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搭在肩上的那只冰凉小手带来的惊悚感,和被那三色妖光中潜伏之物“注视”的恐怖压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木父瞬间窒息。
恐惧的本能先于思考爆发!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清那团门缝后的暗影究竟是什么,也顾不得责备儿子为什么冒险跟来。求生和保护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走!”一声短促低喝,炸雷般在他自己耳边响起。
几乎在声音发出的同时,他左手一捞,已将吓懵的小木拦腰夹在腋下!那瘦小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此刻却承载着父亲全部的惊惶。脚尖猛蹬地面,力量从紧绷的腰腿瞬间爆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拖着儿子,向着来路的黑暗反方向弹射出去!
速度太快!黑暗中,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背后,那被诡异三色光涂抹的校门口方向,一声沉闷、带着金属摩擦嘶哑感的低吼隐隐传来,仿佛隔着扭曲的空间,又像是某种非人的野兽被惊扰的喉音。
铜钱剑在布包内疯狂嗡鸣震颤,包裹的厚布都仿佛要被撕裂!一股尖锐的、如同寒冰针扎的刺痛感,猛地刺中他夹着小木的右臂内侧!那股刺痛短暂却剧烈,绝非错觉!
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狂奔,肺像风箱一样鼓动。直到冲出两条街口,确认身后没有追来的异响和彩光,他才一个趔趄,靠在一堵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剧烈地喘息,胸腔火辣辣地疼,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冰冷的贴在背上。
他这才有余裕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木。孩子被他紧紧箍着,小脸煞白如纸,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显然也吓得不轻。
“小木!小木!”木父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沙哑和后怕,“你怎么样?说话!”
小木的眼皮抖动着,艰难地睁开,大眼睛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泪水,以及更深的、刚刚直面了无法理解之物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发出微弱的气音:“……怕……爸爸……它……它在……里面……”
“爸爸知道!”木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余悸,轻轻拍了拍小木的后背,“不怕,我们出来了!你……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吗?!” 担忧瞬间化作了怒气和后怕。
小木被父亲的语气一吓,眼眶更红了,带着哭腔:“我……我看到你拿那个黑箱子里的东西了……我怕……我怕爸爸你……像……像赵龙他们一样……” 孩子的恐惧简单而直白——害怕唯一的依靠也变成那种没有灵魂的“东西”。
木父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一片酸软和痛楚。他轻轻放下小木,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痕,声音缓和下来:“傻小子,爸爸不会的。爸爸跟它们……不一样。” 他环顾一下僻静无人的暗巷,“走,先回家。”
回到家中,小木被木父强行喝下一杯温水,塞进被子里。孩子显然惊吓过度,加上剧烈奔跑,很快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眉头依旧紧锁,小手无意识地抓着被子。
木父轻轻退出卧室,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再次进入地下室,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箱子。解开铜钱剑的包裹布,昏黄的灯光下,剑身暴露出来,那些串联的铜钱兀自微微颤动着。
他的目光扫过剑身,猛地一凝!
在靠近剑柄处,一枚靠近中央位置的铜钱边缘,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肉眼难辨的灰白色裂痕!就像是被极寒冻裂的瓷器痕迹!那道裂痕处散发出的冰冷怨气,正是他手臂刺痛感的源头!
木父的心脏狠狠一沉!这柄铜钱剑是祖传之物,承载无数代人的灵性和意志,坚固异常。妖物未现真身,仅仅一次窥视和一声嘶吼,竟能隔着布匹伤到剑身?!那东西的凶戾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正当他心中翻江倒海时,卧室里传来小木带着浓重睡意的惊呼:“……爸……红线……”
木父瞬间回神,冲出地下室跑进卧室。只见小木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指着木父的手臂方向。
“小木,什么红线?做噩梦了?”木父上前查看。
“不是……那里……”小木依然指着他的右臂,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眼睛半睁半闭,语气带着困惑,“……爸爸胳膊上……好多条……红色的线……在飘……”
线?!木父瞳孔骤缩!他猛地看向自己的右臂——外套下的皮肤光滑一片,什么也没有!但小木指得如此具体,就是刚才他被剑煞刺痛的位置!
