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撕破夜纱,却未能驱散笼罩在布达拉宫上空的阴霾。传昭大法会的日子,终于在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中到来。
红宫前的巨大广场上,早已汇聚成一片绛红色的海洋。西藏四大宗派:宁玛派(红教)、噶举派(白教)、萨迦派(花教)和格鲁派(黄教)数以千计的僧侣跏趺而坐,低沉的诵经声如同大地深处的共鸣,汇聚成庄严的“梵音”,直冲云霄。无数信徒匍匐在地,虔诚礼拜,空气中弥漫着桑烟与酥油混合的神圣气息。达赖喇嘛、摄政王爷与一众贵族高官端坐于观礼台,神色肃穆。
然而,在这极致的庄严之下,丹增却能感受到无数道警惕的目光在暗中交织。侍卫的数量增加了数倍,格桑扎西信任的武僧混迹在人群边缘,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金刚杵已被请至法台中央,覆盖着明黄色的绸缎,在朝阳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格桑扎西作为法会的重要司仪,立于法台一侧,看似平静,但捻动佛珠的指尖却微微发白。他与丹增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按计划进行,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比昨夜的血战更令人窒息。
法会按部就班地进行,诵经声一浪高过一浪。当时辰将至,即将由摄政王爷亲手揭开绸缎,完成金刚杵开光的最关键仪式时,异变,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爆发!
不是来自外围,而是来自观礼台本身!
端坐于摄政王爷下首的一位一直闭目养神、面容枯槁的老僧——堪布·洛桑,也是格桑扎西一度怀疑却因其极高声望而不敢深究的对象,骤然睁开了双眼!
他那原本浑浊的眼珠,此刻竟变得漆黑如墨,不见眼白,周身散发出与昨夜血莲尊者同源、却强横了十倍不止的阴寒邪气!
“佛法无边?不过是愚昧众生的枷锁!”洛桑堪布的声音不再苍老,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杂音的、非人的尖锐嘶吼,“今日,便让尔等见识,何为真正的‘梵音’——寂灭之音!”
他狂笑着,枯瘦的手爪猛地抓向身旁毫无防备的摄政王爷!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护驾!”陈允泽和侍卫们惊骇欲绝,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洛桑,而是来自法台中央!那覆盖金刚杵的明黄绸缎,被一股无形巨力震得粉碎!裸露出的“不动金刚杵”并未绽放圣光,反而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黑色符文,一股滔天的邪异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化作一道黑色的光柱,直冲苍穹!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乌云汇聚,电蛇乱舞!神圣的梵音被刺耳的鬼哭神嚎所压制!
掉包了! 他们终究还是成功了!眼前的金刚杵,早已被邪法侵染,成了一枚毁灭性的炸弹!洛桑堪布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刺杀王爷,而是以王爷之血为引,在万众瞩目下,彻底引爆这邪杵,玷污圣域,毁灭信仰!
“哈哈哈!”洛桑堪布,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魔头,张开双臂,沐浴在邪能之中,“见证吧!旧神的黄昏!新纪元的黎明!”
广场上一片大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结阵!”格桑扎西目眦欲裂,率先跃上法台,率领一众武僧诵念真言,试图以佛法结界暂时困住邪杵的能量爆发。
丹增在洛桑动手的瞬间就已动了!他如一道闪电掠向观礼台,藏刀直取魔头后心!
“蝼蚁撼树!”魔头甚至未回头,反手一挥,一股磅礴的阴寒邪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般压向丹增!
“噗!”丹增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广场的石板上。实力的差距,判若云泥!
绝望,如同冰冷的雪水,浇透了每个人的心。
就在邪杵能量即将彻底爆发,格桑扎西等人结成的佛光结界开始寸寸碎裂之际——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广场边缘的人群中射出!目标,并非魔头,也非邪杵,而是直射苍穹!
紧接着,如同呼应般,拉萨城外不同的方向,同时升起了数道狼烟!
