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布局,不如奎木狼的那么奢侈堂皇,但自有一番精致。
黄梨木的桌椅。
雕漆的屏风。
烙花的木床上,高堆着藕荷色的锦被。
一个面容姣好、面色略显苍白的女子,则披散长长的头发,正从那柔软的被褥中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的左手支撑着身子,右手自修长的脖颈后面慢慢地绕出来,一把掠住披散下来的长发,挽了个松散的发髻,睡眼迷离地盯着丁当。
丁当一下子呆住了。
是真的惊呆。
他虽然想到了石室内会发生的危险,却没有想到会有个女子躲在床上,等着他。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床上的女子,似乎刚刚醒来,并未觉察出那躲在面具后面的“参水猿”的异样,只是用一种娇憨的、慵懒的口气笑着道:“猿公子,你回来了。奴家一觉醒来,你就出去了,要不要再躺下睡个回笼觉?”
说着,拍了拍被窝里空出来的地方。
丁当依然愣在当场。
女子道:“这是怎么了?还不脱衣裳?你这身黑皮,味儿都出来了。等会儿奴家帮你浆洗一番。”
丁当暗忖道:“小爷我是不想脱衣服吗,是不能脱呀,一脱还不把你给吓跑。”
这样想着,依然僵在那里。
女子说得没错,这身黑皮,裹得紧紧地,浓重的汗味儿呛得他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她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定的觉得更加无法忍受。
但是,这么一脱,不就露馅儿了吗?
所以,一时僵在那里。
那女子又瞟了他几眼,腻声笑道:“猿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跟被人夺舍换了魂儿似的?怎么?想让奴家亲自替你脱呀?真是坏透了,奴家这个时候连衣服都没穿呢,不信你看……”
说着,掀了掀锦被。
那风光,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丁当正在发怔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将锦被往旁边一掀,自床上跳了下来。
媚笑着走向丁当。
丁当哪见过这场面呀,一时不知所措。
但作为男人的本能,他又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她。
那手法,怎么看怎么像个初哥儿。
只见那女子突然脸色一变,惊呼了一声,道:“你不是小猿,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到这里?”
丁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抓着她的腿,嗖的一下将她扔到了床上,笑嘻嘻地道:“我是谁?我当然是个大色狼了。我这个大色狼啊,是会吃人的哟,最喜欢吃的就是你们这些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如果你再敢大喊大叫的话,本少爷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烤着吃,涮着吃。”
那知这女子突然就不害怕了。
她甚至还咯咯地笑了起来,冲着丁当眨了眨眼睛,道:“好呀好呀,我也最喜欢了。到时候能你不能给奴家也夹几片,尝尝什么味道?”
听到这话,丁当呆了一呆,心说什么玩意儿?
身体不由僵在那里。
那女子又起身坐了起来。
但身体只是起了一半,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掠了掠耷拉下来的乱发,咯咯笑道:“你个小子是不是看小猿出去了,就穿上趁着过来偷些野食吃?嘿嘿,那你可就看错人了,奴家虽然不是那三贞五烈的良家妇女,但却也绝不能让你随随便便占了便宜。”
丁当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子,故意做出一副贪淫好色的样子,道:“哈哈,花姑娘的,说得大大的有道理,本少爷的,最最喜欢的。”
随即,朝着他走近了几步,道,“这俗话说得好呀,洞中呆三年,母猪变貂蝉。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洞穴里,本少爷憋得简直都要发疯了。刚才见那参水猿又被老大派出去做事儿了,想必好几天都不会回来。本少爷怕你待得寂寞,就过来陪陪你,顺便泻一泻这周身的浴火,我们也做特娘的几天野鸳鸯……”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女子又已咯咯地娇笑了起来。
她眯起眼睛,娇笑着道:“是吗,那太好了。你是色狼,奴家是烈女,正好天生地设的一对鸳鸯。”
说着,径直坐直了身子,任凭风光乍泄,挑着眉梢,看着丁当,春意泛滥,道,“既然你我今日相逢,也算是天地注定的缘分。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屋内又实在是闷得慌,你不如将那见鬼的面罩揭下来,真诚相对,也好让奴家瞧瞧你的盘子如何。如果奴家瞧得中意的话,说不定会让你享受到极致的欢乐。毕竟欢爱的时候,一张好看的皮囊,就是对女人最好的春药,不要磨蹭了,快……”
女子催促道。
丁当抬手,摸了摸面具,装作揭掉面具的样子,慢慢靠近女子,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本大爷可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保管你满意。”
说着,突然出手,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打得女子立刻倒了下去。
他的本意是,一掌将她打晕,自己好进行接下来的逃生大计。
谁知失败了。
女子并没有晕过去。
唉,这特娘的不对呀,书上不是都这样吗,一掌砍在脖子里,就晕倒了吗?
