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这几天总是慌慌着!吴婶这个鹰已经撒了出去,能不能逮住东西真是不好说呀! 他几次跑到公司大门口透过三官阁券洞朝凤馨家张望,可是在来来往往的人影中没有凤馨,也没有吴婶。
中午,他出了大门,到供销买了点小菜和酒,回家在西房自己的屋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四脚八叉地一直睡到了天黑。睡起来到正屋喝了碗粥,心里老是觉得有事,拿了包烟出了家门,腿不知不觉朝凤馨家门口走。
黑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还没辨认出是谁,黑影就叫了起来:“我等你两顿饭工夫了,终于把你等着了!我还怕你在 床上挺尸呢?”
有水见是吴婶,说道:“家里去呀?”
吴婶用拳头揣着手芯说:“你这事还要拿喇叭到处广播是怎么着呀?甭说别人,我连你妈都不敢透风!”原来,这吴婶打从姚家出来心里也打开了鼓 ,看凤馨妈的口气恐怕这道关难过 。有水和凤馨的事凤馨妈还朦在鼓里,一定要打通这道关口!如果凤馨妈死不撒手,她就搀和不进去,那,她就是跑断腿也就没办法了。现在要紧的是抓住有水,这个家伙是木偶,线攥在她手里,她怎么摇他就会怎么摆。别说刮他点油,就是挖他的肉他也不疼。
有水问吴婶:“我那事怎么样啦?”
吴婶:“凤馨妈是死脑筋你不知道啊?打肿脸冲胖子,楞说她闺女值多少钱!值多少钱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呀!”
有水:“她不撒口?”
吴婶:“人哪!都是见钱眼开!表面上不愿给钱当孙子,暗地里巴不得管钱叫爷爷!”
有水:“我问你我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吴婶:“你这个长把的没养过孩子,不知道活脱脱的一个大闺女给人多心疼!”
有水:“我说我的事怎么办!”
吴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钱洞,需用钱补!”吴婶把耳朵贴近有水:“姚家的日子不好过,她跟我要钱!你这做姑爷得有个表现!”
有水:“我怎么表现?”
吴婶:“你得让你爹出面......”
有水:“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哪!”
吴婶:“下一步,你看我的!”
有水:“你有什么高招,让我爹松口?”
吴婶:“等着!看我给你露一手!”
再过几天就是小年了,事不宜迟,吴婶到队部找了老支书:“我说书记,你别越忙越脱离群众!”
何支书:“你这话从哪儿说起?”
吴婶:“姚河家现在伤的伤,老的老,小的小,又背着浑身的债,穷得要上吊!像是大风刮掉的鸟窝,散了架了!这大年节的,你们当领导的也没人去看看?”
何支书:“我这一、二天正要去看看,别说过节,就是今后的日子也得让她们过好!”
中午下班,何支书买了点水果糕点,自己掖了30元钱一起到了姚家,安慰了一阵说了话就出来了。
这吴婶看支书从姚家前脚出来,后脚就找到了有水,夸口说有水爹亲自出山,去了趟姚家,下一步就要看有水的表现了。
有水吃惊道:“我爹去了姚家啦?”
吴婶:“这大的事我敢瞎编?”
有水:“我爹到姚家说我们俩的事啦?”
吴婶:“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又没陪你爹进姚家门?”
有水心里在打鼓。
吴婶:“这大过节的,你到姚家转一圈,送点物品,又有什么呢!”
这话正中有水下怀,他急着要到凤馨家拜访。
吴婶对有水道:“你到姚家,别提搞对象的事,就说乡里乡亲的来看看!”
有水:“这样最好!进退自如!”
有水吴婶二人选了个趁凤馨不在家的日子,带上钱买了礼品兴冲冲地奔了凤馨家。
后晌午的太阳虽然白白亮亮,姚家的南房里却很阴暗,凤馨妈掺着老头子在练习走路。
猛地听见哐啷门响,门开了,一个血里呼拉的东西顶在了门框上,二老吓了一跳。
有水扛着一个全羊推门进来,他的两只手撑着羊的两个前腿把羊架在肩上往屋里移,因为个子太高卡在了门框上。
吴婶从有水的掖下钻进来,尖着嗓子嚷道:“凤馨妈!你家的贵人来了!”
凤馨妈坐在炕上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有水也不答话,把车上的东西一样样全搬了进来,猪后臀尖、带鱼、酒、点心齐刷刷摆了一八仙桌。
吴婶盘腿坐在炕上道:“快要过年啦!有水看你家困难,给你点年货!”
凤馨妈:“这是怎么个话?”
有水对凤馨妈道:“自我叔受了伤,我一直就想来看你,因为忙没有腾出工夫,您也别怪我!今天我来看看,送来点年货,咱们先把年过了再说!”
吴婶夸到:“ 你瞧我们有水,这两年可是出息了!说话办事都像个干部!以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满口的喷粪!现在是妙语连珠,和他爸一样在台上做个报告没问题!从前穿得勒里邋蹋,棉裤油里马花的攥出二两油炒个菜都够!你看现在,西服穿得笔筒似的,裤线像把刀,萝卜都能给你削成丝!小伙子匝上领带多精神,看着就帅气!”