他猛地想起在地下室,小木说过“看到黑箱子里的东西”。箱子明明关着!难道……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脑海!木父强自镇定,伸出右臂凑到小木模糊的视线前:“小木,告诉爸爸,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仔细看!”
小木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努力想看清,但困意上涌,又一头栽倒回枕头,含混地嘟囔:“……就是……红色的线……细细的……从我身上……到你身上……还从外面……好多地方……飞回学校……飞进那红蘑菇屋……像……像风筝线……”
话语断断续续,信息却如惊雷炸响!
小木能看到无形的“线”!
这线连接着人(包括他自己和儿子!)和那红色蘑菇屋!
甚至,他能模糊看到学校方向有更多的线飘过去汇入!这就是那些孩子心智被控制的“通路”?!
风筝线……这是被“操控”的具象化!
木父看着熟睡的儿子,再想起剑身的裂痕,心底的寒意被一种更强烈的决心取代。儿子不是麻烦,竟是破局的关键!同时,也意味着儿子已经更深地被卷入这场灾厄。这力量绝非幸事,而是一种沉重的诅咒和负担!
必须彻底解决这个源头!不能再等了!
他再次回到地下室,不顾疲惫和身体的酸痛,翻找着箱子更底层的东西。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零散而古老。在一卷虫蛀严重的皮纸下,他的手触碰到一个布包。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几片颜色暗淡、早已朽烂不堪的碎布片。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些碎布依稀能辨认出三种颜色——一种暗沉如凝固的血迹(暗红),一种土黄,一种靛蓝。布料的质地粗糙,像是粗麻,上面似乎残留着极为模糊、难以辨认的墨迹或污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暗红色的残片,年代太过久远,触感已朽败。就在此时,他背后包裹中的铜钱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剑身猛然一震,发出一声比之前遇到妖物时更加悠远、更加悲怆的嗡鸣!嗡嗡的低鸣在地下室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仿佛跨越时空的某种熟悉敌意?
木父的心脏狂跳起来!
红色的碎布……铜钱剑的异样反应……
“明朝末年……三具尸骨旁……红、黄、蓝三块破布……”
沈老师电话里提起的、同事老家祖上传说的流民失踪案细节,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饥荒年代……三具尸骨……三块破布……
和现在这三间小卖部……失踪的孩子……
还有这些颜色!
那三个流民……那三间蘑菇屋……
布片上的暗红与赵龙最后拿着的、那枚红得刺眼的玻璃弹珠,在木父眼前诡异地重叠!
一个恐怖的、跨越百年的循环闭环似乎隐约露出冰山一角!这些所谓的“免费小卖部”,根本就是那场饥荒悲剧在现代的恶意投影!是怨气、诅咒还是某种古老邪法的重现?
他捏紧了那片暗红色的残布,指节发白。必须找到克制它们的办法!他迅速翻出箱子底层那本最厚、书页也已泛黄脆弱的线装古籍——《百邪注疏》。
拂去封面的厚厚灰尘,木父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地下室冰冷的地面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他打开了这本家族代代守护的典籍,手指快速而稳定地在那些繁复的篆体文字和充满神异色彩的插图间翻找着。
一页页翻过。
“水鬼”、“狐魅”、“山魈”、“怨尸”……无数妖邪的图谱和记载快速闪过。
直到……
“……布孽:集众念之怨,化形惑世,束魂为傀,如丝牵连,食喜乐,断生机……”相关描述虽寥寥,但一个关键信息刺入眼帘:“……雄黄淬阳,烈酒焚秽,可断其丝……”
“……若有宿怨之灵精附此道,可破其身而难灭其根,其源或藏于怨所之丝……”
找到了!
木父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合上书!
“雄黄酒!断丝!破形!” 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轰鸣!
结合书中断断续续的描述和他的亲眼所见、亲身感受,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心中迅速成型——用强力的喷雾装置,将高浓度雄黄酒混合物覆盖整个校园操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所有师生面前(尤其是被控制的孩子聚集之时)!强行斩断那些无形的“红线”!逼出藏匿在三间蘑菇屋里的本体!
这计划风险巨大,动静更大!需要绝对的时机、精密的配合和……校方的支持!
他豁然起身,铜钱剑在背后随着动作发出低沉的共鸣,仿佛在呼应他决绝的心意。
“校长……”木父眼神锐利如刀,“这事,由不得你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