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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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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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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方程式》连载

第五十四章 算盘里的深海智慧

南海实验室的清晨总裹着层咸腥的铜锈味,铜锈里混着藤壶膜蒸腾的潮气,像谁把老船底的记忆晾在了玻璃上。陆沉踩过培植藤壶膜的隧道,看见那些吸附在合金板上的生物组织正发着奇异的光——不是往常的蓝绿色,倒像老算盘珠摩擦时溅出的细碎火星,一粒一粒,悬在透明的海水里。

林晚秋的白大褂沾着新的磷光黏液,晨光里,黏液画出的轨迹恰似昨晚黑市芯片启动时,两粒隔海跳动的数字脉搏画出的弧。"全球算力图谱变了。"她把平板电脑递过来,指尖点在东南亚区域,"你看吉隆坡蚵壳厝那片光——比对过老匠人给的芯片图谱,节点间距和他算盘的档距,像潮水跟着月亮走那样准。"

屏幕上的三维模型里,国际能源署主导的蓝色算力云正在崩解,无数金色光点从崩裂处涌出来,以东南亚为中心,像海底珊瑚般密密匝匝地组网。放大了看,吉隆坡蚵壳厝的光点最亮,老匠人那把紫檀算盘的影子,正随着数据洪流轻轻摇晃。

声呐屏上的景象更让人屏住呼吸。实验室外的海水里,无数量子海樽忽然改了发光的节奏,不再跟着卡顿的周期收缩,倒像是在应和谁念的珠算口诀——"三下五去二"时便集体明灭三次,"七上八下"时则晕开一片复杂的明暗,像谁把算珠的影子投进了水里。最奇的是黑烟囱群落,喷发的矿浆第一次在海底堆出算珠的模样,热液里游弋的金属离子,仿佛被双无形的手拨着,排成长长一列,倒像架沉在深海的大算盘。

"算盘模拟器的分布式算力,超了中心化平台三成七。"陈老院士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飘出来,带着点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正在北京古籍库扫《天工开物》,"1970年五七干校的稀土笔记里,有张用算盘画的图——那会儿只当是随手勾的,现在才懂,那些算珠标的不是数,是粒子'穿墙'的可能。"老人调出手稿的影像,纸页间夹着的算盘珠在量子显微镜下亮起来,珠孔里浮出一串代码,像一串被海水泡软的旧钥匙,正好能开区块链的锁。

陆沉的目光落在控制台的水渍上。昨晚紧急启动时泼洒的海水,此刻在金属表面结了层盐晶,纹路竟和老匠人给的芯片一模一样——那些被当成杂质的镁离子,自个儿排着队,画出《更路簿》里的航线,每个航标点的位置,正合着算盘的档距。他忽然想起父亲矿靴里的矿晶,有回暴雨过后,晶体表面裂开的纹,也像极了算盘中间那道横梁。

"系统生成了荣誉榜。"林晚秋点开全息屏,最上头写着"陈阿公,1943年,樟宜集中营"。档案照片里,这位马来西亚华裔数学家蹲在战俘营的泥地上,身后是日军巡逻艇的影子,指尖拨弄的石子在泥里排开,那形状竟和眼前分布式网络的拓扑图如出一辙。"档案说他用椰子壳算盘和石子,算出了稀土分离的比例。"林晚秋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你看这涂鸦,倒像是量子纠错码的老祖宗。"

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忽然蒙上层雾,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陆沉伸手抹了把,雾里透出珊瑚礁的影子——藤壶们正挪着身子,重新排成长列,倒像架活算盘,栖息其间的箭虫用触须敲着礁岩,"九归诀"的节奏混在浪声里,忽轻忽重。远处飞鱼掠过海面,划出的弧线弯弯曲曲,倒像是荣誉榜的轮廓。

"莎拉发来加密通讯。"林晚秋的声音里带着点意外。M国代表的影像在量子纠缠里晃了晃,有点模糊,她身后的玛雅水环电站不按卡顿的周期转了,涡轮叶片上挂着的水珠,正跟着算珠的节奏往下掉,一滴,又一滴。"你们赢了。"莎拉举起枚刻着太阳石的银币,银币边缘磨得发亮,露出的金属和父亲矿晶里的一模一样,"但不是赢在技术上——是证明了文明从不是少数人的游戏。"

"我们总以为算力该锁在服务器机房,"莎拉转了转银币,太阳石的纹路在紫外线下显出来,竟是《更路簿》里的"分水龙","却忘了你们渔民的《更路簿》,早就在用星子和浪头'算账'了。"她身后的全息屏正播1492年哥伦布的航海日志,某页被虫蛀的"星尘"二字底下,有人用褪色的墨水写着:"算珠落海,自有潮汐来拨"。

奇迹出现在午后涨潮时。分布式网络算力冲到峰值的刹那,整个南海忽然亮起来,生物荧光在浪里浮浮沉沉,排开的阵列倒像无数粒算珠。这些"量子算珠"在海流里慢慢转着,每转一下,深海热液就喷薄一次,规律得像谁在计数。阿雅的贝壳号角声从海底漫上来,不再是五声音阶,竟是完整的珠算口诀,落在陆沉掌心的烫伤疤痕上,带着点海水的凉。

"中科院南海研究所完全破译了郑和船队的最后日志。"陈老院士的影像带着深海声呐的延迟,一字一顿的,"1433年他们在印度洋见的'海底算盘',原是自然长的分布式量子网。"全息屏展开泛黄的纸页,被海水泡软的"算"字里渗出银白的液珠,在光线下铺开,正好是当前网络的节点分布图。

实验室的警报灯由蓝转绿,不是故障解除,是系统跳进了"民间算力态"。陆沉盯着示波器,量子退相干的波形正被无数细小的轨迹磨平,那些原本杂乱的噪声,此刻排着队,画出《咸水歌》的谱子。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当算力稳住的瞬间,曲线交点处浮出行古字:"珠算通深海,人心即量子"——这正是周老院士生前刻在实验室门牌上的话。

离开实验室时,陆沉在走廊的镜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变。原本清晰的轮廓渐渐散成无数光点,这些光点重新聚起来时,竟组成了老匠人那把紫檀算盘的模样。而在更深的海底,黑烟囱歇了喷发,热液口堆积的金属晶体上,新长出的纹路不是算法拓扑,是明代船匠刻在船板上的墨字:"留得算珠在,不怕海鬼算"。

大海深处,每粒沙都在潮水里磨成算珠。人类从不是发明计算,只是学着听——听渔夫掌心的温度焐亮了算珠,听匠人竹刀刻进木纹的口诀,听潮汐替千万双手,拨响下一声脆响。真正的密钥从不在云端,倒在那些被浪打磨的算珠里,在被手焐热的木纹中,在大海永不停歇的拨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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