灯火,温暖了我这数十年的从教生涯。异地他乡,与这桃花为伴,再无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