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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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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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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天龙卷》连载

第三章 暗流合汇

清晨的拉萨,本应在诵经声和桑烟中苏醒,却被一种无声的恐慌悄然攫住。最初的迹象,来自城东紧邻拉萨河的一片低洼民居。

“阿妈!阿爸!你们怎么了?!” 一个少年惊恐的哭喊声划破了黎明的宁静。他的父母和妹妹倒在榻上,面色发青,口吐白沫,身体不住地抽搐,眼神涣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类似的场景,在附近的几户人家同时上演。症状来得极其凶猛,仿佛无形的恶魔一夜之间攫住了这片区域。

消息像带着瘟疫的风,迅速传遍全城。恐慌开始蔓延,人们挤在发病者家门口,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猜疑。流言如同毒蛇般游走:

“是瘟疫!天神降罚了!”

“不!我听说是水源出了问题!昨天还好好的,肯定是有人下毒!”

“下毒?谁会这么干?难道是……”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居住在城西、主要从事贸易和手工业的汉人聚居区。近年来,随着驻藏大臣的到来和汉藏贸易的增多,一些固有的矛盾和猜忌在暗中滋生。此刻,在恐惧的催化下,这种猜忌迅速发酵成了指控。

“肯定是那些汉商!他们带来的不干净的东西!”

“对!他们想毒死我们,独占生意!”

群情逐渐激愤,一些冲动的年轻人开始聚集,手持棍棒,向汉人商铺聚集的街道涌去。冲突一触即发。

这时,得到消息的强巴措老藏医,带着药箱匆匆赶到疫区。他不顾可能被传染的危险,仔细检查了发病者的症状:瞳孔收缩、肌肉痉挛、呕吐物带有特殊的苦杏仁味……他翻开患者的眼睑,又查看了他们的指甲颜色。

“这不是瘟疫!”强巴措站起身,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压过周围的嘈杂,“这是中毒!一种很罕见的混合毒素,作用极快,像是……像是某种经过炮制的矿物毒和植物毒混合而成!”

他立刻指挥学徒和胆大的居民,用甘草、绿豆、金银花等草药紧急煎制解毒汤剂,给症状较轻者灌服,延缓毒性发作。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所有发病者,无一例外,都饮用或使用了昨天傍晚从拉萨河特定支流(流经城东的那一段)汲取的河水。

“毒源很可能在水里!”强巴措心中巨震。这是何等歹毒的手段!利用水源下毒,波及无辜平民,目的显然不只是杀人,更是要制造恐慌,挑起汉藏矛盾,扰乱拉萨秩序!

他立刻让学徒去通知驻藏大臣衙门和寺院,自己则准备前往河边探查。然而,愤怒的人群几乎已经失控,将怨气撒向了无辜的汉商。几个汉人店铺的门板被砸得砰砰作响。

混乱中,强巴措看到几个身影在人群中悄然穿梭,低声煽动:“就是他们!汉人带来的灾祸!把他们赶出去!” 那些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冰冷的、看戏般的残忍。强巴措心中一凛,他隐约感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

丹增是被街头的骚乱声惊醒的。他昨夜与格桑扎西分析局势至深夜,刚睡下不久。推开窗,看到远处升起的黑烟和鼎沸的人声,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简单洗漱后,他快步融入慌乱的人流,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水源被投毒,汉商被围困。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冲向汉人街区,而是逆着人流,径直朝着强巴措判断的毒源——拉萨河东段支流奔去。他常年浪迹荒野,对草药和毒物有着近乎本能的了解和兴趣,这既是生存所需,也与他暗中调查某些事情有关。

