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担任班主任期间,班里有名学生,身材高大,难以管教,且总有一套自己的“道理”。他常把一些不好的情绪带到课堂中,不仅多次顶撞科任老师和我这个班主任,还时常欺负班上同学。有一次,因辱骂他人并欺负低年级学生,他在校长巡查时被当场发现,随后被带至校长办公室。校办主任打电话通知我前去协助教育,并将他领回班级。作为班主任,我责无旁贷,立刻赶了过去。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他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满不在乎、左顾右盼,玩世不恭的态度,连校长说话都不好使,校长也感到头疼。
我到了之后,他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我忍不住批评了他几句,说:“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欺负小同学、跟老师对着干,这算怎么回事?哪还有个学生的样子?跟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你猜他怎么回我?他说:“你们老师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天到晚打麻将,作业本都不认真改。老师不也就这个样子?”我当时就懵了,一时语塞。确实,学校里是有这样不自觉的老师,给学生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甚至留下了心理阴影。但我还是得反驳他:“你是学生,就要做好你学生该做的事。至于老师的事,确有极个别老师有你说的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学校自然会管,用不着你操心。”他一脸不服,歪歪斜斜地站着。我看他那样子心里特别烦躁,就拉了他一下,让他站好点。结果他一下子摆出要跟我干架的架势。
我还是凭着作为一名老师、作为他班主任的定力,用强大的内心忍住了,选择了冷处理。否则,这场面真不好收场。僵持了一会儿,我对他说:“你先回班上去吧。今天的事,你自己下去想一想。我不说你对还是错,你好好想想就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没有过问,他也没有主动汇报。但我能察觉到,一种内省正在他身上悄然发生。偶尔相遇,他依然会向我打招呼,那笑容里虽带着些许勉强,但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然而,谁都未曾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竟会让他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时,学校的围墙没有完全封闭,门卫管理也形同虚设,进出校园几乎不受限制。经常有社会青年来操场上打篮球。那天,他又在场,因为几句口角,和一个校外人员争执起来。没想到,对方几个人一哄而上,把他揪住就是一顿猛揍。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最后瘫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几个学生见状,慌忙跑来找老师报告。不巧正值晚饭时间,办公室里没有老师在。他自己也挣扎着跑到办公室,却没找到人,于是直接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报警。所幸派出所出警迅速,那几个打人的社会青年还没走远,就在校门外不远处被带走了。
我从学生那里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去办公室处理,随后也到了派出所。他毕竟是我的学生,我先安抚了他的情绪,陪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后来,那几个打人者也依法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在派出所和医院之间辗转时,他内心的震动远甚于身体的疼痛。当他满脸是血、一身狼狈地跑进办公室,却发现空无一人,那个曾“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次尝到了被抛弃的无助和深深的失望——原来在危难时刻,他想找的依靠竟是老师。而当我及时出现,为他奔波处理一切时,他始终低着头,我从他的眼神中清楚地看到了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那个曾坚信“老师没什么了不起”的少年,此刻却正是老师,成了他唯一且坚实的依靠。这份雪中送炭的关怀,彻底击碎了他那套幼稚而偏激的认知体系。此时此刻,他读懂了老师。
这件事对他触动很深,也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他。没过多久,他主动来办公室找我,诚恳地道了歉,说不该顶撞老师、欺负同学。他说自己以前“老壳不管事”,头脑太简单,很多事转不过弯来。现在明白了,老师始终是老师,是真心关心他的;关键时候,同学也愿意伸手帮他——他承认自己以前的想法和做法都错了。听他这样说,我心里很是欣慰。
后来,这位学生仿佛脱胎换骨,与过去判若两人。他在班级中积极发挥带头作用,主动团结同学,逐渐成为老师信赖的得力助手。甚至有老师笑称:“你这简直是多了一个‘二班主任’!”他的学习成绩也稳步提升,最终考入重点高中,几年后顺利升入大学。如今,他已成长为一名正科级公务员了。
想起他,从当年的顽童到如今的有用之才,我的心里就充满了高兴。这件事也让我更加确信,无论一个孩子多么调皮、多么不服管教,只要我们用心观察,找到关键,抓住他们成长的契机,每一棵小树苗,都有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