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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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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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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兵的承诺》连载

第二十章 小山坡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妞妞,叔叔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妞妞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妈妈在吗?”陌生人说。

“妈妈,叔叔找你!”妞妞转身朝屋里跑去。

“谁呀?”赵英从里屋走出来,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

一米七十五左右的个头,浓眉大眼,黝黑发亮的皮肤,尤其那一起一伏的胸大肌,散发着男性特有的阳刚之气。

“啊呀,阿强!”赵英叫了起来,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娟红的弟弟张强。几年不见,张强像换了个人似的,已经长成了一个相貌堂堂、豪气冲天的男子汉。

“阿英姐。”张强笑呵呵地看着赵英。

“不是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吗,怎么提前了?”前不久,张强来信说了退伍的事,但没有具体说明什么时候回来,今天突然出现赵英感到有点惊喜。

“妞妞,快过来叫叔叔,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张强叔叔。”赵英向妞妞招着手。

“叔叔好。”妞妞跑过来依偎在赵英身旁,腼腆地对着张强叫了一声。

“妞妞真乖,看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张强摸了摸妞妞的头,从挎包里掏出两包巧克力和一盒铅笔。

“快,谢谢叔叔。”赵英对妞妞说。

“谢谢叔叔。”妞妞高兴地接过巧克力和铅笔,又跑到一边玩去了。

“什么时候到的?”赵英问张强。

“刚到,在家放下行李就到这里来了。”张强从挎包里取出一盒精致的化妆品。

“啊,化妆品?要不少钱吧。”赵英从张强手中接过了化妆盒。赵英平时从来不化妆,也没有买过什么化妆品,看着张强送给她的化妆品,心里美滋滋的感觉。

“阿英,你还好吗?”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这样问了,赵英眼睛一热有点湿润了。

“好。”赵英背过身去。

“爹要我叫你和妞妞一起去吃饭。”张强把爹的意思转达给赵英。

“妞妞快过来,我们去爷爷家了。”赵英叫着正在玩耍的妞妞。

“我们走喽!”张强把妞妞往肩上一扛。

“快下来,叔叔刚回来别累着了。”赵英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特别高兴,妞妞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逗她玩了。

“阿强啊,回来后有什么打算?”赵英跟在后面。

“这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你看,这么多的山,这么多的杨梅树,我们家还有养鱼塘,这些都可以大做文章,都可以变钞票的。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不行,变不了大钱。我想呀,如果能把这些山,这些树和鱼塘作为资源整合和开发出来,这里一定也会与别的地方一样很快富起来。”张强背着妞妞停下脚步,环视着周边的山山水水。

“是呀,这些年村里面貌虽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我总觉得与别的村相比,已经明显落后在人家后面了。这里山好水好资源丰富,就是胆子不够大,步子跟不上人家,主要原因还是缺乏有头脑有胆略的带头的人。阿强,你来得正是时候,有这样的想法和打算大家一定会很欢迎。”赵英看着张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爷爷,奶奶!”还没等到家门口,妞妞就嚷着要从阿强肩上下来了。

“哎哟,妞妞,来啦。”阿红爹从里屋走出来。

“爹。”赵英对着阿红爹。

“爷爷,奶奶。”张强看着妞妞。

“呵呵,爹一直把我当儿子,妞妞一出生就把她当成孙女了。”赵英对妞妞喊着:“玩去吧,别乱跑了。”

“爹,这两个鱼塘暂时不要动它,仍按原来那样养胖头鲢鱼。西边那两个鱼塘我想把它改养成鳗鱼,以后根据市场需求情况逐步向西拓展,到时候可以把整个西部连成一片,形成一个规模相当的淡水养殖基地。”阿强指着四个养鱼塘。

“太好啦!几年前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胆略和能力,后来又生了这么一场大病,这件事只好搁在心里想想了。阿强啊,我现在把这几个鱼塘交给你,你年纪轻接受新东西快,你就大着胆子去干吧。”阿强爹听了张强的想法后,勾起了对往事的回想,鼓励张强大胆干,替他实现早年的理想。

“我有位战友养鳗鱼已经有好多个年头了,听说管理经营得不错,积累了不少经验也赚到了不少钱,我想明天去找他取取经。”阿强说干就要干的样子。

“阿强。”小山坡下,村里的团支部书记在向他招手。

“大伯也在这里呀。阿强,书记要你去村委会开个会商量点事,有空吗?”团支部书记说的书记是村党支部书记。

“好,我们走吧。”张强与爹交代了几句后,就跟着团支部书记去村委会了。

村委会会议室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村党支部书记、村长、合作社主任、村治保主任、妇女主任和村会计等,村里的一些主要干部全都在场。

“来!阿强,坐到这里来。”村支书见张强进来,就招着手叫他:“大家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吧。”

“欢迎阿强回来!”村长带头和其他村干部一起鼓起掌来。

“大家安静一下,会议开始了。今天把大家叫来,主要想商量一下村里今后的发展思路和具体策略。这个题目有点大,但是很重要,因为关系到我们村今后的发展方向,老百姓怎样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大事。希望大家能积极开动脑筋,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共同找出一条适合我们村发展的路子来。阿强在部队那么多年,听到和见到的比我们都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他刚从部队退伍回来,屁股还没有搁热,我就把他请过来了,主要是想听听他的意见。”村支书简要地说明了会议的主要议题后,又滔滔不绝地把前几天在县委党校参加培训的情况,向大家一一作了传达。他说:“改革开放以来,党中央十分重视我们农业、农村、农民等三农问题,最近又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并且出台了许多相关配套政策。当前的形势,正像党校老师所说的那样,我们农村发展的又一个春天到了。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历史机遇,想方设法把我们村的经济搞上去,让大家早日走上小康路。”

