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姜兆杰的头像

姜兆杰

网站用户

报告文学
202505/27
分享
《建“志”为城》连载

第一章 惊吓与惊喜

半个月前,王志文和黄治海就在大西湾公社政府的征兵办公室报了名。

公社所在地大西湾,原来叫火炬公社,后来按驻地命名为大西湾公社,再后来,在七十年代初政府驻地迁址到大西湾公社黄石崖村了,名称未改,仍叫大西湾公社。也就是说,公社政府驻地就在王志文家所在村里,他去往来办事儿倒是十分方便。

王志文两天没有见到黄治海了,这天一早,黄治海急急忙忙刚进院门,他把王志文拽到屋里,然后莫名其妙地长叹了一口气。王志文赶忙问他怎么了?黄治海沉默了半晌,才跟王志文说起了事情的始末缘由。他说:“福喜,你知道今年咱们张北招的是什么兵吗?”

在村子里,黄治海和王志文的好朋友都叫王志文的小名——“福喜”;而黄治海的小名叫“玉海”。好朋友,彼此这样叫着亲切。

王志文摇了摇头。

黄治海继续说道:“咱们县今年招的是基建工程兵,服役地在北京呢。”

“那可太好了呀!”王志文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好什么呀?”黄治海斜着眼睛看了王志文一眼,显得一脸的失落,“福喜,你可不知道,工程兵太苦了!根本不像个部队,根本比不上野战部队好。在野战部队里面,训练作战、打枪、打炮、擒拿、格斗、那才像个当兵的样子。

可是基建工程兵呢,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挖山洞、建桥梁、修铁路,风吹日晒不说,生活条件也特别艰苦。战士每天住在工地上,野地荒山的,有时侯吃饭喝水都是个大问题。

而且,这个工作还有极高的危险性!什么触电啊、塌方啊、机械外伤什么的,除了苦就是累,还很危险……说实话福喜,我,我今年都不打算去了。”

“啊?”王志文一下愣了,以前并不知道基建工程兵干的是什么具体工作内容,现在知道了。但是他觉得能去北京,已经大大超出他的心理预期了。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王志文脱口问道。

黄治海回答道:“我也是才知道今年招的是基建工程兵,这个兵种太苦太累了,所以我今年就不太想去了,你呢?”

“玉海,你让我说实话吗?我真的特别想去!能去北京该多好啊。如果能让我去北京,让我干什么工作都行啊。”

“你去北京,还不是每天要住在工地里,还不是一样要干又苦又累的工程吗?又不是住在北京城里面。”

看见王志文十分的热望,黄治海想了一想,又犯起他神神秘秘的老毛病来。

他小声地对王志文说,“今年好像内定了三个人,什么大队书记的侄子,公社社长的亲戚。当然,不管是内定还是没有内定的,都要按征兵的程序和标准来,那时就要看综合实力了。但是工程兵这个兵种,我实在是不喜欢!当兵嘛,也就两三年的事情,当一回工程兵,净干活遭罪了。”

王志文听了心里有些紧张,便说道:“玉海,你说你今年不走,难道今年我当兵的事儿也要悬了?我一直以为你比我有路子,你要是不去了,我可是没有什么人脉关系,光凭我自己的实力,这能行吗?”

黄治海看见王志文焦急的样子,反倒轻松地笑了,他安慰道:“福喜,凭咱们兄弟几个的关系,你放心,落谁也落不下你呀!我答应帮你找关系,那就一定言而有信。等这两天县里的通知下来了,你就放心地大胆按照程序去办,你能通过体检,程序进行到县武装部这一步就好办了。”

黄治海说到这里,又低头想了想,表情严肃地提醒王志文,“不过,征兵体检这关,特别严格,非常严格,如果这一关你过不去,神仙老子也帮不了你!那你今年当兵的愿望,就是黄花菜上桌——全是凉的。”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王志文才明确地懂得了基建工程兵兵种的真正含义。

现在,黄治海确定打了退堂鼓。两个人都感到有些失落和遗憾,毕竟是相当亲密的好朋友。本来想得挺好——哥俩一起报名,一起参军,一起度过部队里同志加战友的美好青春时光,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惬意的事情啊!

但是事已至此,王志文绝对不打算退缩了。哪怕确实如黄治海所说的,基建工程兵的工作生活特别的艰苦卓绝,他也不怕。

“只要基建工程兵部队里有一个人能够坚持下来,那我就是第二个。”王志文咬咬牙,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农家青年子弟的人生出路确实太少了。那时候城乡生活的水平差别极大,若是有谁能转成城镇户口,或者进入工厂里当一位技术工人,在村子里,他们一家人都会感到十分荣耀。

当时农村青年的出路,主要有这么几种选择:第一是考学,毕业后直接分配,去吃公家饭;二是去建筑工地或者煤矿,这样的工作比较苦累危险,工作好找;三就是去当兵,如果好好干,日后很可能有机会转成志愿兵或者提干,意味着未来有机会可以转业安置,以后就有了一条比较好的人生出路。

