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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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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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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郢塬》连载

第三十章

就这样,仁贵到咸阳去经营铺子,仁厚回家管事。谁知道一个月下来,仁贵做生意照样亏,而仁厚把家里也管的一塌糊涂。仁城接到仁勤的信后,急急忙忙赶回来。他路过咸阳时把仁贵直接拽回了家。

仁城当着魏氏的面,把仁贵和仁厚狠狠训了一顿:“你两个也不是三岁的娃了,咋还使性子?这生意不好,是因为年馑刚过,怨不得厚娃。还有,厚娃你考虑不周,还嫌你九哥说?你两个和勤娃都要记住,家和万事兴。从今天起,厚娃还去咸阳做生意,贵娃你老老实实管家里。眼看着要收麦了,我在长安县当县长也忙得很,弟兄们都好好的,不要再让我分心了!”仁贵和仁厚两个人自知理亏,一声也不敢吭,任凭他训斥。

魏氏看到仁城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就叹了口气说:“唉,城娃呀,你嫑怪他两个咧!这事情是我出的瞎主意。这战马能历险,拉磨不如牛;战车能攻坚,行水不如舟。妈老咧,糊涂咧,今后有啥事,你弟兄几个多商量。对咧,陶娃最近咋样咧?咋也不见我娃回来么?”

仁城听母亲这么一说,就不好意思再训斥仁贵和仁厚了。他陪着笑脸对母亲说:“妈,你放心,陶娃好着呢!他忙得很,这一阵子正在筹建西京医院呢!”

“啥?”大家都惊奇地问,“他咋办上医院咧?”

仁城看着一家人惊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嗯,现在到医院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仁陶觉得省医院压力太大了,可政府资金紧张,他就和几个朋友一起,筹款准备办一个医院。”

仁贵一听高兴地说:“那,这下子,陶娃要发财咧!”

仁城白了仁贵一眼,阴着脸说:“唉,你咋就知道赚钱?陶娃他几个主要是想分担一下省医院的压力。他说这开医院是为人治病,赚不赚钱,那都是次要的!”

看到仁城刚露出的笑脸又变阴沉了,仁勤赶紧替仁贵打圆场说:“管他赚不赚钱,主要是咱义和堂的人干的事情越来越大咧!”

魏氏也帮着腔说:“就是的么!好咧,咱不说这些咧,赶紧先吃饭!吃了饭,你六哥还等着走呢!”

仁贵借坡下驴,机灵地说:“那好,我这就去厨房看下,看看我老婆把饭做好了没。”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仁勤指着仁贵的背影,笑着对魏氏和仁城说:“妈,哥,你看,这,这老九从小就鬼得很!”

惹得魏氏和仁城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仁厚憋着没敢笑,红着脸说:“我去解个手。”说完也走了。

看着仁厚的样子,魏氏和仁城、仁勤笑得更厉害了。

从这以后,仁贵和仁厚各干各的事,谁也不干涉对方了。这人的命运,就真是孙育才当年所说的那样“一人一辈子一个命”。仁厚是做生意的命,仁贵是种地的命,仁城是当官的命,可是他这个长安县县长当的却很艰难。

长安县是关中最大的县,所以关中人有句歇后语说:“长安县的县长——管得宽”。人多事情也就多。由于年馑刚过不久,加上山西、河南逃难到关中的人非常多,所以到处都是穿不暖吃不饱的灾民。俗话说:“饥寒出盗匪”。许多灾民饥寒难耐就做起了不法勾当,致使社会治安动荡,以至于关中道上流传开了一个顺口溜:“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杀人放火长安县。”

长安县紧挨着西安。长安县治安的好坏,直接影响着西安的稳定。杨虎城给仁城当面下了死命令:“你是长安县县长,又是县保安团团长。我不管你用啥办法,三个月后,长安县的治安要大变样!”仁城一下子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他回到县政府后,马上把保安团副团长胡廷俊叫到他的办公室,商量剿匪的事情。

长安县由于地方大,不像别的县就只有一个保安团,而是分设了九个保安分团。这个胡廷俊四十几岁,是灞桥镇人。原先是冯玉祥手下一个军官,听杨虎城介绍说他打仗很有一套。胡廷俊听仁城说要剿匪,当时没有吭声。他点起了一根香烟,吸了两口,才问仁城:“王县长,你是真剿匪呢,还是做做样子给省上看?”