河边已经聚集了一些官差和寺庙派来的僧人,正在设置警戒,阻止民众再取水。河水看上去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但丹增蹲下身,仔细观察河岸边的水草和淤泥。他注意到,靠近北岸的一处回水湾,几丛水草的叶尖出现了不正常的枯黄卷曲,水底沉淀的泥沙颜色也略有异常,泛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泽。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银壶(本是用来装酒的),舀了半壶水,又从岸边挖了一小撮带有异色的泥土。然后,他像猎犬一样,沿着河岸向上游搜寻。走出约一里地,在一处人迹罕至、岸边长满茂密灌木的河滩,他发现了一片被踩踏凌乱的草丛,以及几个深深的脚印。脚印旁,散落着几片枯萎发黑的植物叶片,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息。

丹增捡起叶片,仔细辨认,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鬼哭芋……还有‘蓝心石’的粉末……” 这两种东西,一种是有剧毒的罕见植物,另一种则是含有特殊矿物质的岩石,本身毒性不大,但经过特殊研磨和混合,能极大增强鬼哭芋的毒性,并使其不易被常规方法检测。下毒者是个行家!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小片被扯碎的黑色布条,布料质地特殊,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红色印记——像是一朵残破的莲花!

血莲教!丹增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他们在兴风作浪!下毒挑拨,制造混乱,这完全是邪教惯用的伎俩。

必须立刻阻止事态恶化!丹增想起央金和她康巴勇士的驻地就在上游不远,他们或许也用了河水?他立刻转身,朝着康巴营地的方向疾奔。同时,他也想到,此刻能帮助稳定局势、并且有能力追查此事的,或许只有那个行事果决的康巴女首领了。

布达拉宫内,格桑扎西强撑着伤势,将血莲印记和投毒事件的可能关联,秘密禀告给了他所信任的、一位主管戒律和内部监察的资深喇嘛——贡确坚赞法师。

贡确坚赞法师年事已高,面容清癯,听完格桑扎西的叙述,久久沉默不语,手中的念珠缓缓捻动。良久,他才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沉重:“格桑,你所言若属实,那将是雪域百年未遇之大劫。血莲邪教死灰复燃,并与外敌内鬼勾结,图谋龙脉……这已非寻常纷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然而,正因事关重大,我们更需谨慎。你指认宫内有内鬼,甚至可能位高权重,可有确凿证据?仅凭一枚来自已死刺客的印记,和你的推测,难以服众,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杀身之祸。”

格桑扎西急切地说:“师尊,弟子明白。但投毒事件就是明证!此等手段,绝非寻常人所为。我们必须暗中排查,特别是近期行为异常、或与宫外不明势力有过接触的人。”

贡确坚赞法师点了点头:“排查之事,我会以整肃纲纪为名,暗中进行。但你也要小心,对方既然能潜入经卷库对你下手,说明其在宫中的势力不容小觑。你伤势未愈,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继续通过你那位……‘浪荡’的师弟,从宫外获取线索。宫内之事,交给我。”

格桑扎西知道师尊的顾虑是对的。布达拉宫犹如一座巨大的迷宫,权力结构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不仅无法揪出内鬼,反而可能让自己和师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敌人隐藏在暗处,而自己却仿佛在明处挨打。

他告退出来,走在空旷的廊道上,阳光透过彩绘窗户投下斑斓的光影,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他看到几个低等扎巴匆匆走过,眼神躲闪;又看到一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经师,正与一位来自某个大贵族的管家低声交谈……似乎每一个人,都变得可疑起来。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心中疯狂滋长。这座他视为精神家园的圣殿,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处处潜藏着杀机。

央金在营地中同样接到了水源有毒和城内骚乱的消息。她立刻下令部落所有人停止使用河水,改用早已备下的井水和山泉,并派人加强营地警戒。幸运的是,他们的驻地位于上游,且习惯饮用活水,中毒事件并未波及。

然而,城内的骚乱和针对汉商的攻击让她深感不安。康巴部落与汉地商队素有贸易往来,关系还算融洽,她知道大多数汉商是诚信守法的。这场阴谋,显然是冲着破坏汉藏关系、制造全面混乱来的。