为何到这里不就行了?
女子被打了一个耳刮子,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兴奋。
她像是倒在了弹簧上一般,竟然反身跳了起来,上来就勾住了丁当的脖子,用一种腻得让人浑身战栗的声音道:“好人,快打我呀,好刺激呀,奴家什么答应你。奴家从来就没有这么快活过,快呀,快……”
她的话还未说完,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刮子。
在她还未再起来的时候,丁当右臂一展。
她的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跌在床边。
犹如丢弃的枕头。
血,立刻从她的嘴角沁了出来。
她感觉出了些许的恐惧。
有点儿不对劲呀。
这个家伙,不是要玩情趣,而是想要自己的命呀。
莫不是个神经病。
她有些害怕了,颤声道:“你!你要怎样?”
丁当转了转手腕,将指关节掰得嘎吱嘎吱作响,嘻嘻笑着道:“看你玩得高兴,本少爷要拔出致命武器了,你害不害怕呀?”
说着,伸手去腰间。
女子还以为他的“致命武器”,意有所指,居然害羞了。
她脸上的春意更浓,羞道:“奴家不……”
然后,她看见丁当真的拔出了致命的武器——那把铁剑。
她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要来真的了,连连摇头道,“奴家不敢,不要杀奴家,奴家什么都听你的。”
丁当拔出铁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依然嘻嘻地道:“你应该感觉得到,本少爷手中的这柄剑,看着很不起眼,实则锋利无比,吹毫即断,砍下你的小脑袋,就跟切豆腐似的,所以,现在我问一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答一句。若是有半字虚言,我握剑的手就这么轻轻一划,你就要与这个美丽又可爱的世界说拜拜了。”
说着,从她脑袋上拔了跟青丝。
高高扬起。
轻轻落下。
落在剑锋上。
碎成了几截。
女子知道他不是在说笑,立刻战战兢兢地道:“大……大爷,你问吧。”
丁当道:“这里共有多少人?”
女子道:“奴家也不甚清楚。你也看得出来,奴家本是中原来此投亲的良家女子,半路上被小猿给掠劫进来。奴家也不知道那位亲戚还在不在,所以干脆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反正有吃有喝。唯一的坏处就是行动不自由,平日里根本就不能出这道门。不过,从他们的脚步声判断,大概也有四五十人吧。想必你也察觉出来了,他们中领头的,都是按照二十八星宿作为代号的。”
丁当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武功如何?”
女子道:“听小猿说起过,这些人有的是下五门的匪类,有的是从中原招募的匠师,有的是些酸丁腐儒,虽然有把子的蛮力,却只懂些粗浅把式,或者动动嘴皮子。有几个好像还对奴家不怀好意,趁着小猿出门的时候,要闯进来做那羞耻之事。”
丁当一挑她的下巴,小道:“那小姐你又是什么人呐?”
