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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汉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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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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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在新繁》连载

第二章 窦雨惊雷

有仍氏的巫医,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干瘦男人。他将一具新剖的桑木弓挂在草屋的门楣上,弓弦上还沾着湿漉漉的血丝。这是古老的规矩,用新生的桑木之力,抵挡门外游荡的死气。

部落的酋长,一个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的男人,正跪在草屋前。他没有看门楣上的弓,也没有理会巫医含混的祷词。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后缗摊开的掌心——那半块断裂的玉琮上。琮上深刻的“姒”字徽记,在昏暗天光下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酋长布满褶皱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认得这个徽记,那是属于黄帝的血脉,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神话的源头。他将额头重重地磕在泥泞里,行了一个最古老的大礼。

草屋在漏雨。

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不大,却绵密得像一张没有尽头的网。雨水顺着茅草的缝隙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汇成浑浊的水洼。后缗就躺在这片泥泞之上,身下的干草早已湿透,冰冷刺骨。

她的叫声已经嘶哑。腹中的生命,那个夏朝最后的希望,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正用尽全力撕扯着她的身体。每一次宫缩,都像有一柄烧红的青铜锥在搅动她的内脏。

巫医在屋外跳着雩舞,祈求雨神息怒。他的舞步笨拙而古怪,像一只受伤的鸟,在泥浆里徒劳地扑腾。

一切都像是徒劳。

就在后缗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道刺目的光,毫无征兆地从部落祭坛的方向射来。那光并非来自天上,而是源于祭坛上供奉的一尊青铜纵目面具。那双凸出的、非人的眼睛,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射出的金光穿透了浓重的雨幕,精准地照亮了这间摇摇欲坠的草屋。

“轰隆——”

一声炸雷,不是在遥远的天际,而是在草屋旁响起。

所有人都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响震得伏倒在地。部落里那棵据说已经活了千年的枯桑,被一道碗口粗的闪电从中断然劈开。

焦黑的木炭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弥漫开来。

断裂的树干豁口处,没有流出树汁,反而缓缓渗出一种琥珀色的、粘稠的液体。那液体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香气,甜中带着一丝辛辣,仿佛是谷物腐烂到了极致,又在腐烂中催生出的某种精魂。

一只被雷声惊吓的山鹿,不知从何处窜出,它耸动着鼻翼,被那股异香吸引。它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伸出舌头,舔舐着那琥珀色的液体。片刻之后,这头健壮的生灵,四肢一软,竟醉醺醺地倒在了枯桑旁,发出满足的鼾声。

雨,停了。

仿佛是被一声啼哭斩断。

那啼哭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巫医的祷词和所有人的惊愕。

后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过身,用牙齿,狠狠咬断了连接着她和那个新生儿的脐带。血的腥味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她看着那个在泥水中挣扎的、皱巴巴的小东西,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少康。”

复国,要从少年时就开始。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巫医走了进来,他敬畏地看了一眼那个安静下来的婴儿,然后走到那棵被劈开的枯桑前。他折下一根尚沾着琥珀色液体的桑枝,回到屋里,轻轻地点在婴儿的额头。

液体触及皮肤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像一滴滚油落入冷水。一缕青烟升起,婴儿的额头上,竟被灼出了一个清晰的、由七颗红点组成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正是高悬于夜空之上的北斗七星。

婴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仿佛某种沉睡在他血脉深处的古老力量,被这一下灼痛彻底唤醒。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一支淬了毒的狼牙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林中阴影里射出,目标直指草屋的门帘。

是寒浞的刺客,他们终究还是循着血迹追来了。

时间仿佛凝固。酋长的惊呼堵在喉咙里,后缗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那支箭即将穿透薄薄的门帘时,异变陡生。

那头醉倒在枯桑旁的麋鹿,竟猛地一跃而起。它似乎不是被惊醒,而是在梦游,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蛮横的醉意,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那支飞驰的狼牙箭。

“噗!”

箭矢没入鹿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擦着门框,深深地钉进了泥地里,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刺客们显然也愣住了。

他们没有时间再射出第二箭。

那棵被雷劈开的枯桑断口处,流淌出的琥珀色液体,不知何时被地上的余烬引燃。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蹿起,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瞬间将整个草屋的入口封锁。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股能让灵魂都战栗的寒意。

林中的阴影里,传来几声惊恐的咒骂,随即是仓皇退去的脚步声。

草屋内,后缗抱紧了怀中的婴儿。

屋外,蓝色的鬼火静静地燃烧,那头中箭的鹿,流出的血被火焰映照,也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它倒在地上,嘴角却仿佛还带着一丝满足的、醉醺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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