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盼安盼安,盼望国安。
大宋靖康二年,汴京。
金人的铁蹄踏碎了汴京的歌舞升平,也踏碎了大宋国两百余年的梦——那梦里有收复燕云的壮志,有一统华夏的宏图,有汴河上画舫凌波的繁华,有瓦肆中说书人拍案的激昂。
烽烟起处,是汴京的痛哭;烈火焚烧,是大宋的屈辱。南下擒龙,衣冠南渡,徽钦二帝,圣驾北上。大宋一切的荣光与梦想,被踩在金兵的铁蹄之下。
靖康耻,尤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抬望眼,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待从头,却是烧杀抢掠,松柏冢累。纵然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也只能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官军败了,战将没了,皇帝被掳,风雨飘摇间的大宋,满腔热忱的义士,变成了没有旗帜的乌合之众。
大宋大观三年,汴京。
舞榭歌台,柔情似水,忍顾鹊桥西路。
皇帝写的一手绝妙的瘦金体,一首夏日,尽显风流。艮岳的花正开得热闹,孔雀在草坪上开屏,仙鹤在池边理羽。皇帝在玉津园赏玩新得的瑞鸟,与画师们讨论着《瑞鹤图》的配色,偶尔兴起,便带着内侍往李师师的矾楼去,那一路的马蹄声轻缓,惊不起半点尘埃。繁华的汴京城,正在这欢乐的温床中度过最后的快活岁月。
兵部侍郎沈锡,在这一年也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千金,他给她取名为“盼安”。谁也不会料到,沈盼安,这个寄托了家国之安的名字,将与大宋国一起,兴衰荣辱。
盼安,盼国安,盼家安。
或许是将门血脉里的禀赋,沈盼安自小便与寻常女童不同。总角之年,她便爱扒着父亲的书案,看那些绘着山川关隘的兵图。有次沈锡与幕僚讨论边防,谈及"澶渊之盟"的利弊,她突然从屏风后钻出来,脆生生道:"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侍郎自然疼爱这个奇女子,便将毕生知识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她,不久,沈盼安声名鹊起,被称为京师第一才女。
大宋宣和六年,汴京。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短短十年,及笄之年的沈盼安,才名轰动全城,十部兵法,四书五经,三慆六略,烂熟于心,有魏武韬略,冠军雄风,虽是将门之后,却毫无粗豪之风,实有知书达理之内敛,却无飞扬跋扈之心气。盼安身上总是带着清新的香味,像那名贵的细乳茶,像……那竹简的淡淡清香,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书曰荀令君好熏香,所到之处三日不绝其香。盼安亦是如此,淡雅的素衣长裙,翩翩惊鸿步,宛若游龙行。顾盼间,眼中似有琉璃闪烁,一颦一笑,尽态极妍。然而民生多艰,故国多难,更让这将门之后,兼具了多愁善感的文人情怀。
大宋靖康二年,宋军
吴钩霜雪明,白首太玄经。
都城残破,杀声震天,八十万宋军一败涂地。完颜宗弼率领着十五万虎狼之师直扑汴京。逃难的人群冲破了关闭的陈桥门,混乱的洪流裹挟着命运向南逃去。
大将军童贯战死,刘光世将军弃城而走,群臣一片混乱,皇帝被掳去北方……一切的变故突如其来,还在伸着懒腰的城堡,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战火之中。
变故发生时,沈盼安还在闺中读书。杀声震天时,她眺望北方,父亲的一夜未归,让她明白了一切,她平静的接受命运的安排,街道燃烧的火焰在她的眼里跳动,决然的大光辉在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胸中回荡: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国难当头,我们都要尽责任!”
她参了军,自幼熟读的兵法在她心中反复操演着,浩荡的天下大势在胸中汹涌着。她以男子身份在战场上搏杀。短短三个月,她就擢升为助军校尉,与金人作战,死不旋踵。
南宋建炎元年,临安。
衣冠南渡,皇族凋零,国命衰微。当康王赵构在应天站稳脚跟,开国改元后,那个杀伐果断的康王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猜忌多疑的大宋皇帝。面对北方战场上节节胜利的女校尉,徽钦二帝的阴影又开始在他心头游离。在他心里,皇位远比收复失地重要的多。岳家军,张家军……包括沈盼安。他的皇位需要稳固,绝对的稳固!一切人都不能擎肘,不管忠奸。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在河东厮杀的校尉察觉时,天罗地网已经铺天盖地袭来。
征战两日疲惫的战士们刚走进山谷,四面山头便响起凄厉的号角声,弩箭铺天盖地倾泻在山谷,毫无准备的三千忠心耿耿的将士,被诱杀在北邙山外的谷地,这些精忠报国的英魂,倒在黎明前黑暗的刀剑中。
身中两箭一刀的沈盼安死死盯着山头,那面宋军大纛,似乎也沾着血污……
“这就是钦犯?”
“错不了!”
这是她昏迷前听到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