村支书说完,要大家都能根据村里的实际,说说各自的想法。

“我先来说说吧。刚才听书记这么一说,形势确实很好,对我们很有利。作为村里的治保主任,我一定抓好村里治安保卫工作,给大家以安定团结的生产和生活环境,为我们村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但我们村经济究竟怎么发展,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我们这种不上不下地方,既不像山区有那么多的树,那么多的毛竹和茶叶,没几棵杨梅树结的杨梅连自己吃还不够,也不像平原那些村,交通方便,又有资金又有人才,发展起来有利条件那么多……”村治保主任第一个发了言。

还没等治保主任说完,妇女主任就抢过话头:“昨天我去娘舅家做客,看到他们村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家庭工场,什么做袜子做手套,车螺丝做配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他们村里人都说,只要机器一转,白花花的银子就进来了。依我看呀,我们这里要想富起来,也只有办厂才行。”

“说说容易,做起来难。这么偏僻的地方,谁愿意来投资,谁愿意来办厂呢?村口那条路前年才修的,现在又坑坑洼洼的了,得先把它修好再说吧。”

“没有钱怎么修啊。”

“唉,没有钱什么都难办。”

“不是废话嘛,发展经济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钱嘛。”

“好了。大家乱哄哄地说了一大堆,都是这困难那不行的,今天叫大家来,不就是要大家动脑筋想想办法嘛。村里的情况不说也明摆在那里,问题是如何从我们村的实际出发,因地制宜,找到一条适合我们村的发展路子。阿强啊,你有什么好的想法,也给大家说说。”村支书见阿强侧着脑袋听得很认真,还没有说过话。

“今天早上,我上街到菜市场转了一圈,发现那里水产品生意非常好,尤其买鳗买虾的人特别多,可是做水产生意的摊位却很少,没有多少时间就卖光了。从菜市场回来后,我与爹商量着想把我们四个鱼塘中的两个改造成养鳗塘,以后根据市场需求再扩大规模。我有个战友养鳗鱼已经有些年头了,经营得很好也很有经验,明天我准备去他那里学习取经。”阿强向大家介绍了把养鱼塘改造成淡水养殖场的打算,他说:“我说了那么多,其实想说的是:鱼塘里养什么,地里种什么,不能光凭自己的想法来决定,而是要看市场需要什么,由市场来决定,发展经济也是同样的道理。其实,我们这里有山有水也有地,既可以做山的文章,也可以做水的文章,应该说比别的村更有发展潜力。比如,我们这里的杨梅,果实色鲜,营养丰富,历史上素有‘初疑一颗值千金’之誉,更有‘杨梅赛荔枝’之说,是我国特产水果之精品,在外面享有很好的声誉。我们能否可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呢?比如扩大种植面积,提高杨梅产量,引进新品种,改良老品种,再适时推出“品杨梅、赏美景”吃、玩、购一条龙的旅游项目等等。到时候,人气旺了,财气也就旺了。与此同时,如果我们还能在杨梅的成熟期、保鲜、储存等方面的技术有所突破,杨梅的经济附加值就会大大提高。再比如,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吃要讲究营养了,高档水产品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我们的养鱼塘是否可以进一步扩大面积,适时增加虾、蟹、甲鱼等养殖品种,把它打造成高品质多品种的现代化淡水养殖基地……”张强越说越起劲,大家也觉得眼睛一亮,越听越兴奋了:“目前,我们的力量分得太散,小打小闹各干各的形不成气候,我们必须重新组织起来,建立新的经济联合体,整合资源走市场化的道路。”

“太好了。”村支书一边听,一边叫着好。

“阿强啊!”会议结束后,村支书把张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今天你说得太好了,我们这里正缺乏像你这样有思想肯动脑筋的人。你年轻有文化,又经过部队的锻炼,我想把村里发展经济这块工作交给你,由你带领大家根据我们村的实际,大胆改革,闯出一条适合我们村实际的新路子,使我们村早日富起来,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村支书说着,拍了拍张强的肩膀。

老支书期望的眼神,村委会上大家盼望致富的迫切心情,张强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担子和责任:“感谢书记对我的信任,这次回来我发现村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大家一心想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愿望和决心。我刚从部队回来,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但我愿意克服困难,努力工作,为我们村早日走上富裕路,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大胆干吧,我支持你。”村支书赞许地点着头。

“按现在这样的长势,这批杨梅树明年就能结果了。”镇农办周主任指着眼前的一片杨梅树。

“从目前矮化的效果看也还不错,明年看结的果实品质是否比原来有所突破。荸荠种是这里的传统品种,又黑又甜水分足,口感很好,只是个头还不是很大。我们想,下一步这批杨梅树在肥力、光照和果实密度上作些调整,看看成熟期和品质上有什么变化。”张强对周主任谈了自己的想法:“杨梅树矮化后,我们准备把它们搬进大棚,运用大棚的种植技术,掌控它的生长温度、湿度,以调节杨梅的成熟期,这样杨梅上市季节过短的问题也能很好地解决了。”

“的确,杨梅的成熟期过短而且果实不易保鲜储存,是影响梅农收入的重要因素,如果这些问题能够解决,老百姓的收入就会大幅提升。张主任啊,我们农办的技术员小孙配合你们,以后技术上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找他,我们共同突破这些难题。”周主任对张强说:“你们山地由村农业合作社统一规划,统一开发,统一管理,统一经营‘四统一’后效果不错。要不了几年,在经济收益上也会显现出来,你这个当主任的功不可没哦。”