是央金!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她找到了“血莲”的巢穴,并发动了攻击,意在釜底抽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狂笑中的魔头动作微微一滞,邪能的输出出现了瞬间的波动。他似乎没料到,宫外的势力竟敢直接攻击他的老巢!
就在这瞬息即逝的破绽中!
“丹增!”
一声清叱,一道火红的身影冲破混乱的人群,如同雪原上最炽烈的格桑花,扑到丹增身边。是央金!她不顾自身安危,竟然在信号发出的同时,亲自带人冲入了广场!
她手中捧着的,并非刀剑,而是一个看似普通的黄布包裹。她迅速将包裹塞入丹增怀中,急声道:“这是强巴措老爷子让我务必交给你的!他说这是‘真正的钥匙’!来自次仁临终前划下的图案!”
丹增来不及细问,接过包裹的瞬间,只觉得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涌入体内,竟暂时压制住了翻腾的气血。他猛地扯开黄布,里面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块看似年代久远的骨片,上面刻着一个极其繁复、充满了生命韵律的符号——与拉旺寻找的、格桑扎西伪造的符号截然不同,这个符号充满了生机与净化的气息!
与此同时,格桑扎西也看到了那骨片符号,他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丹增!那不是钥匙!那是……‘心印’!是开启内心佛性,沟通金刚杵本源圣力的‘心印’!快!观想它!以心印心!”
丹增福至心灵,不顾重伤,盘膝而坐,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手中的骨片符号上。刹那间,他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混乱与邪能,内心一片澄澈空明。他毕生所修的佛法感悟,与这“心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在内围,陈允泽驻藏大臣侍卫,中原侠士,从任务执行者到被西藏文化同化的守护者,带领众侍卫从洛桑堪布身边救回摄政王。
四大宗派红教、白教、花教和黄教高手们纷纷护卫达赖喇嘛、摄政王爷和贵族高官,形成一面人墙。
而外围,央金已然拔出康巴刀,率领着忠诚的部落勇士,与那些终于撕下伪装、从四面八方涌向法台的邪教徒战在了一起!她刀光如舞,每一式都带着决绝的守护之意,死死护在丹增周围。
混乱,极度混乱!混战在一起,恐惧和尖叫压过了诵经声、祈祷声。
“顽抗!”魔头洛桑怒吼,邪能再次暴涨,就要将格桑扎西等人连同整个法台彻底湮灭。
就在这最终的时刻——
丹增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眼中不再是锐利的刀光,而是充满了慈悲与智慧的佛光!
他并未攻击魔头,而是将蕴含着“心印”力量的目光,投向了法台中央那剧烈震颤的邪杵。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与魔嚎,如同真正的梵音,响彻天地:
“心无慈悲,身非净土。佛在心中,何须外求?”
这正是他们在秘境石碑上看到的箴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邪杵之上的黑色符文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一股精纯浩瀚、充满无限生机的金色佛光,自杵心轰然爆发,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乌云,净化了邪能!
“不——!”魔头洛桑发出绝望的咆哮,在那纯粹佛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的邪气如同被点燃般溃散,露出下面枯槁扭曲的真实面容,最终在佛光中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佛光普照,广场上所有被邪能侵蚀的人顿感身心一轻,恐慌平息,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敬畏。
劫后余生,一片寂静。
丹增脱力般倒下,被冲上来的央金紧紧扶住。格桑扎西与众僧侣望着恢复平静、真正绽放出祥和圣光的金刚杵,激动得热泪盈眶。
阴谋,终于被粉碎。
然而,丹增望着魔头消失的地方,心中却无太多喜悦。洛桑堪布只是被利用的躯壳,那阴影中的“本座”依旧无踪。而“心印”的出现,次仁的身份,强巴措的深藏不露……这一切,似乎指向一个更深的秘密。
圣城的危机暂解,但真正的谜团,或许才刚刚揭开一角。
大多数僧众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到法台之上,魔头洛桑堪布在纯净佛光的照耀下,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厉啸,枯槁的身躯如同被点燃的经卷,邪气溃散,化作飞灰,消散于重归祥和的梵唱气流之中。
覆盖广场的阴寒与恐惧瞬间冰消瓦解。劫后余生的人们,怔怔地望着法台中央那尊此刻真正绽放出温润、平和圣辉的“不动金刚杵”,仿佛做了一场集体噩梦。随即,震天的欢呼与哭泣爆发出来,那是信仰失而复得的极致宣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法会秩序稍见恢复之际,一股更为阴险歹毒的攻击,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并非刀剑,而是直指人心的幻术!