大部分没有上述出路的农村青年,便还有一条下下策,那就是尽快早一点结婚生子,以免日后被迫当了光棍儿。

约莫也就十几天以后,王志文接到了村里的通知:他报名参军的初筛通过了,明天集体去县医院里做全面体检。

部队招兵体检这一关特别严格,大部分候选人就是卡在这一关过不去的。有关系和没有关系,招兵体检的标准都是一样的严格。

招兵体检第一关就是称体重,五十公斤以上才算合格。很多体重不足的瘦人,早晨起来,恨不得吃下半锅干饭,再喝下半锅汤增重;第二关是抽血化验;第三关是B超、心电图、X光检查;第四关是视力检验。

今天张北县医院里,来了很多参加征兵体检的年轻人,在一项接一项地检查完毕以后,他们又在眼科室外面的走廊里排成了长长的一队。

王志文的眼科检验表格排在队列的前十几名。眼科医生的助理医生把大家的检验表都整齐码放在门口的一张小桌子上,码成厚厚的一摞。今天负责分检的眼科医生助理,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由她喊叫名字后,对体检人员登记过检。

王志文从小到大没有做过眼睛检测,他只是想凑上去看看热闹,便偷偷溜出了队列,往眼科诊室里面探头观望情况。他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惊得冷汗当即从他的额头,前胸以及后背喷了出来,原本干干爽爽的衬衣立马就被汗水湿透了。

原来王志文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视力水平,在高考那几年巨大的学习压力下,已经严重地下降了。

现在,他按照眼科诊室挂在墙头的视力检测表自测一下,发现自己的视力水平居然连零点五都不到了。但是部队征兵,严格要求新兵裸眼视力,必须在一点零以上才算合格。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突发的意外情况,令人没有想到,完全猝不及防。王志文急火攻心,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蓦然间情急生智,他的脑子里灵光闪现——有办法了!

王志文马上跑到眼科诊室门口,他跟医生助理说,想看看自己体检表是不是填错了。助理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她很认真地帮他寻找,翻了几张便找到了,她把体检表交给了王志文。王志文一面假装看着,一面趁着助理小姑娘起身叫号时,悄悄地把自己的体检表,放到了全队列体检表的最后一名。

“这下好了!”王志文轻松地吹出一口气。他回头看看,长长的队列曲曲弯弯,看来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去做检测了。

王志文还观察到,县医院眼科诊室的侧墙上,另外还挂着一张小一些视力检测表,那个不是作视力检测用的,而是医生给病人配眼镜时,供配镜人简单地查看清晰度的。这张视力表离门口很近,视力表上的数字和“E”字的箭头方向,他看过去都是一目了然。

王志文这时候,确实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了。他立即屏气凝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那张视力检测表,大脑却好似发电机的转子一样疯狂飞速地旋转着。

王志文从视力表的一点零的那一行开始强记,那是眼科医生对他们进行视力检测的起始点。“一右、二下、三左、四上、五右、六上、七下、八左、九下……”,就这样依次类推,王志文发挥他超强的记忆力,他要记下视力表一点零到一点五所有“E”字母的开口方向。万幸自己有一个博闻强记的好大脑,王志文站在眼科诊室门口故意磨磨唧唧十几分钟以后,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了!六行视力表上的内容,全部记住了!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气定神闲的王志文,终于坐到了受检者的凳子上,顺着医生手中的教鞭所指之处,王志文能够看清医生指的是视力表第几行第几位字母,却无法分清字母“E”开口所指的方向。不过现在,这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这个?”

“向上。”

“这个?”

“向左。”

“这个?——嗯,很好!合格。”医生满意地扭过头喊道:“下一个。”

“金医生,今天征兵体检的人全部都检测完了,已经没有人了。”助理小姑娘告诉这位姓金的眼科医生。

“哦,好好,那我们就下班啦!”金医生笑着说道。

一场虚惊,终于落下了帷幕。今天在县医院里的全部体检内容,王志文算是顺利通过了。他还发现,同行者中居然真的有好大部分人,因为体重不足、视力不佳、心脏不好、血液异常等等体检内容不合格被无情地淘汰掉了。他们各自怀揣着的绮丽的从军梦想,只能止步于此了。

回家的途上,王志文还一直轻抚着自己的胸口,让怦怦跳动的心率慢慢舒缓下来。

“我今天的表现,真的是太棒了!”王志文高兴地这样回想着。

回到家,王志文又在忐忑不安的心境下,等待了半个多月。

这一天,村委会派人通知王志文:他的征兵体检合格了。要求他三天后去张北县人武部,对体检和政审双合格者,进行面试和全面衡量,最后一次确定预定批准入伍的对象。在同等条件满足情况下,部队会优先确定学历高的应届毕业生为当年的预定新兵。

这一关,其实是公社人武部和军代表两方面共同把关。这一关往往是根据兵员的个人素质,还有兵员的人脉关系进行的最后一次择优评判。采取自上而下录取方式,名额满了为止。很多各方面都不错的候选者,就是被挡在这最后一关的大门外面。

王志文回到家时,发现黄治海、高启龙、焦振平三个人坐在院子里,跟父亲王元高高兴兴地说笑聊天呢。

王志文给他们讲述了视力检测时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插曲,大家都夸他反应快,应变能力强。王志文现在只担心三天后张北县人武部的会审了,所以还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黄治海这个时候倒是积极地鼓励他了,“别担心了福喜,以你现在的条件,我觉得没什么人能比得过你。”

“关键是轮到我时,名额会不会早就录完了呢?”