“谢谢领导鼓励。”张强笑呵呵的。

“妞妞怎么了,别哭。妈妈呢?”张强还没走进家门,就听见妞妞“呜呜”的哭声。

“正在想她的妈呢。妞妞乖,别哭了。”阿红爹在一旁哄着妞妞。

“别哭了,看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张强从箩筐里拿出一个大脆瓜。妞妞看到有脆瓜吃了,就擦着眼泪停止了哭声。

“阿英也真的太忙了,每天一大清早出门,要到天黑了才能回来,回到家里还要忙这忙那,幸亏我们妞妞还算听话,否则阿英真的要拆骨头了。”阿红爹叹着气,一旁心痛地自言自语着。

“走,妞妞,我们洗瓜去喽。”张强拉着妞妞的手,向水井边走去。

“妞妞,好吃吗?”张强洗好脆瓜,掰下一大块给了妞妞。

“叔叔,你也吃。”妞妞举着手,把另外半块脆瓜塞到张强的嘴里。

“妞妞真乖,你自己吃吧。”张强摸了一下妞妞的头,拿着另一个脆瓜送到爹手里。

“阿强啊,我们的养鱼塘怎么样了?”阿红爹虽说已经把鱼塘交给了阿强,但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平时只要稍有点空就会向张强问这问那的。他看到阿强这两年来起早贪黑,把原来的四个鱼塘扩大到了十个,养的品种也由单一的胖头鲢鱼到现在的鳗、虾多种,随着生意不断看好,鱼塘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了。最近听阿强说,想把鱼塘的规模再进一步扩大,建成甲鱼、鳗、虾高品质多品种的现代化淡水养殖和加工基地。

“我们合作社对这个项目很有信心,镇农办周主任他们也很支持,听说报批手续很快就要下来了。”张强对爹说。

“好啊,事情越做越大了,只是你肩膀上的担子也会越来越重。”阿强爹做梦也没敢想过,两个小鱼塘会弄成甲鱼、鳗、虾的养殖和加工基地:“哦,要花不少钱吧。”阿红爹仔细听着阿强的想法。

“是的,需要一笔资金。”张强心里盘算着,虽然这几年鱼塘年年盈利,但由于投入项目不断增多,资金的需要量也越来越大,仅有的一点钱不足以填补缺口。

“妈妈。”妞妞见赵英拎着包从外面走进来,立即起来迎了上去。

“妞妞,吃什么了,今天乖吗?”赵英蹲下身子,替妞妞擦着嘴角。

“回来啦,给。”张强给赵英递了一块脆瓜。

“这几天学校里事情特别多,我爸妈他们又不在家,只好辛苦爹娘了。”赵英不好意思地对爹说。

“没事,妞妞很乖。”阿红爹叫赵英尽管放心上班,不必担心。

“今天不要回去烧了,就在这里吃吧。”阿强从水缸里捞出两条河鲫鱼,在妞妞面前晃了晃:“我们烧鱼吃去喽。”

“叔叔,我要吃红烧鱼。”妞妞拍着小手。

“阿英啊,就在这里吃吧。这几天,阿强为了鱼塘的事忙得团团转,也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饭了。今天难得你也在这里,我到菜地弄点菜来,我们好好吃上一顿。”阿红爹说完,就背着竹篮到菜地去了。

“阿强,我来吧。”赵英卷着袖子。

“你就别动手了,我在炊事班帮过厨,这点活难不倒我。”张强熟练地杀着两条河鲫鱼。

不一会工夫,阿强爹背着一大篮花生、毛豆和青菜回来了,张强也把鱼杀好洗干净准备下锅了。张强知道妞妞喜欢吃咸肉炖鸡蛋,特别在饭锅里蒸了一碗。

“阿强,还记得李向军吗?”赵英端着张强刚烧好的河鲫鱼。

“李参谋,怎么不记得啊。他还给我们家寄过不少钱呢,怎么了?”张强抬起头来。

“几年前,他已经从部队转业了。转业后,没有回太行山老家,独自一人跑到广州、深圳一带寻找发展机会。凭着他的一技之长和当过兵不怕吃苦的劲头,很快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听说,他与一位战友合伙创办了一家电子配件厂,这几年我国电子工业发展很快,他们就赶着这个潮头,企业不断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成了拥有多家子公司的集团公司,李向军是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今天来信特别向爹和娘问好,还问我们的养鱼塘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困难?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吃杨梅了,他想过来看看。”赵英转过身,向阿红爹转达了向军的问候。

“这孩子真好,只可惜我们阿红没有这个福分。”阿红爹喃喃地说着,眼睛又点发红了。

“爹,我们不说这些了。今天阿英和妞妞都在,你就喝点酒吧。”阿强给爹拿了一只杯子。

“爹,少喝点。”赵英拿着酒瓶往杯里倒了一点。

“阿英,今天你也来一点。”阿红爹从灶间拿来了一只杯子:“我们好多日子没坐在一起吃饭了,今天高兴大家都喝一点。”

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鱼塘扩建的事。

“爹,明天我到战友那边商量一下资金的事,中饭不回来吃了。”张强对爹说。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而且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还给人家的,这样临时东借点西凑点恐怕也不是个办法。”阿红爹咪着杯子里的酒。