起初,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香气,混杂在浓郁的檀香和酥油气味中,如同毒蛇吐信,难以察觉。随即,红宫广场上庄严诵经的声浪,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开始变得扭曲、模糊。一些心志不坚的信徒,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脸上浮现出或狂喜、或恐惧、或愤怒的诡异表情。
“我……我看到了!佛光!佛祖来接引我了!”一个老妇人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向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跪拜。
“地狱!那是地狱的火!烧过来了!”另一个壮年男子则惊恐地抱头鼠窜,撞倒了身边的人。
“杀!杀了那些异教徒!他们是魔障!”更有甚者,双目赤红,开始攻击身旁无辜的人,仿佛将同伴看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混乱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原本稍微恢复肃穆的法会现场,顷刻间又变成了狂乱诡异的人间地狱。诵经声被哭喊、尖叫和狂乱的呓语所取代。这种混乱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源于内心被引动的魔障,使得守护的武僧和官兵投鼠忌器,难以有效制止。
端坐高台的法王和高僧们也受到了影响,一些修为稍浅的喇嘛眉头紧锁,额头见汗,显然也在运功抵抗这股诡异的精神侵蚀。
“是精神攻击!大家守住灵台清明!”格桑扎西高声疾呼,但他自己也感到一股阴寒邪异的力量如同冰锥般,试图刺入他的识海。他立刻盘膝坐下,手结法印,默诵《金刚经》,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色佛光,将试图靠近的邪气驱散。然而,范围太大,他只能护住身边一小片区域。
丹增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与格桑扎西依靠精纯佛法不同,他常年浪迹,心性坚韧如铁,加之对这类邪术似乎有种本能的警惕(或许与父亲的研究有关),幻象对他影响相对较小。但他看到央金和众多信徒陷入狂乱,心中焦急万分。
“是血莲尊者!”丹增瞬间明白了。这绝非普通迷药,而是高深的、带有邪教特征的集体幻术!施术者一定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广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经幡柱下,一个原本佝偻着背、看似普通老僧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斗篷下,露出一双没有丝毫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他手中捻动着一串由人指骨制成的念珠,嘴唇微动,无声地念诵着邪咒——正是血莲尊者本人!他竟敢亲临险地,施展这撼动人心的大范围幻术!
就在幻术肆虐,局面即将彻底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流过燥热混乱的广场:
“不要被心魔所惑!凝神静气,观想雪山圣湖之宁静!”
