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载暖叩柴扉
国庆中秋双节后的首个周末,阳光慵懒地洒在大地上,我驾车载着母亲、妻子、侄女等人,踏上了归乡的路。车轮滚滚,碾过熟悉的城市道路,一路飞驰般向家驶去。当车子稳稳停在家后门空场地后,车里的众人随即下车,迈向那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大门、客厅。就在跨进门扉到客厅的那一瞬,目光被茶几上的一张照片牢牢锁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迅速掏出手机,定格下了这个画面。随后,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照片端详起来,照片里红色条幅一行醒目的大字跃然眼前——“原北京军区52847部队战友50周年聚会”。
刹那间,思绪如脱缰野马,狂奔回那个遥远的年代。他们正值青春韶华,怀揣着满腔热血与赤诚,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国家和部队。岁月悠悠,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二十年,又何况是漫长的五十年?在这浩渺的时光长河里,他们从青涩少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想必此刻,他们的心中定然涌动着万千感慨,那些关于青春的回忆、奋斗的历史,如同陈酿的美酒,越品越香醇。
凝视着照片上一张张饱经风霜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脸庞,我深知这不仅仅是一张简单的合影,更是父辈们最为骄傲的人生履历。于他们而言,这是对过往岁月的一个庄重交代,也是战友情深的生动展现。在那个纯真质朴的年代,战友情绝非当下物质社会里金钱所能衡量。其中或许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像那些扣人心弦的电影、电视剧所演绎的那样,有生死与共的惊险时刻,有患难相扶的温暖瞬间,只是这些都悄然尘封在历史的深处,鲜为人知罢了。
此时,厨房里传来阵阵声响,父亲正帮着母亲忙碌于家务。他背对着我们,专注地切着菜,偶尔抬头看看旁边燃气灶锅里蒸腾的热气,动作娴熟而自然。我知道,他虽未言语,但内心必定知晓我已看到了那张照片。他或许期待着我说些什么,可我却欲言又止。我怕自己笨拙的言辞会打破这份难得的温馨与宁静,将原本愉快的氛围引向不愉快的方向,那便成了我的罪过了。
尘封锦帧锁烟霞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他曾也是照片中的一员吧,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眼神坚定而明亮。那时的他,一定也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一定也经历过艰苦的训练和严峻的考验。如今,生活的琐碎已将他打磨得更加沉稳内敛,但那份军人的气质依然隐隐流露在他挺直的脊梁和坚毅的目光中。
母亲在一旁打着下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不时地和父亲交谈几句,话语虽平淡无奇,却满是生活的烟火气。看着他们默契配合的样子,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么多年来,他们相互扶持,走过风风雨雨,共同经营着这个家。而那张照片,就像是一座桥梁,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让我们得以窥见照片里父辈们曾经的辉煌岁月。
侄女们好奇地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我耐心地向她们讲述着关于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试图让她们感受到那个时代的独特魅力和父辈们的崇高精神。她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敬佩的光芒。
当我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张照片,此时虽知他们的青春已经远去,但他们的军人精神却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我相信,这份战友情、这份家国情怀,将会在各自的家庭里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这是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屋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火味,让人感到无比安心。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宁静。