“是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张强也咪了一口。

“爹、阿强,向军信中很关心我们的鱼塘,还提到有什么困难。我想,可不可以与他商量一下,看有什么办法。”赵英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恐怕不行。这孩子我们多年不联系,不了解他的情况,开不了这个口。”阿红爹摇着头。

“明天我就写信给他。”赵英充满着信心。

“妞妞,别睡着,我们回家了。”正说着话,在一旁的妞妞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玩了一天,也累了。”张强说着,把妞妞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来,我来抱吧。”赵英伸手要抱妞妞。

“别抱了,你抓紧扒几口饭,我送你们回去。”张强抱着妞妞。

“阿强,你送她们回去吧。”阿红爹把妞妞的衣服递给了张强。

“妞妞,我们回家喽。”张强抱着熟睡的妞妞。

“唉,阿英也真是命苦。”阿红爹看着赵英渐渐远去的背影,摇着头……

“这么快就送到啦?”没一会,张强回来了,阿红爹还坐在桌子边上喝着酒。

“阿英没让我送进屋,自己抱着妞妞进去了。”阿强说着,替爹抓了一把花生。

“你再喝点吧。”阿红爹递过酒瓶。张强在自己杯里倒了一点,给爹也倒了一点。

“阿英也真是命苦。结婚才这么几年,阿三就丢下她娘俩走了,她一个人又当娘又当爹地拉扯着妞妞。我再三对她说如果忙不过来,尽管把妞妞送过来,可她总是怕累着了我们,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地打着游击。我对阿英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年纪还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合适的就再找一个。我们劝她,她爸妈劝她,她公婆也劝她,可是她总是推这推那一拖再拖。唉,这日子怎么能过得下去啊!”阿红爹叹着气。

张强喝着酒,任爹在说,没吭一声。

“爹,有件事情很早就想对您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您既然说到了,我就对您直说了吧。我……我想娶阿英,与她一起撑起这个家。”大半天过去了,张强才抬起头来说了这些话。

对于张强的话,阿红爹也似乎早已有了思想准备,脸上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你可要想好了,她是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的人。”

“结过婚有孩子怎么了,我不在乎。这么多年来,她为了当年对姐姐的一句承诺,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照顾您二老,而不顾一切默默地付出,这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我喜欢吗。妞妞慢慢长大了,她需要父爱,需要父亲的呵护,我愿意挑起这个担子。”张强一字一句,语气中充满着一个男人的坚定和担当。

阿红爹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阿强,你看是谁来了?”赵英陪着一位中年男子,在小山坡下喊。

“张强,你好!”中年男子跟随着赵英走上了小山坡。

“你是……李参谋?首长好!”张强眼睛一亮,向李向军行了一个军礼。

“呵呵,还是那一股子兵味。”李向军回了一个军礼:“当年的小伙子,成了远近闻名致富模范村的掌门人了。”

“别听她瞎吹。走,到家里去。”张强指着前面一幢三楼三底的小洋楼。

“怎么不让我参观一下你的一亩三分地呀,也好让我开开眼界。”李向军像久别重逢的老战友,开着玩笑。

“呵呵,这些年一直盼着你来,可是你总说太忙,抽不出时间。这次来了可得多住些日子,好多问题想请教你这位大企业家,帮我好好出出主意呢。”张强、赵英和李向军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这就是我们的养殖基地,总面积共有800亩。里面大多养的是鳗鱼,这些鳗鱼除了少部分供应国内市场外,大部分经过深加工远销国外。”

“不错,不错。”李向军注视着浩瀚的水面,不住地称赞。

“当年,要不是你帮助解决了资金问题,这个基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起来呢。”张强陪着李向军,从一个鳗鱼塘走到另一个鳗鱼塘。

“走,看看我们的烤鳗流水线去……”张强指着正冒着热气的烤鳗加工厂说。

“呵呵,你们一见面就这样没完没了,真像一对久别重逢老朋友。”赵英见他俩这么投缘,也在一旁高兴地插着话。

“我们不是老朋友吗?当年在边境就认识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况且我们又都是曾经在部队吃过大锅饭,扛过枪的人。唉,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阿红还在……”说到阿红,李向军看了一眼赵英,觉得不妥又马上把话缩了回去。

赵英明白李向军此刻的心情。当年他与阿红在小溪边立下过誓言,退伍回家后一起养鱼,一起摘杨梅,一起采漫山红,一起写诗作文……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向军还是一直没能释怀,心中还是想着这充满诗情画意的小山坡,想着这里的杨梅树和漫山遍野的漫山红。

“这就是阿红常说的那个小山坡,这是我爹最早挖的两个养鱼塘和我们的杨梅树。”赵英指着两个养鱼塘和一棵棵又粗又壮杨梅树说:“每年春暖花开时,杨梅树吐着新芽,开着小花。漫山遍野的漫山红争奇斗艳,红得像火,鲜得似血……我和阿红喜欢这里五彩缤纷的春色,经常结伴到这里玩耍,她那首《漫山红》的灵感就是在这里产生的。”赵英陪着李向军,沿着当年与阿红一起走过的那条山路,回忆着往事:“那时候,这些杨梅树还只有那么小,现在像一个个的小伙子长得又粗又壮了,每年结出来的杨梅也又大又甜。当年在扩建鱼塘时,本来想把这些杨梅树迁移到别的山里,爹说阿红最喜欢吃这里的杨梅,如果把杨梅树迁到别的地方,阿红会找不到地方吃不到这些杨梅的。所以,这些杨梅树全都保留了下来,还有这漫山遍野的漫山红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李向军侧着耳朵听着赵英叙说,时而默不作声驻足观望,时而又手扶杨梅树长吁短叹,不知为眼前的美景而赞叹,还是为心中的斯人而默哀。

