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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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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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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深处的薯香

那天,去猫山乡下亲戚家时,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红薯,令我惊叹。随手拣起一个过秤,竟有七斤二两。老叔笑着说,这还不算最大,堆里还藏着更壮实的呢。这般丰收景象,勾起了我深藏心底的关于红薯的种种记忆。

在我老家,红薯又叫“红苕”或“苕”。作为乡下孩子,我可谓吃着它长大,对这份甜蜜的滋味始终怀有偏爱。最难忘的,莫过于冬日里在火坑边煨烤红薯的时光。

我们用干木柴生火,一边取暖,一边将红薯埋进热灰中。烤制过程中需翻动一次,让红薯均匀受热。若疏忽了这一步,便会出现半生半熟的情况——生涩的部分虽然也可以入口,风味却大打折扣。当红薯的焦香在屋内弥漫时,便是最幸福的时刻。偶尔烤过了头,形成焦褐的锅巴,我们连锅巴一起吃,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份烤红薯的温暖,更与母亲的辛劳紧密相连。寒假里,我们清早起床便要上山“打早”砍柴。母亲总会趁我们在外劳作时,于火坑里为我们烤上几个红薯。待我们归来,刚好有些饿了,那热乎乎的红薯便成了最好的慰籍。

红薯的吃法极为丰富。生吃最为简便,只需削皮即可入口。儿时我们甚至懒得削皮,刚从土里挖出的红薯用水冲洗便直接啃食。若找不到水源,便用手抹去泥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当然,更多的吃法需要一番加工。另一种经典做法是将红薯削皮洗净后切成块状,通过日晒、火烤或烟熏去除水分,制成干苕片(亦称干薯片)。这种小零食成为我们小伙伴珍贵的零嘴,常揣在衣兜里去上学、放牛、砍柴,随时取用,偶尔与伙伴分享,滋味绝佳。若以现代标准衡量,这该是纯天然的无污染食品了。

那时,老家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红薯,漫山遍野的红薯地,绝非夸张。在杂交水稻尚未普及的年代,粮食产量有限,青黄不接时,红薯就成了度荒的“顶梁柱”,功不可没。洗净、削皮,和米一起煮成红薯饭,是常见的主食;也可以直接上锅蒸熟,软糯香甜。红薯叶子洗干净后,炒了吃或下汤吃,味道也不错。

收获时节,从地里挖回红薯,最怕遇到雨天,全家老少都要紧急投入抢收工作。被雨水淋过的红薯,过不了几天就要坏掉的。还要挑选品相良好的准备入窖储存,破损的,较小的则加工成红薯干、红薯粉、红薯粑粑或薯条。我们孩子们也会参与劳动,帮忙扯薯藤、剪老根。‌

红薯过冬必须放进地窖,我们叫“苕窖”。秋天挖红薯时要格外小心,不能碰破皮,否则几天就烂了。存入地窖后,可随时取用,能一直吃到第二年接上新薯。不过,老鼠总来偷食。记得有一回跟父亲下窖取红薯,发现老鼠在角落打了个洞,偷吃不少,还往洞里搬。父亲心疼极了,我却觉得有趣。

红薯还能酿酒。那时玉米金贵,多作主粮,偶尔才用来酿点苞谷酒。因玉米又俗称苞谷而得名。大多数时候是用红薯酿酒,称为“苕酒”。虽不及苞谷酒香醇,却是寻常人家的滋味。如今想找一口苕酒反而不易了。

红薯也多用来喂猪,帮着乡亲们改善生活、增加收入。

如今,乡间种红薯的规模已不如往昔,想要品尝自家种的那份醇厚清甜也变得不易。红薯从昔日的主食“功臣”,悄然退居为调剂生活的粗粮,又以另一种身份回到我们身边——街头巷尾飘香的烤红薯,成了许多人心头的温暖记忆。

红薯真是好东西,是我少儿时代名副其实的“好伙伴”。不过它偶尔也“蒙冤”——小时候一做错事,大人便会半嗔半笑地说:“你这孩子,真苕!”一个“苕”字,道尽了憨厚,也藏着一丝亲切。如今想来,哪是真正的责备,不过是裹着泥土气息的乡愁调侃罢了。

世事流转,生活嬗变。一颗七斤重的红薯,从养家糊口的沉甸甸寄托,蜕变为餐桌上一份轻巧的寻常物。这滋味的变迁里,蕴藏着一代代人的勤勉与土地的馈赠。此刻,捧着这热乎乎的香甜,仿佛也捧住了那段虽已远去却依旧温馨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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