铁血犹存鬓已华
我的脑海在想着五十年前那个清晨,年轻的他们背着打背包,揣着家人的嘱托,踏上绿皮火车驶向目的地。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巡逻,在戈壁滩上拉练,把稚嫩的肩膀磨砺成钢铸铁打的营盘。跨别半个世纪如今再相聚,有人虽身干弯了些,但他也要把自己的腰板绷直,浑浊的瞳孔深处,仍跳动着未熄的星火。
饭桌上摆满的都是地方家户喻晓的家乡菜,可他们的坐姿依旧是队列里的规矩。父辈们之间斟酒时,杯沿齐整划一,仿佛还在演练战术动作。席间说起某次紧急集合,眼角笑纹里漾开的,是历经生死后的从容。这些看似刻板的习性,实则是岁月沉淀下的品格——守时如守阵地,自律似持枪姿,待人接物的分寸感,恰似当年叠被子时的棱角分明。
母亲总嫌父亲晾晒衣物非要抻平每道褶皱,却不知那是内务条例刻进骨血的习惯。父亲训诫子孙辈节俭粮食及吃饭端碗的话语,裹挟着战时口粮紧缺的记忆。
席间,灯光爬上他们银白的鬓角,恍若当年帽徽闪耀的光晕。有人轻声哼起《打靶归来》,跑调的声音里藏着往昔豪情。五十载岁月一晃而过,但他们身上依然保留着军人的风采与自信。那一刻我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老去——那是熔铸在生命里的信仰,是流淌在血脉中的担当。
倘若有一天号角再度吹响,这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定会抖落满身尘埃,像年轻时那样迅速打好绑腿,穿上胶布鞋就奔赴战场。他们的脊梁或许不再挺拔,但支撑起民族脊梁的精神是永远年轻的。
五十星霜凝一瞬
这张照片在合影之前,我想他们站在摄像机前肯定也是怔忡良久,皱纹密布的脸庞被顶光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有人摘下眼镜反复擦拭镜片,仿佛要将时光打磨得更通透些;有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触相框边缘,指尖微微发颤,似怕惊碎了这跨越半个世纪的重逢。
灯光在他们脸上游走,照见眼角细密的纹路里藏着北方的风沙,眉宇间的坚毅刻着正午的烈日。那些被岁月揉皱的皮肤下,分明跳动着少年人的热血。他们互相拍打后背的声响清脆爽朗,像极了当年训练场上报数时的应答;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恍若握着同一支钢枪。
当组织者请众人就座时,父辈们执意要按照入伍时的编号入席。椅子拖动的声音刺耳又欢快,他们挺直腰板坐下的模样,依稀还是那个雪夜紧急集合时的身影。酒杯举起的刹那,琥珀色的液体映着满室华灯,也映着他们眼底跳动的星火。碰杯声清脆悦耳,像是时光敲打的编钟,将五十载光阴谱成一曲悠长的战歌。
墙上的电子时钟无声跳转,没有人在意指针走过多少圈。他们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用颤抖的声音重述那些烂熟于心的往事,用含混不清的乡音纠正彼此的记忆偏差。那些被岁月风干的往事,此刻在温热的话语中重新舒展,如同古树抽出的新芽。
满庭笑语胜春花
院门吱呀推开,鬓发染霜的父辈们彼此手挽手跨进门槛。他们的目光刚触到拍好选好的电子时照片,脚步便齐刷刷顿住。皱纹密布的脸庞骤然舒展,浑浊的瞳孔里迸出星火般的光亮,仿佛穿透五十载光阴,望见了当年操场列队时映着朝阳的年轻面庞。有人摘下眼镜细细擦拭镜片,有人伸出枯瘦的手放大照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夕阳西沉时,也许是借着酒劲的缘故,不知谁起了头,哼起《咱当兵的人》。起初是沙哑的独唱,渐渐汇成浑厚的合唱。这些嗓音嘶哑却字字铿锵:“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跑调的歌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惊得院外觅食的芦花鸡扑棱棱躲进竹篱。其他人跟着拍手打节奏,拐杖敲着石板地砖,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唱完歌后,话题从军营飘到孙辈升学,时而迸发出爽朗的大笑,时而陷入短暂的沉默。晚风掠过院角的开着花香的树,送来若有若无的甜香,混着老酒与粗茶的气息,在此里酿成独特的陈酿。那些被岁月风干的往事,这时在众人的温热的话语中重新舒展,犹如枯树再现新芽。
有人提议明年大家伙们约个时间共赴曾经的军营旧址合张影,毕竟那里留下他们最青春的记忆,提议者建议到时“就照今天的姿势再拍个照!”有人附和着起身,却被同伴按下肩膀:“急什么?这辈子还怕没时间聚?”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开怀的笑声,惊得草丛里的昆虫们集体噤了声。此刻方知,所谓战友情,不过是把最炽烈的青春酿成酒,窖藏在岁月深处,待白发苍苍时启封,依然能醉倒整个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