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波又一波地吹来,总不平稳。在地下所宽广的洞窟中,也不知道到底隐藏了多少道缝隙。风穿过它们,直达我们紧张的心里。
他们一定会在外面严加看管,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使我们暴露。父亲的表情十分凝重,而我倒是感觉还行。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赶快熟悉熟悉这只“陌生鸟”。
他是我的爸爸?我在心里这般想着,随即又产生了许多其它的疑问——他之前到底去哪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这些都是现在我所不明白的。
也许,我倒是可以去问问他,但是,看着他正为此时的境况而发愁,我也就不好去打扰他什么了。
小哈,你要来跟我聊聊天么?在我正是胡思乱想之际,海子凑了过来,发出了轻柔且抚慰的声音。也许吧,我是想的。所以我靠了过去。
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你一定很开心,对吧?他没有看我,只是抬头望向这漆黑洞窟的顶上,现在是晚上,外头正有一束光照射进来,也许那是月亮的守望。我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他,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在我和他之间,总是隔着一层薄膜,一种自己所无法穿透的情感,让我止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或者说是我从来都没留下有关于他的记忆。我以为他抛弃了我和母亲,而後来我又觉得他死了。所以现在我面对着他,就像面对着一位素不相识的……好兄弟?
你会开心的。海子说话的声音又猛然地将我惊醒了过来,我走出思绪,看着他,而他还在抬头望天——你知道么?你的父亲是黑鸦纠察队的一员,这并非是每一只乌鸦都能够得到的荣誉,他很幸运,你也是。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你是一只乌鸦,却是军人的儿子,这很光荣,而我,本应该自出生以来便不能与你有任何交集,只因为,我的父亲。他哽咽着,却没有流泪,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圣洁——他是南海最大的海盗集团首领,从小他便想教会我铁与血的道理,但是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最终的,我逃走了,去追寻我所想要的,kati的生活。
也许我很蠢吧?我本来可以继承那最有钱有势的位置,为……他的王国,也许这很残忍,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我知道他不忍下令追杀我,所以,我才能自以为得意地逃出来。他开始闭上眼睛,不再说说,低下头来,不知道在做一些什么。
那我也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我把身子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儿,好让他可以自然地靠在我的身上——我自记事起,便没有见过父亲一面,一直以来,都是母亲把我抚养长大的,我在学校里不受待见,我的生活总是小心翼翼,而母亲也总是疲于奔命,对我来说,在那个时候,只有母亲,和白叔叔是好人,是全部。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很幸运,幸运的让我选择了孤身一人南下,又幸运的遇见了你。我将双翅合十,低着头,呼吸缓慢且均匀——所以,我想将我的幸运传给你,也许的,这在我刚与你相遇时,便已经实现了,我找了爸爸,还有,你选择了我,我很高兴,你又一次站在了我身边,你知道么?当时,在我猛然惊醒,你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时,我曾想过要与你决裂,甚至是以仇相待,直到,我看见你,为我所奋不顾身做的一切。
所以,如果你对当初的决定还没有後悔,那么现在就不应该先抱抱我以庆祝一下这短暂的胜利么?我看着他,张开翅膀,做出一个“来吧”的姿态,而他也是终于抬起了头,只是身体颤抖着,不知往前还是往後的,靠近着。
但我没有犹豫,只要他抬起头来了,我便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我一把抱住了他。而他似乎想要反抗,但终究还是没有动作。也许我们彼此都很享受现在这个宁静的时刻。
好了,我刚刚已经得到了一条重要情报,小……你们在干什么?爸爸又不知是从何处飞了出来,脸上正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呃!那个,没什么,我们刚才觉得这里有点黑,就比较害怕,想要互相安慰一下对方,对,就是这样。我在忙乱地解释着,而海子也点头应和。
哎,算了吧。爸爸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继续地向我们讲述着他的计划——好,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闪电,也就是他的……呃,这个“白色风暴”的首领,已下令全面禁严岛屿,并于明晚子时结束最後一次大规模运输,也就是补给,届时,所有的商人都会变得忙碌且混乱,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听我说……后面,我的父亲他又讲了一大堆让我听不懂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弄明白了一个核心要点,那就是听他的指令行事。
我正这般想着,便往旁边瞅了一眼,刚好看见了海子略带有些失落的表情。我默默地靠近向他,然後慢慢地握住他的翅膀。我们就这样,跟着我的父亲讨论了很久,关于明晚的行动。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困意正不断地侵蚀着我的大脑,而我现在,仍在一直想着的,是昨天晚上深夜所发生的事。在那时,我因为睡不着而想要起身去洞窟的其它对方走走,而我刚好撞见了父亲。
他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平视着,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装作是刚刚发现他,漫不经心地问他这么晚还不睡是在干什么。
小哈,其实我很抱歉,就是,对你,还有对她。在长久的寂静过後,他终于开口了,而我没有说话。
我们是在战争中相遇的,她很美,也很温柔,我曾发誓过,要给他一个美好且安稳的家庭,可是,我不能背叛组织。我现在已经坐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看着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已不知现在,我们是父子,还是兄弟,亦或者是战友。
我离开了家,执行着一个秘密的任务,我最终被困在了这座岛上,而我让你白叔叔带着情报,逃回了总部,更重要的是,我让他宣布,帮我宣布,我的死讯。我看见他在颤抖,无论是嘴还是眼睛,但他却始终没有落泪——我知道,这会让她很难过,而这也可能会影响到你,只是,我还从未见过你一面呢,真讽刺!她当初还以自己怀孕的事想要劝下我,而我还是在你出生之前离开了,也许,这样子的话,你对我,也不会有什么痛苦的情感了怕?