女子道:“刚才就说过了,奴家只是个前来投亲却误入歧途的良家妇人,被小猿劫掠而来,圈禁于此……”
丁当啧啧笑道:“调皮,不说真话。”
说着,手上一用力。
女子的脖颈便有淡淡的血,沁出来。
女子想摇头否认,但想到剑正架脖子上,说不定会把脑袋摇掉,只好赶紧辩解道:“绝对没有说谎。”
丁当道:“看你这浑身的万种妖娆,可不像是个良家妇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哪家青楼的花魁吧。本少爷也是个风流种子,不如留下个字号地址,改天再去楼里捧一捧姐姐你的场。”
女子道:“那感情好呀。”
她刚想再说下去,丁当却道:“那姐姐你知不知道,这里领头的,是谁呀?”
那女子道:“奴家是被劫掠来的,确实不知道这里的领头的是谁。奴家只知道他的代号是奎木狼,但真实身份却实在不知。这位大英雄、大侠客、大老爷,求求你,奴家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你就饶了奴家吧。”
丁当道:“放心吧,姐姐你这么漂亮,本少爷怎么会伤害你呢。只要你等会儿乖一点儿,保证你平安无事。”
那女子伸出两根手指,想将放在脖子上的剑挪开。
谁知那剑实在太重了。
她试了试,以失败告终。
她便用一种猫一般的声音道:“奴家当然会很乖很听话了,大爷你还是先把这个冷冰冰的玩意儿挪开吧,我害怕。”
丁当不动,只是笑。
女子突然冲着他身后道:“嗯?你为何进来,快出去!”
丁当扭头。
身后没有任何人。
他暗忖道:“不好,上当了!”
可是,已经完了。
那女子趁着他扭头的当儿,猛然向后一缩,躲开铁剑,整个人缩到大床的角落里,按照床头上的一个手柄,冷笑道:“这个机簧,控制着这里所有的示警铃铛。只要我的手掌这么轻轻一动,所有人便都知道了。”
丁当身子一震,后退三步。
女子咯咯笑道:“对喽,乖乖地退回去,顺便把你手里拿个黑咕隆咚的剑丢掉。”
丁当执剑的手一松,铁剑便插进地面。
女子道:“不错。不管你是谁,只要乖乖听后,什么事都可商量。还有,把你脸上那个见鬼的面具摘掉,让奴家看看你的真实面具。如果你的模样可爱漂亮,说不定奴家会乖乖地带你出去的。”
荡笑一声,眼波横飞。
丁当心里虽然惊慌无比,但仍强装镇定道:“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刚刚我们聊得不是很开心吗?”
女子道:“当然开心了。快,把面具揭掉。”
没奈何,丁当只好将面具揭掉。
女子看着他,啧啧道:“果然是个可爱的人儿,只可惜年龄小了点儿,只能给奴家做个儿子,不能当个情人。”
丁当道:“看来你既不是良家妇女,也不是青楼花魁,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吧。”
女子缓缓道:“当然,奴家就是心月狐。如果……”
话未说完,只见丁当脚尖点地,纵身跳起。
朝着心月狐飞扑而来。
心月狐似乎不信世上竟真有如此不要命的,面色微变。
她左手猛按床头的机簧,右手自枕下抽出一柄匕首。
匕首刚刚刺出,丁当却已经到了面前,一掌横切在她的咽喉之上。
两声惨呼响起。
一个是心月狐。
一个是丁当。
心月狐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丁当的肩膀。
心月狐的咽喉被切中,看到受伤的丁当,不禁露出微笑:“你跑不了的。”
随即,晕了出去。
丁当也来不及察看,她到底是真晕,还是装的,立刻拔起插进地面的铁剑,冲向房门。
因为心月狐刚刚触动机簧。
整个神兵窟里,铃声大作。
刺耳的铃声,惊散了四下的死寂。
接着,惊呼声大作,脚步之声奔腾。
所有的人,都朝着这座石室而来。
丁当深深吸了口气,挺胸立在门前。
他知道,真正的生死考验已经来临。
他能做的,就是以一身之力,血战群盗。
杀出去!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