“索南贡布……还有他背后的黑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央金心中怒火升腾。她意识到,单凭自己部落的力量,难以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她需要信息,需要盟友。

她想起了常年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汉人商队首领赵掌柜。赵掌柜为人仗义,消息灵通,与康巴部落做过多次生意,彼此有一定信任基础。或许,可以通过他,了解外界的情况,甚至寻求一些帮助。

她立刻唤来一名心腹勇士,此人机敏过人,且通晓一些汉语。“你立刻出发,沿着古道向东,寻找赵掌柜的商队。告诉他拉萨发生的事,特别是有人下毒嫁祸汉商。请他帮忙留意准噶尔人或形迹可疑者的动向,并打听一下,是否有清廷更高层的消息?驻藏大臣陈允泽大人似乎是想维持稳定的,但他上面的人呢?”

心腹领命,换上普通行商的衣服,悄然离开营地,消失在通往东方的山道上。这条古老的茶马古道,不仅是商贸之路,此刻也成了信息与希望传递的生命线。央金站在营地高处,眺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口,心中祈祷信使能顺利找到赵掌柜,并带回有用的信息。多一份外界的消息,她就多一分应对危机的底气。

就在丹增赶往康巴营地、格桑扎西暗中调查、央金派出信使的同时,苍狼的离间计正如毒液般在拉萨城底层悄然扩散。

几个穿着破旧僧袍、看似苦行僧模样的人,出现在人群聚集的街头巷尾和集市角落。他们并不高声宣扬,而是用那种恰好能让周围人听到的音量,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驻藏大臣衙门的人私下说,藏传佛教仪式太多,耗费民财,应该削减寺庙用度……”

“是啊,还说我们活佛转世制度是愚昧落后,应该由朝廷直接任命……”

“这次投毒,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想借机清理‘不听话’的人?毕竟,那些汉兵可是带着不少药粉来的……”

这些流言蜚语,真假掺半,恶毒无比。它们精准地利用了部分僧侣对清廷政策的疑虑和底层民众对未知的恐惧。虽然许多有识之士并不相信,但在恐慌和愤怒的情绪下,总有容易被煽动的人。

渐渐地,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

“难道……真的和朝廷有关?”

“那些汉官,到底安的什么心?”

对汉商的攻击虽然被赶来的官兵和部分明事理的僧人暂时压制下去,但一种更深层次的不信任和隔阂,已经被种下。苍狼站在一处隐蔽的高点,冷漠地俯瞰着城中逐渐升温的敌对情绪,嘴角露出满意的冷笑。杀人,不如诛心。让拉萨从内部撕裂,比从外部攻打要容易得多。他的计划,正一步步向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丹增赶到康巴营地,确认他们安然无恙后,简单告知了河边发现的线索和血莲教的嫌疑。央金听后,又惊又怒,立刻表示愿意联手追查。两人商议后,决定由央金带人暗中监视可能与索南贡布或可疑人物有接触的场所,而丹增则继续从毒物来源方向调查。

忙碌一天后,丹增回到僧舍,身心俱疲。格桑扎西仍在运功疗伤,屋内很安静。丹增和衣躺下,很快就沉入梦乡。然而,等待他的并非安宁,而是一段深埋在记忆底层、此刻却被近日事件激发的纷乱梦境。

梦境光怪陆离。他先是仿佛回到了童年,父亲带着他在开满格桑花的草原上骑马,阳光明媚,笑声朗朗。但转眼间,画面扭曲,火光冲天,父亲浴血的身影,那双冰冷残酷的眼睛……紧接着,梦境跳转到幽深的洞穴,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和星图,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模糊而急切:“龙脉……香巴拉……守护……钥匙在……” 然后,画面又是一变,他看到了汹涌澎湃的地底能量流(龙脉的象征),但其上缠绕着污秽的黑气(血莲教的邪力),而央金的身影出现在能量流中央,似乎在奋力挣扎……