“李参谋,给。”张强从树上摘下几颗又大又黑的杨梅。

“尝尝,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荸荠种杨梅,水分很足,很甜。”赵英对李向军说。

李向军把杨梅捧在手里,没有马上往嘴里送,而是看着看着两只眼睛发了红,眼泪“啪啪”地落了下来。

“向军啊,别难过了。”赵英看着李向军,心里也像堵了一团麻:“人生一辈子啊,总有那么多的磨难和不幸,这也许就是命运吧。”

“阿红啊,你看到吗?我来到了你们家乡,来到了你以前说的那个小山坡。我看到了一棵棵长得又粗又壮的杨梅树,尝了又大又甜的杨梅,看到了你们的养鱼塘,看到了这漫山遍野的漫山红。这个地方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实在太美了。”李向军把一束鲜红的漫山红和两颗又大又黑的荸荠种杨梅,抛向空中……“今生无缘,但愿人生有来世,愿你在那边一切都好!”

“这是张娟红她娘。”赵英指着旁边一座坟墓。

“啊,什么时候的事?”李向军问赵英。

“已经五年多了。”赵英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当年阿红的二姐出事,娘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吃不喝也不睡觉,整天躲在屋里哭。结果,哭瞎了两只眼睛,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身体骨瘦如柴一天不如一天。爹陪着她跑遍了周边所有医院,也找了许多医生,但是一直不见好转。知道她身体不好怕再受刺激,我退伍时没敢把阿红牺牲的事告诉她,她也把我当成了阿红。谁知时间长了,村里有人说漏了嘴,她得知这件事的真相后,病情就更加严重了,人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有一天,她终于撒手离开了人世,临走前嘴里喊着阿红的名字,说阿红在杨梅树下正等着她,一直到最后咽了气。”

李向军采来一大束漫山红,摆放在墓前,合着双手默默地向阿红娘磕了三个头。

“爹,向军看您来了。”赵英向坐在屋门口的阿红爹喊着。

“谁啊?”阿红爹抬起头,扶着椅子想站起来。

“大叔您好,我是李向军。”李向军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爹,就是当年您到烈士陵园看望阿红时,扶着您的李参谋啊。”赵英对阿红爹说。

“孩子啊,你可来了。”经赵英这么一说,阿红爹想了起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记挂着你。你说要来我们这里吃杨梅,看我们的鱼塘看漫山红,现在这些杨梅树都长大了,每年都要结好多杨梅等着你来吃呢。”阿红爹虽然口齿不是那么清楚,但说起这些往事却还记得十分清楚。

“爹,刚才陪向军去过小山坡了,看了那里的杨梅树和鱼塘,还尝了我们的荸荠种杨梅。”赵英对阿红爹说。

“那好啊。走,快进屋。”阿红爹站起来,李向军扶着进了屋。

“聪聪,快过来叫伯伯。”赵英把刚放学回来的儿子聪聪叫到跟前。

“真快,聪聪都长这么大了。”李向军看着聪聪,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点心和一支钢笔:“妞妞平时不太回家吗?”

“她哪里还记得家呀,除了双休日,平时吃住都寄宿在学校。”赵英想起自己读书时的情景,说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一转眼自己也老了。

中午,赵英又是杀鱼又是宰鸡,烧了满满一桌菜。

“向军啊,我这个大脚厨师烧的菜不知配不配你胃口,不过这些菜都是以前阿红最喜欢吃的。”赵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春笋烤肉。

“这就是阿红说的笋烤肉吗,真香!”李向军学着当年阿红的样子,半闭着眼睛,用鼻子闻着扑面而来的香气。

“还有这碗霉干菜蒸肉也是阿红最喜欢吃的,以前我们在学校读书时,全靠这个下饭呢。”赵英见向军这个样子,笑着又端上来了一碗。

“阿强,快去把那坛高粱烧拿来,中午陪向军多喝点。”阿红爹要张强把一坛存放了十年的高粱烧拿出来。

“爹,我已经把它拿过来了。”张强正在撬酒坛上的泥巴。

“向军啊,难得到我们这里来,没有好什么东西招待你,你就多喝点酒,这高粱烧阿红在时也很喜欢喝。”阿红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阿红跟着他经常吵着要咪两口的情景。

“大姐,吃饭了。”赵英从院子里叫来了阿红的大姐。

“阿英快来,我们一起敬李参谋。”张强拿起酒杯。

“李参谋,来,干一杯!”赵英拿着杯子,噘起嘴巴“吱”的一声:“向军啊,我嘴笨也不会用更好的词,来表达此刻的心情。说老实话,你今天的到来,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我们当年在一起摸爬滚打,出生入死的日日夜夜,想起了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间房的战友们……”说起往事,赵英心情有点激动起来:“我清楚地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我们是同一条战壕里出生入死的战友。战友!每当提起这个名词,我心里总会有一种崇高、自豪和亲切的感觉,这是一般人所无法感受的。我们这一辈子,能从五湖四海走在一起,成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战友,这就是缘分。来,老战友!为了我们的战友情,把这杯酒干了。”

“赵英啊,想请你替我办一件事。”李向军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80万元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想把它送给大叔。前不久,国家已经颁布了农村医疗保险政策,估计农村的养老保险政策也会很快出台,你替我在卡里取出一部分钱,给大叔办理一下这两个保险,使老人家晚年生活有个保障,其余的就老人家买点吃的穿的。”