只见强巴措老藏医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一处相对高的台阶上。他并未显露任何武功或法力,而是从随身的药囊中,抓出一把混合好的药粉,将其撒入身旁一个香炉中。药粉遇火,立刻升起一股清淡、沁人心脾的白色烟雾,迅速扩散开来。这烟雾带着雪莲、冰片、沉香等药材的混合香气,具有极强的安神醒脑、辟秽解毒之效。
同时,强巴措示意身边的学徒和少数保持清醒的僧人,将他提前配制好的另一种解毒静心药水分发给症状较轻者闻嗅或少量服用。
“按住狂乱者的人中穴!轻拍其后心!”强巴措一边亲自救治一个几乎癫狂的年轻信徒,一边大声指导着其他人。他的动作沉稳而精准,眼神充满了慈悲与坚定。那白色的药烟和强巴措镇定自若的身影,仿佛成了混乱漩涡中的定海神针。
受到药力和强巴措言语的引导,一些陷入浅层幻境的人开始逐渐恢复神智,眼神中的狂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后怕。混乱的势头,终于被稍稍遏制。
强巴措的及时出手,展现的不仅是高超的医术,更是一种在危难时刻稳定人心的巨大力量。他或许无法直接对抗血莲尊者的邪术,但他的方法和存在,为格桑扎西和丹增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也为无辜信徒筑起了一道生命的防线。藏医的博大精深,在此刻闪耀出人性的光辉。
摄政王爷在侍卫搀扶下站稳,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与锐利。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力竭跪地、被央金紧紧扶住的丹增,又看向虽摇摇欲坠却目光欣慰的格桑扎西。他没有发表任何冗长的演说,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袍,面向法台,向着丹增和格桑扎西的方向,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代表最高敬意的大礼。一切褒奖,已尽在不言中。
索南贡布站在人群边缘,目睹了全过程。他亲眼见到丹增如何引动佛光,如同神佛临世;也看到央金如何不顾一切冲上前去,那眼神中的关切与情意,灼痛了他的骄傲。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权力与地位,在方才那场超越凡俗的较量中,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深深地望了央金最后一眼,眼中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落寞,悄然转身,消失在尚未平息的人潮中。或许,这是他最后的体面,也是他成长的开始。
格桑扎西强撑着主持完法会的收尾仪式。金刚杵被重新安奉,但其经历的一切,已为这圣物赋予了新的传奇。随后数日,在摄政王爷的授权下,一场雷厉风行的清洗在布达拉宫内展开。洛桑堪布的党羽被逐一肃清,大量证据表明,他早已被一个神秘的邪派首领“本座”以秘法控制。然而,关于“本座”的真实身份和下落,却如石沉大海,只查到他可能与百年前一个信奉“忿怒相”的偏激密宗支派有关。
尘埃暂定,丹增和央金带着满腹疑云,再次来到强巴措那间药香弥漫的小屋。
老藏医依旧在捣药,仿佛外界的波澜与他无关。
“老爷子,次仁他……”丹增声音沙哑。
“走了。”强巴措头也不抬,“心愿已了,执念消散,他便跟着佛祖去了。走得很安详。”
“那‘心印’……”央金急切地问,“次仁怎么会知道这个?”
强巴措终于停下动作,昏黄的目光看向虚空,仿佛在回忆一段尘封的往事:“次仁……他年轻时,曾是那个邪派的核心人物,地位不低,知晓许多核心秘辛。但他后来亲眼见证了教义的残忍与虚妄,幡然醒悟,拼死叛教而出。那脸上的刺青,便是背叛的印记,也是他余生忏悔的烙印。”
他顿了顿,指了指丹增怀中那块此刻已变得温润无比的骨片:“这‘心印’,据他说,是那个邪派一直追寻却又恐惧的古老力量,是源自象雄古国的真正智慧,能净化一切邪妄。他潜伏一生,就是为了在邪派死灰复燃时,能留下这枚火种。”
“您究竟是谁?”丹增凝视着强巴措,目光如炬,“您绝不仅仅是一位藏医。”
强巴措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摆了摆手:“一个活得久些,见得多些的老家伙罢了。因缘际会,帮故人送件东西,如此而已。未来的路,还得靠你们年轻人自己走。”
他显然不愿深谈。丹增和央金知道,这位老人本身就是一座深藏的宝藏,但他的秘密,或许要等到适当的时机才会揭开。
离开小屋,夕阳将布达拉宫的影子拉得悠长。丹增和央金走在古老的街巷上,虽然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央金轻声问,手自然地与丹增握在一起。
丹增望向巍峨的宫墙,又看向远方绵延的雪山:“阴谋的根须,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洛桑只是被推到前台的傀儡,真正的‘本座’还隐藏在暗处。次仁和强巴措的话,都指向了更古老的秘密。”
他停下脚步,看着央金:“这片高原的宁静之下,还潜藏着我们未知的暗流。我想继续追查下去,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真正的安宁。你愿意……”
“当然。”央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眼神灼灼,“你的战场,就是我的帐篷所在之处。无论对手是贵族还是魔神,我与你同行。”
与此同时,在拉萨城外某处荒废已久的古老庄园的地窖深处。一盏幽暗的油灯,照亮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听着属下的汇报,关于法会的失败,关于洛桑的覆灭。
属下惶恐地跪在地上,等待着他的雷霆震怒。
然而,阴影中传来的,却是一阵低沉而愉悦的轻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无妨……洛桑这枚棋子,本就是为了试探那‘心印’是否真的存在……如今,答案已经有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上一枚刻着扭曲万字符和狼头的印记。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香巴拉的大门,需要真正的‘钥匙’才能开启。而‘钥匙’,从来都不止一把……”
地窖中,回荡着他意味深长的话语,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法会现场的刺杀和幻术所吸引时,索南贡布的毒计,正如同阴影中的毒蛇,悄然袭向央金最脆弱的后方。
他早已算计好,利用法会混乱引开央金和其部落主要精锐的时机,派出另一支心腹死士,由他的贴身护卫队长率领,快马加鞭,突袭了康巴部落位于拉萨城外的临时营地!