丹增猛地惊醒,坐起身来,额头上满是冷汗。窗外月色正明。梦境残片在他脑海中翻滚,尤其是父亲关于“龙脉”和“香巴拉”的呓语,以及央金出现在龙脉幻象中的场景,让他心绪不宁。

“龙脉与香巴拉……难道真的存在某种联系?父亲当年守护的秘密,就是关于这个?而央金……她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是预示着她也将卷入这场围绕龙脉的纷争吗?”丹增揉着太阳穴,感到命运的漩涡正将他越卷越深。这些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还是某种神秘的启示?他无法确定,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央金将是破解龙脉之谜的关键人物之一。

第二天清晨,丹增决定再去拜访强巴措老藏医,一方面想了解更多关于毒素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想听听这位睿智长者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强巴措的诊所里依旧弥漫着药香,但比往日多了几分忙碌和凝重。老藏医刚刚送走一批前来领取预防药物的市民,脸上带着疲惫。

见到丹增,强巴措并不意外,示意他坐下,递给他一碗刚熬好的安神茶。“丹增师傅,你也为投毒之事奔波吧?”

丹增点头,将自己在河边的发现——鬼哭芋、蓝心石粉末以及那片带有血莲印记的碎布——告诉了强巴措,但没有提及格桑扎西和宫内的阴谋。

强巴措仔细听着,面色愈发沉重:“鬼哭芋……蓝心石……果然是极其阴毒的组合。下毒者,深谙毒理,且心肠歹毒无比。”他拿起那片碎布,看着那模糊的红色印记,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厌恶,“这个印记……我年轻时随师父行医,在偏远的阿里地区,似乎听一些老人提起过,与一个早已消亡的邪教有关。没想到……”

他放下布片,话锋一转,看着丹增,目光深邃:“丹增师傅,你可知我们藏医讲究‘隆’、‘赤巴’、‘培根’三因平衡,人体方得健康?”

丹增有些疑惑,不知老藏医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强巴措继续说道:“其实,在我们古老的学说里,这广袤的雪域高原,也被视为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它有它的脉络(龙脉),有它的气息(地气),也有它的‘隆’、‘赤巴’、‘培根’。如今,天灾(雪崩)频发,人祸(投毒)横行,气候异常,在我看来,这正是大地‘三因’失衡的征兆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雪山:“人体生病,会表现出各种症状。大地‘生病’,也会通过地震、雪崩、瘟疫等方式显现。而龙脉,或许就是维系这大地生命体平衡的关键‘经络’。如今有人试图破坏它,就如同用剧毒阻塞了人体的主要经脉,岂能不引发一系列的恶果?”

老藏医的这番话,从一个独特的角度阐释了龙脉的重要性,将人体小宇宙与天地大宇宙联系起来。丹增听得心中震动,这种说法,与他父亲零碎的笔记和昨夜的梦境,隐隐契合。强巴措虽然不明说,但显然也在暗示,当前的乱象,根源在于龙脉的异动和人为的破坏。

“多谢老爷子指点。”丹增由衷地说道。这位老藏医,不仅医术高超,其智慧和洞察力,也远超常人。

就在丹增与强巴措交谈的同时,一场风暴正在央金的营地酝酿。

索南贡布竟然亲自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家奴,大张旗鼓地来到了康巴部落的驻地。他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笑容,仿佛不是来逼婚,而是来接收自己的领地。

“央金首领,别来无恙?”索南贡布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营地前的央金,“城里的乱子你也看到了,如今拉萨危机四伏,你们康巴部落偏安于此,恐怕也不安全吧?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只要你点头,我立刻派兵保护你们的营地,粮食、盐铁,要多少有多少。”

他的话语充满了施舍和威胁的意味,身后的家奴们也个个面露凶光,手按刀柄。

康巴勇士们怒目而视,纷纷围拢过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央金面沉如水,她向前一步,毫无畏惧地迎着索南贡布的目光,声音冰冷而清晰,足以让营地内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索南贡布!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投毒嫁祸、断我商路、煽动那仁部落,这些卑劣手段,不都是你指使的吗?”