“孩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这里有阿强和阿英他们,你就放心吧。”阿红爹听了,执意要把银行卡交还给李向军。

“李参谋,你的心意我替爹领了,但银行卡请你收回去吧。自从我姐牺牲后,你一直关心着我爹我娘,经常写信来问长问短的,还时常寄钱寄东西来。前几年,我们扩建养鱼塘创办养殖场时,资金遇到了困难向你求援,你二话不说马上把钱汇了过来。今天你又拿这么多钱,要给爹买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为老人家解决后顾之忧。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的事,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李参谋啊,现在我们不缺钱用,老人家也会照顾好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张强对李向军说着。

“张强、赵英啊,你们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们现在有钱,生活不存在什么困难,老人家也照顾得好好的,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当年我与阿红有过约定,今后无论谁在战场上牺牲了,活着回去的人就要把对方的父母照顾好,为他们养老送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能帮老人家做点什么,可是你们多次都回绝了我。今天,恳求你们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否则我对不住逝去的阿红,我的心也不会得到安宁。”李向军说完,又把银行卡送回阿红爹手中:“爹,我就是您的儿子,这是孩儿的一份心意,您就收下吧。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抽时间经常来看您的。娘已经走了,是孩儿不孝没能见到她,愿她在九泉之下原谅孩儿!”

“阿强、阿英,为我们是同一条战壕里出生入死的战友干杯!”李向军拿起酒杯昂着头,把满满一杯高粱烧倒入了口中。

“阿红啊,我的好孩子,你看到了吗,听到了吧?!”两颗闪烁着光芒的眼泪,从阿红爹干瘪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尾  声

“阿英姐,我在这里!”赵英拉着行李箱,刚在车站出口处露面,就看见不远处一位满头白发,支着拐杖的女人在向她招手。

“小老表!”赵英认出眼前这位女人正是她四十年没见面,而在微信视频中,早已多次见过面的战友江西小老表。

还没等赵英放好行李箱,小老表就冲了上去与赵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这对当年一起摸爬滚打、出生入死的老战友,阔别了整整四十年之后,又终于再次见面了。

“妹妹,想死我了。”赵英擦着小老表的眼泪。

“姐姐,我也想你。”小老表紧紧依偎着赵英。

一个叫着姐姐,一个叫着妹妹,浓浓的战友情,满满的姐妹爱,人生艰难,岁月沧桑……不知是激动,还是感慨,没有更多的语言,只是泪水尽情地流淌。

“我们又终于见面了。”赵英看着小老表的满头白发和一瘸一拐的腿,不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好姐姐,别哭了,你一掉眼泪我心里就发慌。”小老表虽然一副老态,但语气中依然夹杂着当年的调皮:“不哭了,好姐姐。今天我们姐妹相会,战友相聚,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小老表拉着赵英的手。

“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你的小女儿吧。”赵英看着小老表身边的一位年轻姑娘说。

“快点叫阿姨!”小老表对小女儿说:“这就是我经常对你们说起的赵英阿姨。”

“赵阿姨好!”小女儿有礼貌地说。

“乖孩子,长得真像你妈。”赵英一个劲地夸着小老表的小女儿。

前来接车的战友帮赵英推着行李箱,赵英和小老表的女儿扶着小老表,慢慢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大巴车走去。

“妹妹你见到李向军了吗?”赵英问小老表。

“他们筹备组同志,昨天就到了,今天正忙着会务上的一些事情。他知道我来接你,特别关照先向你问个好。”小老表说。

“他很忙,我已经有好多年没碰到他了。退伍后的头几年,我与他一直保持着联系,他非常关心阿红的爹和娘,经常寄钱寄东西给他们。后来,阿红爹感到一直麻烦他不好意思就回绝了他,这样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与我联系,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五年后,有一天突然收到他的来信,说他已经批准部队转业,但他不想回太行山老家,准备到广州、深圳一带沿海城市闯一闯寻找发展机会。由于不怕吃苦,加上有一技之长,很快在那边站稳了脚跟。不久,他与人合伙创办了一家电子配件生产企业,经过几年的磨砺和产品升级换代,目前已是产值数亿元的规模企业,赚到了不少钱。

前几年,他来到我们家乡,看望了阿红爹,阿红娘的坟。还一起到阿红常说的那个小山坡上,看了那里的杨梅树,养鱼塘和漫山遍野的漫山红……”赵英向小老表说着李向军的一些情况。

“李参谋前几年也找到了我,看着我这个样子十分同情,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能老是关在山沟沟里不出门。在他的再三鼓动下,我儿子跟着他也跑到了深圳,现在在他手下当什么行政助理。”说着,小老表情绪也高涨起来。

“当年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的高材生,果然出手不凡,在部队是技术尖子,到了地方成了市场经济的弄潮儿。而且发家不忘战友情,确实是一位性情中人。”赵英听了小老表话也很高兴:“只是自从阿红牺牲后,他心中的创伤一直没有得以修复,至今还是孤孤单单孑然一身。”

“你们一直在联系,后来怎么没有发展呢?”小老表问赵英。

“相爱是一种缘分。他爱的是阿红,如果我们结合,心里这道坎会过不去,我也会对不起阿红。”赵英对小老表说。

“唉,这就是命运吧。”小老表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赵英与小老表聊得没完没了,车子不知不觉到了下榻的酒店。

为了欢迎昔日的共和国卫士,下榻酒店刻意对周围环境和内部摆设作了一番精心布置。酒店的主要通道两侧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引导彩旗,主楼大厅门口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热烈祝贺战友们四十年后再相聚!”“当兵不后悔,如果有来世,还会来当兵。”“当兵永远是我们的人生选择!”的条幅,背景音乐播放着一首首充满着兵味的革命老歌。尤其大厅一侧,一张张自卫反击战的珍贵老照片,把大家又带回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