仁城听他这么说当时就愣住了。他也点着一根烟后不解地问:“欸,胡团副,我当然是真想剿匪!可你这话,我咋听着话里有话呀?”

胡廷俊又吸了两口烟,眼睛盯着仁城说:“王县长,你来长安县已经四个多月了。我看得出,你和前几任县长不一样,想干实事。可我给你说,这剿匪跟你救灾大不一样。你要是和前几任县长一样,只给省上做做样子,那好办。你要是真剿匪,那可不好办!你是个文人,不懂得这打仗的窍道儿(关中方言,窍门儿的意思。)。”

仁城吐了口烟后认真地说:“打仗的事情,我知道我不懂。胡团副,你不要看我挂了个团长的名,其实这保安团的事情还得靠你!我知道你老哥经验多,今后保安团的大小军务就由你全权处理!”

胡廷俊一听这话,赶紧跐灭了手里的烟头,一下子站了起来,红着脸说:“王县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不等他说完话,仁城伸手打断了他:“胡团副,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真的把长安的治安搞好,不辜负杨主任的信任么。你放手去干,如果有啥大事情和困难你跟我说,我来解决。”

胡廷俊感动地说:“王县长,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咧。那帮子狗日的整天横行霸道,还把我保安团不放在眼里,我早就想收拾他们咧!是这,我先给你汇报一下,咱县土匪的详细情况。”

仁城笑着说:“噢,看来,胡团副你早有主意了!好好,你先坐下,边喝茶边慢慢说!”

胡廷俊坐下来后喝了口茶,就向仁城详细地汇报起长安县土匪的情况来了。

长安县的土匪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盘踞在山里的土匪。这些土匪一般都按照军队编制聚集在一起。一部分是兵变失败的士兵,一部分是被打散的部队,还有一部分是由有政治野心的人组成的。

第二类是小股土匪。这类土匪一般是由一个头目拉杆子,聚集上十几个人到几十个人不等,通过江湖结拜形成帮派。他们活动范围很小,只有一个带头的,叫作杆首,其他的人都是弟兄。

第三类是由几支到十几支不等的小股土匪联合在一起。土匪头子们按照实力大小排行。实力最大的头目是大杆首,叫大爷。其他的依次叫二爷、三爷......这类土匪人少的也有几百人,人多的有上千人。他们活动范围大,危害也最大。

这三类土匪谋生的手段主要是:抢劫、绑票、摊派、设卡、丢叶子、砸窑。抢劫主要是拦路抢劫和入户抢劫;绑票主要是绑架妇女和小孩;摊派是在自己活动范围内收取保护费;设卡是在关口、要道处向过往客商勒索钱财;丢叶子是向富户送叶子(土匪黑话,把信叫做叶子),通过恐吓敲诈钱财;砸窑是专门抢大户。

仁城一听当时头就大了,他把烟头跐灭后为难地说:“胡团副,这,这长安县的土匪也太复杂了!这咋个剿法呀?”

胡廷俊喝了口茶说:“王县长,我是这么想的。咱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得有个重点打击对象。第一类土匪基本上都在山里头,只要他们不下山闹事,咱暂时也不收拾他,只是戒备。第二类土匪数量多,活动范围小,就让各区的警察去收拾他们。咱们集中力量对付第三类土匪。这类土匪危害最大,影响也最大。要是把他们给收拾了,那山上的土匪就会害怕,不敢轻易下山;那些小股土匪更害怕咧,没准还没等警察抓捕就自行解散咧,那咱也省事咧。等山下的治安好了,不影响西安咧,咱再看山里的哪股土匪祸害人,咱就收拾他!”