索南贡布脸色一变,刚要反驳,央金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我央金和康巴部落,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就范?做梦!你的粮食,带着你的臭味,我们康巴人消受不起!你的‘保护’,我们更不需要!滚回你的安乐窝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的帐篷,只为我心中的雄鹰敞开!”她的声音如同高原上的寒风,带着凛冽的决绝和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索南贡布的脸上。

索南贡布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如此当众羞辱他!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毒无比,杀机毕露:“好!好!央金!你有种!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倒要看看,你和你的部落,能硬气到几时!我们走!”

他狠狠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带着满腔怒火和杀意,狼狈离去。这次公开的、彻底的决裂,意味着双方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和直接。

索南贡布走后,营地气氛依旧紧张。央金知道,报复很快就会到来。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这时,丹增从强巴措那里回来了,并将老藏医关于“大地三因失衡”的提示转告了央金。央金虽然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玄奥,但也认同龙脉是关键所在。

“如果能找到龙脉的真相,或许就能阻止他们的阴谋,也能为我部落找到一线生机。”央金沉思道,“可是,龙脉虚无缥缈,该从哪里入手?”

丹增想起了父亲笔记中零星提到的“古格王朝”和“星图”,以及昨夜梦中模糊的洞穴壁画。他说道:“我父亲留下的线索,似乎指向古格王朝的遗址。传说中,古格王朝与龙脉有着极深的渊源。或许,那里藏着关键的秘密。”

正在此时,一位年迈的、几乎被部落遗忘的老人——仁青老画师,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仁青老画师年轻时曾游历四方,为许多寺庙绘制壁画,见识广博,如今年老体衰,在部落中静养。

他听到了丹增和央金的谈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古格……是的,那是片被时光遗忘的土地。”老人声音沙哑地说,“我年轻的时候,曾有幸到过古格遗址的边缘。那里的壁画……讲述了很多古老的传说。关于龙脉,我依稀记得,似乎有一幅壁画描绘了龙脉与星辰对应的图谱,就藏在某位古格王的陵墓之中……”

仁青老画师提供了一条极其宝贵的线索!古格王墓中的星图壁画,很可能就是揭示龙脉秘密的关键!

丹增和央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尽管古格遗址远在阿里荒原,路途艰险,且充满了未知,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明确的方向。

“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古格了。”丹增沉声道。

央金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再难,也要去闯一闯!”

然而,他们也明白,前往古格绝非易事,需要充分的准备。而眼前的危机,索南贡布的报复,以及拉萨城内的暗流,都需要先应对过去。寻找龙脉真相的漫漫征途,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和一条意外的线索中,拉开了序幕。

布达拉宫内的气氛,因老僧的突然“走火入魔”而变得愈发凝重酥油灯的光影在经堂的墙壁上跳动,映照着格桑扎西忧心忡忡的脸。他刚刚从师尊的闭关处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丹增的心沉入了谷底。

“师尊气息微弱,脉象紊乱,似是被一股阴寒的内力所伤,绝非简单的修行岔气。”格桑扎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后怕,“若非我发现及时,以温和内力护住其心脉,恐怕……”

丹增握紧了拳,指节发白。对手的狠辣与渗透力远超想象,竟然能在戒备森严的宫内,对一位地位尊崇的高僧下手!这意味着,敌人不仅隐藏在暗处,更可能拥有极高的身份和武功,才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完成这等手段。

“金刚杵的查验……”丹增最关心的是这个。

格桑扎西沉重地摇了摇头:“师尊只来得及初步感应,说金刚杵本体蕴含的圣力依旧磅礴纯正,并未被邪法侵染。但关于外层封印是否完好,是否有细微瑕疵可被利用,尚未及细查便……”