大厅里面挤满了人。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孔,一个个似曾熟悉的声音,被一条条皱纹和一缕缕白发掩饰了。她们是谁?赵英竟一下子没能都认出来,更不要说姓什么叫什么了。

“李参谋,阿英姐来了。”小老表向人群中喊着。

“赵英,你好!来啦。”一位帅气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

“向军,你好!”赵英也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家里人都好吧,爹的身体怎么样?”李向军家人般的口气,说得赵英心里暖洋洋的。

“好着呢,阿强和爹都向你问好,说今年杨梅季节时你一定要回去看看,我们的新品种可以大量上市了。”赵英要小老表到时候也一起去。

“这批新品种确实不错,个头大得像乒乓球,水分足口感好,很甜但糖分含量并不高,糖尿病患者也可放心地吃。”李向军尝过新品种杨梅的味道,还记忆犹新。

一番说笑之后,李向军帮赵英办好了入住手续,推着行李箱,向房间走去。

“向军,还记得当年我们到信息工程学院培训报到的那一天吗?”触景生情,赵英想起了当年李向军帮她们背着行李找宿舍的情形。

“怎么不记得,你们六个小女兵扛着这么大的行李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李向军开着玩笑。

“呵呵。”赵英说着说着怕说到张娟红,连忙刹住了话题。

“赵英住哪个房间?”赵英刚放下行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排长好!”朱虹是赵英的第一任排长,虽然后来当了副连长,带着她们一起参加自卫反击战,回来后职务也几经升迁,直至团副政委才转业到地方,但赵英还是感到最初的称呼更为亲切。

朱虹与赵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孙指导员呢,她怎么没来?”赵英问排长。

“她……她已经不在了。”说到孙梦霞指导员,朱虹的眼泪就“啪啪”地掉了下来。

“她怎么?”赵英感到很意外。

“你退伍后没几年,她就转业了。”朱虹说着孙指导员的故事:“转业后,在自己家乡县供销联社当副主任。当时,农村供销系统正面临体制改革,企业改制,职工下岗,一大堆烂摊子等待着收拾处理。她上任后又是调研,又是接待群众来信来访,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有时候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也许太过于劳累,没多久就生病了,听说生病期间她没少受罪。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不说,到最后还是没能挽回她的生命。”朱虹一边说一边叹着气。赵英、小老表和李向军站在一旁,也都一个个泪流满面。

退伍后,赵英与孙指导员有过一段时间的书信来往,但后因不小心丢失了通讯地址,而中断了来往。本想这次能见上面,重叙旧情,重建通讯通道。可赵英怎么也没想到,再也见不到她的老首长、好姐姐孙指导员了,四十年前退伍时的那次分别,竟然是她们人生的最后诀别。赵英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孙指导员(时任团副政委)特地赶来为她们送行,对她说了许多发自内心的话:“我们是战友,更是姐妹。”“我年龄比你大,就叫我姐姐吧。”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笔记本送给她:“姐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这个笔记本就当作礼物吧。祝你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书写出更辉煌的篇章。”

赵英脑子里,深深地印记着这样的形象:黝黑的皮肤,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说话时脸颊两边两个深深的酒窝……

“指导员,姐姐!”赵英哭出了声音。

“我们连已有多位战友不在人世了。”朱虹数说着这些战友的名字。

“战友们退伍后,大多回家务了农。虽说,近几年农村变化很大,但我们这些人文化程度都不高,思想观念陈旧,接受新生事物慢,已经跟不上形势也挣不到钱了,许多战友还因病导致了家庭困难。最近几年,李参谋约了几位战友,不辞辛劳走南闯北,搞了个‘千里寻访老战友’,把失去联系的老战友一个个找了回来,并且建起了老战友微信群。这次战友聚会,他既出钱又出力,花费了不少心血。李参谋啊,我们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朱虹对李向军说。

赵英和小老表听了,也都向李向军投去了敬佩和感激的目光。

“快别这么说了,谁让我们是战友呀。想想我们一起摸爬滚打的那些日子,想想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难忘岁月,想想为国捐躯的战友们,我做了这么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李向军摇着手。

“是啊,谁让我们是战友呢,想想牺牲的战友,我们已经够幸运了。虽然现在我们已年老近黄昏,但是夕阳也能无限好,不到九十九谁也不许走!岁月静好,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好好活着过好每一天。”朱虹对大家说。

“对,不到九十九谁也不许走!”四位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像当年出征前那样,把手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老战友们相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抒不完的情。晚宴上,战友们按当年班排的序列,整齐地排着队伍,高唱着“解放军进行曲”“我是一个兵”,频频举杯,畅怀痛饮,热烈的场面刺激着老兵们的兴奋神经,大家又仿佛回到了血与火的年代。

战友们特地为小老表买来了一把轮椅,晚宴上举行了隆重的赠送仪式,感动得小老表直掉眼泪。

“李参谋,到我们房间坐坐?”晚宴结束,赵英向李向军发出了邀请。

三位年近花甲的老战友,阔别了四十年之后,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相聚,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情要抒,他们相互诉说着这四十年的艰辛和不易,说道着各自的家庭和子孙后代,无话不说,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向军啊,有件事对你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你不着急我们可着急坏了,今天趁小老表也在,我们就痛痛快快地好好聊一聊。那么多年了,你心里一直没能放下张娟红而不结婚,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人总是要老的,人老了需要有人陪伴,有人照顾。大家都也知道,朱排长的爱人因病已经走了多年,现在她一直单着,我们都是老战友,一起出生入死,相互知根知底,不如你有什么想法,不如你们就成了吧,也了却大家的一桩心事。”赵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

