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落户韶谷屯
黄河九曲十八弯,长垣地势开阔、土地平旷,黄河行走到这里撒起了波,更加桀骜不驯,来回摆荡,河道时而东西,时而南北,时而东北,时而东南,滚出了最后的一个陡湾,长垣就在湾里面。由于黄河的来回摆荡,黄河沿岸的人们像洒落的种子被滚滚洪流裹挟前进,逐波漂荡,适足停顿,生根发芽。
清史名吏《赵国麟》篇记载: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赵国麟字仁圃(1673-1751)出仕授直隶长垣县令,兼管内黄县事。时内黄大饥,赵发库粮数万石赈济灾民,民赖以生活。是年秋,黄河决口,水逼长垣城,赵国麟率领官吏名士日夜堵筑,将城外受灾百姓用木筏运至城下,再用大绳系入城内,计口安排食宿,灾民免于水患。
这一年,我的祖先趴搂着洪水托起的麦秸垛,自山东曹州顺流而下,漂冲到了直隶省大名府长垣县,被人救下,在县城城南边韶谷屯成了家。祖先从此弟兄失了散,各不知所踪。祖先精明能干、颇会经营、持家有方,在长垣县向下传了几代扎了根,我们家居然屯田千余亩,兴盛一时,城南侯氏成为长垣县历史风云中绕之不去的大户世家。
在爷爷的只言片语叙述中,我知道了一些关于韶谷屯的末枝碎叶。那日子并不遥远,仿佛刚擦肩而过。
韶谷屯原来是个董姓村庄,一、二百年的风云际幻、岁月沧桑,到了我爷爷这一代,全村董氏仅剩余一个孤寡骡夫,随着他的去世,硕大的董姓群体在韶谷屯消失得无影无踪。侯、高、刘、后四大姓近百年来成为韶谷屯喧嚣的主角。侯、高、刘、后四大姓好像森林里的树木,独立而又盘根错节,连着宗结着亲。我高祖父侯育昌娶了村西头的刘氏,我的曾祖母王氏的胞姐嫁到了一街之隔的张家。多年来,这里的人们和四大姓氏的家族们‘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娘亲没了姨娘断了亲事上近三分’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生活着。
韶谷屯位居在长垣县县城东南城边,一条大车路从县城伸出将它劈分成两瓣,这条路南抵黄河直达封丘、兰考河界,沿途中错落有致地星布着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村庄。韶谷屯村东西向两个街道,按南朝北走向分为前街、后街,中间穿过的大车路把它截成四截,侯、高、刘、后四大姓氏呈东、南、西、北方位星棋分布,其他宋、张、柳、尹小姓氏杂落其间。韶谷屯家家户户土坯屋、黄泥巴墙,中间木栅栏门,院里露头的榆树、枣树、核桃树、柿子树郁郁葱葱,乌涔涔黑槐树、灰白刺啦的栾树遍布街道两旁。
韶谷屯几小家、几小户围着一口辘轳井,白天熙熙攘攘;井口跟儿磨豆腐的、长豆芽的还有漏红薯粉条的,忙个不停,夜里吐着火信苗的油灯把这些小坊间纸糊的窗户染得弱弱通红亮。
韶谷屯的村中央是我们侯家的打谷场,打谷场的西边缘树立着一栋腥红楼教堂,隔着打谷场对面是个坐西朝东的戏台,每年的社戏和开祀堂都在这个地方。打谷场东北角的十字街口开着一家老字号车马店。韶谷屯的整个村庄被厚厚、高高的牲口护包【1】形堰岗【2】包围着,围堰六个出口,其中东西头各二、南北头各一,平时方便着人们的出行,汛期则是赖以防洪的屏障;围堰的四面落枕着八方水塘坑,一湾水流自北向而来,与八个水塘在韶谷屯碰了个面,绕了个长弯弯,亢奋地唱着小曲调,分开两头沿着婀娜多姿的绿柳排行分别向东南、西南方扬长而去。村西的柳青河在一华里处的一棵棠梨树跟前与韶谷屯擦了个边,也不打招呼,转了个弯背上扛着两座桥一股脑地爬向西北。
韶谷屯村北口的河坑塘上杵立着一座关帝庙,二百多年它似上苍开着的一扇天窗连寄着这里人们心中死后通向的天堂。村中的后、高、刘、柳姓大都是我们侯家的佃户和长工,东家与佃户、长工、觅汉不通婚、不结亲,只走街坊礼。韶谷屯的人们就这样靠着他们世代默契,默默遵循着约定俗成尊卑有序地秩序,东家与佃户、长工、觅汉俩千多口人相互依存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春耕夏种、秋收冬藏,一代又一代庚续着属于他们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