线索似乎又断了。敌人的行动快、准、狠,总能抢先一步掐断任何可能暴露他们的调查方向。丹增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他们就像网中的鱼,被动地应对着一次次袭击。

“那片羊皮纸角,有头绪了吗?”丹增问道。

格桑扎西从怀中取出那片小小的羊皮纸,眉头紧锁:“这符号……我翻查了古籍,似乎与百年前一支早已消亡的、信奉‘忿怒相’佛母的密宗小派有关。该派教义偏激,传说擅长一些……操控心神、汲取他人功力的邪门秘法。但其传承应该早已断绝才对。”

就在这时,经堂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鸟鸣声——是格桑扎西派去宫外打探消息的、绝对心腹的小沙弥发出的信号:有紧急情况!

格桑扎西迅速开门,小沙弥闪身进来,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师……师兄!宫外有两个人,说是央金首领派来的,有性命攸关的消息要亲手交给丹增师傅!他们好像被人跟踪了,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摸到我们约定的暗门!”

丹增和格桑扎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急切。央金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必定有极其重要的发现!

“快带他们从密道进来!小心行事!”格桑扎西立刻吩咐。

片刻后,两名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康巴汉子被引入了经堂密室。他们看到丹增,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其中一人顾不上礼节,急切地从贴肉处取出那块诡异的狼头万字符腰牌,双手奉上:

“丹增师傅!央金首领让我们务必把这个交给您!我们在贸易路线上遇到了不是马匪的悍匪,他们武功路数和您说过的一样!这是从他们头目身上找到的!首领说,草原上的事和宫里的阴谋肯定是一伙人干的!”

丹增接过腰牌,那冰冷的触感和邪异的图案让他瞳孔骤缩。尤其是那个扭曲的万字符,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格桑扎西接过腰牌仔细查看,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万字符时,脸色猛地一变!他迅速拿起那片羊皮纸角,将上面的符号与腰牌上的万字符并排放在一起。

“你们看!”格桑扎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羊皮纸角上的残迹,虽然模糊,但其笔画走势,与这腰牌上万字符的核心结构……几乎同源!”

真相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部分迷雾!

拉旺僧官在经卷库寻找的、与古老邪派相关的“钥匙”符号;宫内高层内奸可能具备的、源自偏激密宗的邪门武功;以及宫外行动人员携带的、带有同源邪异标志的腰牌!

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方向: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不仅权力巨大,而且很可能是一个继承了某种邪恶密宗传承的、信念扭曲的极端份子!其目的,绝不仅仅是偷窃佛宝那么简单,很可能涉及到更疯狂、更可怕的计划!

“必须立刻禀报达赖喇嘛和摄政王!”格桑扎西站起身,语气坚决。事态已经严重到超乎想象,必须动用最高层面的力量。

“不行!”丹增立刻阻止,“师兄,敌暗我明,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位‘接应者’是不是就在达赖喇嘛或是摄政王身边!贸然禀报,若打草惊蛇,或者被对方反咬一口,我们顷刻间就会万劫不复!”

格桑扎西愣住了,他不得不承认丹增说得对。宫闱斗争之险恶,远超他这般常伴青灯古佛的学者想象。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格桑扎西感到一阵无力。

丹增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块腰牌上,眼神锐利如刀:“既然他们想在‘梵音’响起时动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他们要找‘钥匙’,我们就给他们造一把‘假钥匙’!他们想掉包,我们就给他们设一个‘假局’!”

一个大胆的、险中求胜的计划,开始在丹增心中迅速成形。他需要格桑扎西的配合,需要央金在宫外的策应,甚至……可能需要利用索南贡布对央金的执念,来扰乱敌人的视线。

就在丹增与格桑扎西密谋对策之时,那名在经卷库被丹增所伤、侥幸逃脱的杀手,正跪在拉萨城外一处隐秘庄园的地窖内,向着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汇报。

“大人……任务失败。拉旺已被处理,但遇到了硬茬子,像是宫里的喇嘛,武功路数很怪……他看到了属下的脸,还伤了我……”

阴影中的人沉默了片刻,发出一种仿佛金属摩擦般的低沉笑声:“宫里还有这等人物?有意思……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稍微……加速了。传令给‘血莲尊者’,让他的人准备好,法会前夜,按第二套方案行事。至于那个多事的喇嘛……让他消失,干净点。”

“是!”