“阿英姐说得很对。李参谋,你以前经常对我说,要改变观念,与时俱进。现在你也应该好好改变观念,调整思路,与时俱进了。”小老表在一旁也劝李向军。

“如果可以的话,趁这次聚会给你们说道说道如何?”赵英进一步问李向军。

“不是我不想结婚,也不是没想到老,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想破坏心中已经凝固的那份思念。”李向军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阿红姐对你是真诚的,她爱你是想让你过得幸福,你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在天之灵也是不会安宁的。”小老表诚心地劝李向军。

李向军注视着两位老战友,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男人有时候也像小孩。

“向军,这件事情你好好想一想,我帮你去办。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去烈士陵园看望阿红呢。”赵英看了看表。

“哎哟,尽顾着说话,时间不早了,赶紧眯一会吧。”小老表说。

说是睡觉,其实赵英和小老表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谁也没有睡着,一直到天亮……

几小时的车程,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沿途熟悉的景物历历在目,不时地勾起大家珍藏在心中的记忆。途中休息时,小老表让女儿特地跑到山崖边,采了一大束正在怒放的漫山红,说要献给阿红姐……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英雄张娟红烈士敬礼!”朱虹像当年那样,站在队伍前面,喊着口令。

“阿红姐,我是小老表,战友们都来看你来了!”小老表把手中一束鲜红的漫山红,端庄地摆放在阿红墓前。

“一班副张娟红同志,战友们看你来了!”队伍里,有人发出了“呜呜”的哭泣声。

赵英掏出一包东西,放在张娟红的墓前:“阿红啊,我是阿英。今天是我们分别四十年后第一次战友聚会,朱排长、李参谋、小老表和战友们都看你来了。我从家乡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霉干菜和杨梅烧酒,你多年没吃了,你好好尝一尝这家乡的味道吧。”赵英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

“娟红啊,我是向军。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在那边还好吧。这辈子我们无缘一起养鱼,一起摘杨梅,一起采漫山红,一起写诗作文,但愿人有下辈子,让我们下辈子再相聚吧……”李向军话还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了。

“阿红,你知道吗,这些年来向军一直关心着我们的家,关心着爹和娘。在他的帮助下,我们的养鱼塘扩大了规模,成了县里菜篮子工程的淡水养殖基地,我们的产品还远销到了国外。我们承包了村里的多块杨梅山,成立了农村经济合作社,培植了杨梅新品种。每年杨梅成熟的时候,游客陆续不断,成了远近小有名气的杨梅观光、采摘、旅游景点……阿红啊,还有小山坡上那片漫山红,每当春暖花开时争奇斗艳,美不胜收……”赵英把这几年家乡的变化,像如数家珍般地向阿红叙说着。

“阿红姐,还记得我这个小老表吗。我想告诉你,这些年来赵英姐很好地践行了当年对你的承诺,主动要求退伍回家替你照顾爹和娘,为他们养老送终,并且成了你的弟媳妇,为你生了一对侄男侄女,现在已经当上了奶奶。阿红姐啊,这辈子你有这样的同学和战友也真是值了。”小老表对着张娟红的墓,一字一句地说着。

“快,老首长视频……”一阵叮咚声后,李向军从身后给赵英递来手机:“是信息工程学院培训一分队的三位老首长。”

“分队长、教导员、区队长,你们好!我是赵英。”赵英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向军还有这么一手。她含着泪花,对着手机屏上的三位老首长大声喊着。

“赵英同学啊,你好!张娟红在哪?我们想看看她。”杨区队长招着手。

“三位老首长,你们看,这就是张娟红烈士的墓。”李向军把手机摄像头对着张娟红的墓绕了一圈:“阿红啊,王敏分队长、孙幼军教导员和杨区队长看你来了。”

“张娟红同学,你是好样的。你为祖国捐躯,虽死犹荣,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向你致敬!”手机屏上传来孙教导员的声音。

“张娟红,我在这里好好敬你一杯!”分队长说完,把酒均匀地洒在地上。大家没想到,王分队长还记得培训班结束那天与张娟红一起喝酒的情形,而且今天还特别带着酒。

“老首长们,请多保重!”赵英和李向军对着手机屏,向三位已经年迈的老首长招着手。

“阿红啊,你知道吗?向军为了你至今未娶,这辈子你与他无缘结成连理,但你们的真诚天地可鉴。我想,你爱他是为了给他幸福。人总是要老的,你不能照顾他,我想后半辈子请朱排长与他为伴,相互照顾,慢慢一起变老。阿红,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你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更安宁。”赵英刚说完这些话,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得墓前的漫山红哗哗直响。

“啊,快看!阿红姐答应了,点头啦。”小老表指着微微颤动的漫山红叫起来。

“啊,阿红!”赵英、李向军、小老表和朱排长及所有在场的战友再次流下了眼泪。

“阿红姐,我们都想你!”小老表念起了那首《漫山红》

红得像火

鲜得似血

不求火那样热烈

无须血那样夺目

化作火

凝成血

在远远的山冈上

静静地躺卧

……

朱虹、李向军、赵英跟着念了起来。

战友们也都跟着念了起来。声音由轻到重,由近到远,回荡在整个烈士陵园,飞向天空,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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