“不会不会,你福大命大,我敢打赌,你一定能被录取。”黄治海斩钉截铁地说。

去张北县大西湾公社人武部这天一早,王志文穿戴得整整齐齐,父亲用大手把他的衣服领子捋了又捋,希望衣领平整好看一些。继母则早早烙好了两张香喷喷的葱花饼,煮好了两颗荷包蛋,上面撒了一把小香葱,再倒进几滴香油,喷香扑鼻。王志文吃饱喝足了,整装出发。

这天的天气也是少见的好。张北县的九月艳阳高照,碧空如洗,秋色喜人,只是路旁红叶尖头的秋风,却已经有些微凉了。

这天张北县人武部宽大敞亮的大院子里,一大排的年轻人挨挨擦擦、曲曲弯弯排出了一溜长队。

今年秋招的兵源相当不错,小伙子们个个容光焕发。全县总的征兵录取人数也就二百名,大西湾公社录取三四十人,数量没有比往年扩招。而今天前来排队过审的人则有三百人左右。参加会审的部队军代表是位团级参谋长,还有一位是团政治委员,张北县人武部部长、大西湾公社人武部部长一行人。他们要对今天预备过审的应征青年,一个一个地亲自面审。

领导们问得仔细,小伙子们个个答得小心,时间慢慢过去,好半天以后,终于轮到了王志文。王志文往那里一站,身材高高大大,体格健壮结实,随便谁看一眼,都晓得这确实是一棵适合当兵的好苗子。

张北县大西湾公社人武部部长,是一位体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态度和蔼,笑容可掬。他拿起王志文的表格认真浏览了一遍,又抬头看了看王志文的脸,然后翻来翻去又看了看,侧着身子跟另外三位负责人小声商量了一会儿,便开始对王志文进行问询。

“你叫王志文?福喜?”

“是!”王志文愣了一下。

“你是黄石崖村的?”

“是。”

“嗯,好,你的资料我们都看了,关于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好了,那你就回家去等我们的消息吧。来,下一个。”

就这样,王志文以比别人更短的时间,稀里糊涂就过完了会审。

回家的这一路上,王志文一直感到百爪挠心。他不理解今天自己会审的程序为什么简短到了极致?什么叫不错?什么叫回家去等我们的消息吧?关键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名叫福喜?今天这种云山雾罩式的问答,他简直嗅不出半点儿情绪的味道。

回到家中,王志文给父亲和继母详细地讲述了这次会审情况,前后就是半分钟左右的事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父亲和继母面面相觑,猜不透今天王志文在武装部会审的这个闷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还有什么可讲的呢?王志文干脆回到屋里,和身躺在冷硬的土炕上,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今天会审时奇奇怪怪的过程来。

天都快黑了,继母在外面院子里喊王志文去吃饭。

这时候王志文耳听得自己房门一响,起身一看,原来是黄治海来看他来了。黄治海见王志文兴致似乎不高,简单问了问今天去县人武部会审的情况,王志文便如实说了一遍。因为什么事情都不清楚,所以王志文就照实直说。

哪知道黄治海听完了,乜斜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朝王志文嘿嘿直笑,他这略显肆无忌惮的笑声,弄得王志文既有些恼火又有些莫名其妙。黄治海笑罢了,他问王志文:“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武部部长,他到底姓啥叫啥呀?”

王志文有些生气道,“我哪儿知道啊?这次会审问话的时间也太短了,前后就三五句话,弄得我根本没有心情再去打问呀。”

这个时候,黄治海那个神神秘秘的毛病又来了,他对王志文说:“福喜,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狐疑满腹的王志文,慢慢地把自己的耳朵送了过去,只听得黄治海细如蚊蝇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地传送过来……这一句话听完,倒好似点燃了一串火红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在王志文的耳边炸响。

“福喜,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和任何人,公社人武部的部长姓黄,他是我爹。因为我今年不想去当兵了,内定好给我的名额,我让我爹换成了你。”

“好你个玉海,真有你的!你真可沉得住气啊!”

王志文兴奋得手舞足蹈,上去就给了黄治海胸口一拳,黄治海马上笑着还击王志文一拳,两个人高兴地扭打作一团,都忘了家人们一直在等着他们出去吃饭呢。

这一年,被幸运之神眷顾的王志文如愿以偿,梦想成真,入列基建工程兵北京部队,成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中的光荣一员。

后来,好友黄治海果真没有食言,在帮助了好友王志文应征入伍以后,于次年通过努力应征入伍,加入了解放军某部野战部队服役,三年后回到家乡大西湾公社,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青春梦想。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