地窖重归寂静,只有阴影中那人指尖敲击扶手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丹增的计划大胆而精细,如同在悬崖走丝。他与格桑扎西在密室中反复推演,直至东方既白。

“假钥匙” 由格桑扎西负责。他凭借对古籍符号的深刻理解,连夜仿制了一份几可乱真的羊皮卷残片,上面绘制着与拉旺所寻符号相似、却暗藏细微谬误的“钥匙”图案。这卷假货将被“意外”地让宫内那位隐藏的对手派系发现。

“假局” 则更为复杂。丹增提议,由格桑扎西向摄政王进言,以“感应到不详预兆,需加强圣物感应”为由,建议在正式法会前夜,将“不动金刚杵”移至红宫最顶层的时轮坛城进行一夜的祈福加持。那里环境封闭,仅有少数高阶僧侣可入,是设伏的绝佳地点。同时,故意泄露一丝“真正的封印弱点可能与坛城仪轨有关”的风声。

“此计甚险,”格桑扎西面露忧色,“时轮坛城乃宫中圣地,万一有所闪失……”

“师兄,敌已入室,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丹增眼神坚定,“我们主动选择战场,总比在法会万众瞩目下被动挨打要好。我会提前潜入坛城附近隐匿。”

至于宫外的央金,丹增让信使带回口信:按兵不动,但密切监视通往拉萨的各条要道,留意是否有大规模可疑人员或物资调动,尤其是注意寻找与“血莲”相关的任何迹象。

计划悄无声息地展开。格桑扎西的进言果然引起了摄政王的重视,尤其是结合老僧的“意外”,更显得此举必要。移杵至时轮坛城祈福的安排,在绝密状态下进行。而那份“假钥匙”残卷,也通过格桑扎西巧妙安排的渠道,“顺利”地落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风暴来临的前夜,布达拉宫显得异常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足以令人窒息的压抑。

丹增如同融入了红宫古老石墙的阴影,蛰伏在通往时轮坛城的必经之路——一条悬挂着巨大唐廊的幽暗廊道顶端。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入口区域。他调整呼吸,将自身气息降至最低,如同冬眠的雪豹,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酥油灯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将壁画上的佛母与护法映照得光影幢幢,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子时刚过,一阵极轻的、不同于僧侣诵经的脚步声传来。来了!

丹增屏息凝神。只见廊道尽头,出现了两个身影。前面引路的,赫然是一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僧官次仁,他手持灯笼,面色看似平静,眼神却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人……

即使隔着很远,丹增也能感受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人身形高瘦,穿着一件宽大的、绣着暗红色扭曲莲纹的黑色僧袍,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鎏金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他步履飘忽,仿佛脚不沾地,手中持着一串非玉非骨、颜色惨白的念珠,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

“血莲尊者!” 丹增心中凛然。光是这份卖相和气息,就知是远超之前杀手的劲敌。

次仁僧官在坛城厚重的木门前停下,低声念诵了几句咒文,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就在他侧身请血莲尊者先行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血莲尊者那双幽绿的眼睛猛地看向丹增藏身的方向,面具下发出一种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笑声:“藏头露尾的小虫子,也配窥视圣莲?”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那串惨白念珠中骤然射出三点寒星,并非射向丹增,而是直取廊道墙壁上三盏关键的油灯!

“噗!噗!噗!”

油灯应声而灭,整个廊道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几乎在黑暗降临的同时,丹增听到下方传来次仁僧官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是身体倒地的声音——显然已被灭口!