“好!”仁城激动地一拍桌子,大声地说,“你这个主意,既有重点剿灭又有逐个抓捕,打击和威慑又相互结合,真是高!咱就按你的这个主意办!”

胡廷俊看到仁城这么肯定自己的主意,激动地又一下子站了起来,双脚“啪”的一碰,立正后,给仁城敬了个军礼兴奋地说:“请王县长明天就召开各区保安分团团长和警察局局长会议,部署剿匪大计!”

仁城点着头说:“嗯,兵贵神速么。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在会议上由你发言,安排剿匪的具体事情。”

胡廷俊又行了一个军礼大声地说:“请王县长放心,廷俊我一定不负重托!”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剿匪运动开始了。

那些大股土匪主要有三股,杆首分别是韩银虎、王大玄、朱黑娃。尤其是韩银虎势力最大。他手下有两个得力杆首,二爷田宽印,三爷韩三根,总人数有一千二百多人。

韩银虎经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是:“王八老鳖,有钱就是好汉。”“宁叫我欺负人,不叫人欺负我。”在这种极度自私的思想下,他无论贫富官民全不放过,一概通吃,民愤极大。仁城和胡廷俊商量,决定采取枪打出头鸟的策略,先从韩银虎下手。通过消灭他,来打击其他土匪的嚣张气焰,威慑他们。

一天得到线报,韩银虎准备亲自带人拦路抢劫从陕南过来前往甘肃的茶商。韩银虎伏击的地点放在了秦岭脚下子午镇的金沙河岸边。他选择这地方抢劫一是因为陕南的茶商刚从子午道出来,十分疲惫,就算有保镖,也人困马乏;二是因为这一带有红军游击队出入,官军不愿意招惹红军,离得较远。

胡廷俊制定了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请仁城批准后,集合了三个区的保安分团六百多人,秘密地进入了子午镇一带。仁城另外带着两百多团兵,坐镇金沙河附近的石佛寺,作为胡廷俊的后援。

这天下午两点多,五十几个陕南的商人赶着骡马,在三十几个保镖的保护下,驮着货物从子午道出来,走到了杜角村。躲在杜角村北城门上的土匪眼线,看到茶商们进了村子,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白鸽子放了出去。

韩三根看到白鸽子飞回来了,知道猎物到了,马上向靠在河岸边柳树下躺椅上闭目养神的韩银虎报告:“大爷,咱的货到咧。”

韩银虎的眼睛立刻睁大了,坐直了身子说:“老三,让那,那个弟兄们,赶紧到各自位置上,做好准备。”

韩三根笑眯眯地说:“好嘞!你继续歇着。”说完转身就去布置了。他一声令下,在河滩上休息的三百多名土匪马上起来,埋伏到路边、河岸边的树林里、草丛里了。

那个土匪的眼线看到商队出了杜角村,往西走进了板栗树林后,赶紧又放飞了怀里头的另外一只白鸽子,向韩银虎报告商队正向西往金沙河那边去了。报完信,他叼着根香烟,哼着小调,得意地从城楼上下来,准备溜走。谁知道他刚一下来,就被从城门楼梯后面伸出来一支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脑门儿。吓得他嘴巴张得老大,香烟也掉到地上了。原来杜角村的民团按照胡廷俊的安排,一直在监视着他。等他报完信后,就把他抓了起来。

接到消息的韩三根马上一挥手中的黄色小旗,命令土匪们做好出击的准备。韩银虎也站了起来,躲在柳树后面观看。

半个小时后,茶商们毫无防备地进入了土匪的伏击圈。韩三根举起手枪冲着天上“啪”的开了一枪,土匪们嘴里吱哩哇啦地喊叫着,从树林里、草丛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把茶商们围在中间,几百支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茶商们。

一看这么多土匪拿着枪对着自己,茶商们和保镖们都吓得目瞪口呆,只好乖乖地按照他们的吩咐,双手抱头蹲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骡马上的货物卸下来,搬到他们的十几辆马车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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