凤馨妈说:“别这样兴师动众办事的,我受不了?”
吴婶:“这不是赶上过年嘛!前天有水爸不是来过一趟了吗?”你家有困难,有水也来帮帮,正常正常!”
有水又从兜里摸出些钱来:“这点钱您先把债还一还!以后有我吃的,就有您吃的!”
凤馨妈推开有水的手:“无功不受禄,你这不是让我折寿吗?别说这钱,就是这堆东西也都给我拿走!”
凤馨妈和有水推来推去各不相让。
有水:“我和凤馨从小就打打闹闹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点东西算个毛!”
凤馨妈对有水道:“你了解凤馨吗?”
“了解!了解!”有水深呼吸了一口气,情意绵绵柔声细语地说:“她体格矫健,里里外外是把好手,在村里干什么都是拔尖的!她性格稳重有头脑,为人处事有着一股子灵气,村里人谁不说凤馨长得喜庆......”
吴婶怕有水失态,朝他挤咕眼睛,制止他再说下去。
有水眼里现在哪有吴婶?一往情深地在念叨:“她漂亮!那鸭脸蛋真嫩,嫩得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那对凤眼,善解人意,总是在笑.......”
吴婶用脚尖踢了有水一下,把话茬接过来说:“我们有水也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心诚则灵要不然这几年永定河公司的买卖越来越火呢!要说我们有水,运气好,命好,谁家有这么个姑爷,将来就享清福去吧!”
凤馨回来了,她看看有水,看看吴婶,再看看桌上的一堆东西,生气地对吴婶道:“你这是想干什么?”
吴婶:“有水到你家看看!关心关心你!”
“瞎闹!”凤馨气的回到了自己屋里。
凤馨妈冲里屋喊:“凤馨!你出来!”
凤馨从里屋出来,走到地炉子旁,打开笼罐,见里面水少了,就用水瓢从门口的水缸里头舀水,然后一趟趟往笼罐里灌水。
凤馨妈指着桌上的东西问:“这堆东西让他们搬走!”
凤馨从来都是执拗人,对吴婶有水这么做难以接受,于是惩罚似的说道:“他愿意送,就收下呗!”
凤馨的回答,出呼凤馨妈的预料,他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她真不相信,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吴婶在一旁拍着巴掌对凤馨妈说:“我的妹子!你看还是咱丫头活分,这些东西你就收下吧!”
凤馨用水汆舀了水,准备做在火上。看火口不旺,她去拿火捶捅封着的火。
吴婶眼快,忙示意有水去帮忙。
有水会意,一步上前去抓插在炉坑板上的火捶,抽出来照准火眼横竖“咣咣咣”就是一阵乱捅,炉膛壁发出“咕嚓咕嚓”的裂声,一股烟尘爆腾起来。
“我的炉膛子!”凤馨妈喊了声,心疼的直跺脚,她上去抢过有水手中的火捶,她用火捶尖轻轻地转着圈把封的“湿煤”捅成三块,又在中间扎了个火眼:“这炉膛子是春桐帮助搪的,弄坏了再搪可就费时间了!”
凤馨看有水笨手笨脚毛毛草草的样忍不住笑着回到屋里。
大家一时都没了话,平时呱噪不 停的吴婶也绷紧了舌头。屋子里出奇的静。
凤馨妈皱着眉,因为情绪的激动她的哮喘更厉害了,静悄悄的屋里能听到她喉咙里沙沙的丝丝音。
还是吴婶打破了寂静,她对凤馨妈悄声说:“先把这东西收起来,待会来了人你说不给谁吃呀?”
凤馨妈无力地摆摆手:“先把这些东西拿走!”
凤馨并不理会母亲的吩咐,她走到 有水面前对他说:“你先回去,有时间再说!”说完,她使劲给有水使眼色,示意他赶快离开。
有水从凤馨的眼睛看见的是满足,是兴奋,是坚毅!留下礼品就是留下他呀!有水浑身腾起一股暖流,他跑到凤馨妈面前对她说:“那我先走了!这些东西也没几个钱,就收下吧!我不会跟您翻小肠子的!”说完,转身走了。
凤馨妈欲拦有水,反被吴婶拦住了:“我说你真是烧心!好吃的谁不吃呀?别白吃包子嫌面黑!”
凤馨对吴婶道:“这些东西,你拿走吧!”
凤馨妈:“你快把这些东西全拿走!给我也是糟蹋了!”
吴婶冲凤馨摊摊手:“这叫什么话?这些东西我想拿,可我好意思拿么?”
凤馨:“收了这么多东西,我们也不好意思!你快拿走!”
吴婶:“也好!这些东西你们不敢收,我替你们收!”说着,拿了那块后臀尖走了。
龙井处,孩子们又在吱吱呀呀唱着古老的歌:
小小子,
坐门墩,
哭着闹着要媳妇,
要媳妇做什么?
电灯说话,
吹灯就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