丹增不及细想,凭借超凡的记忆和直觉,从藏身处一跃而下,藏刀“罗钉”无声出鞘,循着那股阴寒气息直刺过去!

“叮!”

一声脆响,刀尖仿佛刺中了坚不可摧的精铁。是血莲尊者用那串念珠挡住了这一击!黑暗中,火星四溅。

“有点意思。”血莲尊者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股阴柔却沛然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丹增手臂发麻。

丹增借力后翻,落地无声,全身感官提升至极致。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全凭听觉、触觉和对杀气的感应。

“呼!”一道阴风袭向面门,丹增矮身避过,对方的手爪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唰!”念珠如同毒蛇,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缠向他的脖颈。丹增刀锋上撩,险之又险地格开。

两人在漆黑一片的廊道中以快打快,身影如鬼魅般交错。血莲尊者的武功诡异绝伦,招式狠毒,且那股阴寒内力带有一种侵蚀心脉的邪异效果,让丹增感到气血隐隐滞涩。这绝非中原或西藏的正统武学!

丹增将“雪上行”轻功催至极限,刀法愈发凌厉,将密宗武学中蕴含的“降魔”真意融入其中,刀光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冰雪凝滞,勉强与对方战成平手。

激斗中,血莲尊者似乎不愿久战,虚晃一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直扑那扇虚掩的时轮坛城大门!

“休想!”丹增岂能让他得逞,如影随形般追上。

就在血莲尊者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扉的瞬间,坛城内,突然传出一阵庄严、浩大、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梵唱之声!紧接着,门缝中透出道道柔和却坚定无比的金色佛光!

“呃啊!”血莲尊者仿佛被烈焰灼伤,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缩回手,身上那阴寒的气息竟被佛光逼得一阵紊乱翻滚!

是格桑扎西!他早已在坛城内,以自身精纯佛法,结合时轮坛城本身的加持之力,布下了这佛光结界!

时机稍纵即逝!丹增抓住这宝贵的瞬间,刀势如虹,直刺血莲尊者后心!

血莲尊者又惊又怒,勉强回身格挡,却被佛光克制,动作慢了半拍。

“嗤!”

刀锋虽未中要害,却在他肋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流出的血液,竟是暗紫色的,散发着腥臭!

血莲尊者怨毒地瞪了丹增和那扇透出佛光的大门一眼,心知今夜事不可为。他猛地掷出那串念珠,念珠在空中爆开,化作一团浓密的、带着刺鼻甜香的粉红色烟雾!

“屏息!”坛城内传来格桑扎西的警告。

丹增急忙后撤掩住口鼻。待烟雾散尽,廊道中早已失去了血莲尊者的踪影,只留下地上昏迷的次仁僧官(或许已死),和一滩暗紫色的污血。

丹增没有追击,对方诡计多端,黑暗中恐有埋伏。他快步走到坛城门前,只见格桑扎西盘坐于坛城中央,脸色苍白,额头见汗,显然维持这佛光结界消耗极大。

“师兄,你没事吧?”

格桑扎西缓缓收功,佛光渐熄,摇了摇头:“无妨。此人……好邪门的功力,若非借助坛城之力,恐难抵挡。”

两人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昏迷的次仁,心情沉重。计划成功了一半,逼退了血莲尊者,保住了金刚杵(此刻正在坛城内安然无恙),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存在和抵抗决心。次仁这条线,也随着他的昏迷或死亡,基本断了。

“他受了伤,定然不会罢休。”丹增沉声道,“明日的法会,才是真正的决战。”

格桑扎西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梵音将起,魔影随行。但愿我佛慈悲,佑我雪域……”

而此时,负伤遁走的血莲尊者,正跪在拉萨城外那间隐秘地窖中,向着阴影中的主人请罪。阴影中的人沉默良久,最终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无妨。棋子而已。明日,本座亲自陪他们演完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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