——不。我低下头,而他正惊讶地看着我——其实,在当时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母子二人,所以我恨你,我讨厌你,我视你,就像街边受人鄙夷的醉汉一样,只是,当白叔叔说出,你的死讯时,我还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我知道,我愛你,尽管是从未见上过一面,也许这也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毕竟她仍一直,一直挂念着你,想你早日归来。不知怎的,本应该是作为安慰者的我,此时却先哭出了声来——我,其实已经不恨你了,在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後,海子说的对,作为你的儿子,我真的很幸运,对吗?
小哈……他紧紧地将我抱住,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却强忍着不哭出声来,而他的眼泪已在我所看不见的地方,落下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而我只想好好地享受这片安静的空间里,安静的时刻。至少现在,我和他终于在一起了,希望不会再次分别。
後来,父亲又跟我说了很多,而,特别的,他提到了一件事,是关于白叔叔的。一想到白叔叔,我的呼吸又开始急促了起来。我很自责,白叔叔的死,似乎都是因我而起,而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个关于白叔叔的故事,已让我现在泪流不止。
他说,白叔叔的名字叫作白飞,是他们组织里唯一的一只白鸥。他是“白色风暴”的在逃人员,一个通缉犯,只因从小,他的父母教会了他愛,与包容。他痛恨着“白色风暴”,因其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已非普通的海盗团所能比拟。以至于,他的父母为此被杀,只因为背负上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反叛罪名。而白飞也因此而改名为飞光,从此过上了流浪他乡的生活。
直到,他遇见了我父亲。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顺利,我的父亲在那时还只是组织里的一名新兵,他还没有认出来,白叔叔其实是“白色风暴”里的一员,至少曾经是。白叔叔因为没有去处,所以爸爸便好心地让他住在自己的家里。而,在那一天,爸爸的上层领导却认出了白叔叔的身份,以为父亲投靠了“白色风暴”,便将他们送上了组织军事法庭。
而,此时的父亲才知道,他其实是罪大恶极的“白色风暴”里的一员。而那时,白叔叔却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关他。他坦白着自己的一切,他讲述着自己似乎已成废墟的故事,声音不大却总能震鸟心田。直到,他说出了那句话——是我欺骗了哈奇,如果有罪,便罚我吧。
而,组织在这时终于是查清了情报,证实了白叔叔为“白色风暴”在逃犯的身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他们都被释放了。而,白叔叔最终在爸爸地鼓动下也加入了组织,最终成为了组织内大名鼎鼎的“白色精灵”。
而,在这次的行动当中,有爸爸,当然也会有他,毕竟,在组织内,他们两个一直都是最佳搭档。而,在一同晋升为侦查一星後,他们俩的组合便在组织有了名字——黑白双煞。
在这次行动中,其实,本应该回到总部递送情报的,是我父亲。因为在当时,父亲在“白色风暴”的地盘上还未被鸟发现,只是,父亲不想白叔叔就此被他们抓住,便现身以吸引火力,待白叔叔隐没在天际後,才终于放下心来。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父亲昨天晚上问过我——知道你白叔叔为什么被我们称作“白色精灵”吗?因为,一但让他来到了高空,便没有人能够再找到并追上他。
所以,父亲那时所做的决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明智的。因为他可以借助阴暗的地形躲藏而更不容易被发现,适合继续呆在这里收集情报,而传递信息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白叔叔的身上。
所以,他告诉白叔叔,让他不要对此心存愧疚。而白叔叔虽在明面上没有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我猜测,在暗地里肯定也有过自责,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为我们争取冲出包围的时间。
而,爸爸在昨晚又告诉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为了回不去的事物而伤心,真的很傻。我感觉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更像是在告诉自己。而,我又怎能这样呢?那样确实很傻。
猛然的,我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海子,却不见他的踪影。
怎么了吗这是?迮然,海子从背後搭上我的肩膀,细细地问道。
嗷!没有,当然没有,对,我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有些困罢了,愣神是正常点,对吧?我强装镇定地向他解释着,而我却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嗐,早说嘛,走,我带你去活动活动,活动开了,就自然而然不累了啦。说着,他便已经展开翅膀,腾空在了这巨大的洞窟中。
好吧。我答应一声,便也跟着追了上去,而此时我还没吃早餐,却已感到了一股暖流,直冲心田。
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吧?其实昨天晚上我们大家都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