营地中留守的多是老弱妇孺以及少量伤员。面对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索南家死士,抵抗微乎其微。护卫队长目标明确,并非为了屠杀,而是按照索南贡布的指令,强行掳走了央金最年幼的弟弟——年仅十二岁的诺布,以及两位在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长老!
“告诉你们首领央金!”护卫队长将一把带血的匕首插在营地中央的木桩上,狞笑着说道,“若想她弟弟和长老活命,就在明日日落之前,独自一人来城西‘断魂崖’换人!若敢带一兵一卒,或者告知官府,就等着收尸吧!”
留下这句恶狠狠的威胁后,索南的死士们带着人质,迅速撤离,消失在茫茫山野中。
消息传到混乱甫定的广场时,央金如同被惊雷击中,瞬间脸色煞白,娇躯微晃,几乎站立不稳。弟弟诺布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阿爸阿妈去世后她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软肋。索南贡布这一招,可谓狠毒到了极点,直接击中了她的命门!
“索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央金银牙紧咬,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愤怒、担忧、焦虑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心。她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向索南府邸。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冲动只会害死诺布和长老。索南贡布设下此局,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她自投罗网。去,是九死一生;不去,她将永远失去弟弟,部落也将失去主心骨。
丹增和格桑扎西也得知了这一消息,心中俱是一沉。他们没想到索南贡布如此不择手段,竟用如此下作的方式逼迫央金。
“央金首领,切勿冲动!”格桑扎西急忙劝阻,“这明显是陷阱!”
央金猛地抬起头,眼中虽仍有泪光,但更多的是决绝的火焰:“我知道是陷阱!但我必须去!诺布和长老,我不能不救!”她看向丹增和格桑扎西,“法会这边,暂时应该无碍了。我的部落,拜托二位暂时照看一二。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不等二人回应,猛地转身,抓起宝刀,便要冲向城西。
“等等!”丹增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目光锐利而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央金愕然回头,看着丹增:“你……这是我和索南的私人恩怨,不能连累你。”
丹增松开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索南贡布与苍狼、血莲教勾结,抓你弟弟,恐怕不只是为了逼婚那么简单。这很可能也是他们整体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削弱甚至除掉你这个潜在的阻碍。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坐视不理。”
他顿了顿,看向格桑扎西:“格桑,这里交给你和强巴措老爷子善后。清理刺客,安抚民众,追查血莲尊者的下落。”
格桑扎西知道情况紧急,丹增的决定是正确的。他重重点头:“放心!你们千万小心!我会尽快通知陈允泽大人,请他派兵接应!”
丹增不再多言,对央金道:“走!我知道一条去断魂崖的近路!”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依旧有些混乱的法会现场,骑上快马,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丹增对拉萨周边地形的熟悉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引领央金避开大路,专走崎岖山道,希望能抢在索南贡布完全布置好之前赶到,或者至少打乱对方的节奏。
断魂崖,位于拉萨城西三十里外的一处荒僻山岭,地势险要,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常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确实是杀人越货、设伏绑架的绝佳地点。
当丹增和央金赶到断魂崖附近时,已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将陡峭的崖壁染上一层凄艳的红色。山风呼啸,如同鬼哭。
丹增示意央金下马,将马匹藏在隐蔽处。两人借着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悄悄向崖顶摸去。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崖顶平台上有十几个人影晃动,被捆绑着的诺布和两位长老被推在崖边,瑟瑟发抖。索南贡布并未现身,想必是躲在暗处指挥。
“崖顶开阔,易守难攻,他们肯定设了埋伏。”丹增压低声音对央金说,“不能硬闯。我去侧面制造动静,引开一部分守卫的注意力。你趁机会救下人质,然后发信号,我们立刻撤退!”
央金看着丹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个看似落拓不羁的僧人,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义气和智慧,让她无比感激和信赖。“好!你……小心!”
丹增点了点头,身形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右侧的乱石丛中。
片刻之后,崖顶左侧突然传来一阵石块滚落的声响和一声故意的惊呼!
“那边有人!”崖顶的守卫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分出四五人前往查看。
就是现在!央金深吸一口气,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从藏身处猛地窜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崖顶平台!她的目标明确——弟弟诺布!
然而,索南贡布的埋伏远不止于此!就在央金即将接近人质的瞬间,平台边缘的几块“巨石”突然掀开,露出里面藏匿的弓弩手!淬毒的箭镞在夕阳下闪着幽蓝的光,齐齐对准了央金!
同时,索南贡布那令人厌恶的笑声也从一块大石后传来:“央金!你果然来了!还带了个帮手?可惜,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放箭!”
红宫广场上的混乱,在格桑扎西、强巴措以及随后赶到的驻藏大臣衙官兵的共同努力下,终于逐渐平息。受伤者被妥善安置,受到惊吓的信徒被护送回家。那场诡异的集体幻术,随着血莲尊者的悄然离去(他见事不可为,已趁乱遁走)而消散,但留在人们心中的阴影却难以短时间内抹去。
法会不得不提前结束。梵音虽然暂息,但佛光下的杀戮和疯狂,给这场神圣的盛会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阴影。格桑扎西协助清理现场,心中充满了沉重和愤怒。敌人的嚣张和无所不用其极,远超他的想象。
他第一时间将情况禀告了驻藏大臣陈允泽。陈允泽闻讯也是大惊失色,一方面严令全城搜捕可疑分子,特别是血莲教徒;另一方面,立刻点齐一队精锐骑兵,由一名得力手下率领,火速赶往断魂崖方向,接应丹增和央金。
布达拉宫内,贡确坚赞法师的暗中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他发现近期确实有几名中下层僧官行为异常,与宫外不明身份的人有过秘密接触,其中一人甚至在法会当天行踪诡秘。虽然尚未查到直接指向最高层的证据,但内鬼存在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增加。宫墙之内的暗影,愈发浓重。
而在断魂崖,一场激烈的雪地搏杀正在上演。央金陷入弓弩手的包围,丹增则与从左侧包抄过来的守卫战在一起。丹增掌风凌厉,在陡峭的雪地上身形飘忽,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人倒下。但对方人数占优,且居高临下,形势万分危急。
眼看央金就要被毒箭射中,丹增怒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猛地将一名敌人踢飞,撞向弓弩手,暂时扰乱了他的阵型,同时自己后背也空门大露,被一刀划中,鲜血顿时染红了僧袍!
“丹增!”央金惊呼,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号角声——陈允泽派出的援军到了!
索南贡布的手下见官兵赶来,顿时慌了神。索南贡布见势不妙,暗骂一声,也顾不得人质和手下,在几个心腹的保护下,从崖后一条隐秘的小路仓皇逃窜。
丹增和央金趁乱救下诺布和长老,与赶到的官兵汇合。看着丹增背后的伤口,央金心中百感交集,感激、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中悄然滋生。但是丹增是一个浪荡僧,也是僧人的一种,还俗才是念头成真,当前只好放下女儿心。
断魂崖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场较量还远未结束。梵音暂息,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评估、布局,更大的风暴,正在天际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