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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汉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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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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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在新繁》连载

第三章 牧野瘟劫

天,不对劲。

云不是云,是凝固的死气,沉甸甸地压在洙泽的牧野上。黑得像一块忘了擦的锅底,边缘还镶着一圈不祥的紫红。有仍氏的老人说,那是“鬼车”过境的影子。“鬼车”是一种鸟,有九个头,少了一个,所以总在夜里哭,滴下的血就是灾殃。

少年杜康不信鬼神,他只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羊群不对劲。

昨天还能疯跑的头羊,今天趴在草地上,像一团被人丢弃的脏羊毛。它的呼吸又短又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肺里风箱般的嘶鸣。杜康凑过去,拨开它纠结的毛,皮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斑,像凝固的血疹,肿得发亮。

第一只。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瘟疫像一场无声的黑雨,悄无声息地洒遍了整个牧场。羊群成片地倒下,悄无声息,连最后的挣扎都省了。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甜腻的腐臭,苍蝇聚集成嗡嗡作响的黑云,盘踞在尸体上,贪婪地吮吸着死亡。

部落的巫医来了。一个枯瘦的老头,脸上涂着红白相间的泥,手里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兽骨杖。他绕着死羊跳了一圈意义不明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最后用骨杖指着那片不祥的黑云,声嘶力竭地尖叫:“瘟神降罚!天要收人了!”

恐慌比瘟疫蔓延得更快。

部落封锁了所有洞穴,将病死的羊和人一同拖到洼地里焚烧。冲天的黑烟带着焦臭的油脂味,笼罩了整个聚落。后缗的病更重了,她的咳嗽声沉闷而潮湿,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她用单薄的身体护着杜康,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他,仿佛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锚。

“康儿,别怕。”她咳着血沫,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在刮她的喉咙。

杜康不怕。他只是饿。

他趁着夜色,从羊圈里偷牵出一只还没发病的羔羊。它还小,身体温热,贴着他的腿瑟瑟发抖。他不能让它死,也不能让母亲死。他领着这唯一的活物,逃进了山林,逃进了那个被雷劈开的巨大桑树洞。

这是他的秘密基地。洞里很干爽,堆着一袋被遗忘的黍米。那是几个月前寒浞的追兵留下的,上面已经长出了一层灰绿色的霉。黍米袋的一个角破了,渗出些许浑浊的液体,积在下面一块凹陷的石板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泥土和酸涩的香气。

杜康渴得厉害,喉咙像在冒烟。他看着那滩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伸出舌头舔了舔。

味道很怪。有点甜,有点酸,还有点呛人的辛辣。液体滑入喉咙,像一团火。他的脑袋嗡地一声,天旋地转。

他栽倒在地,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梦里,他看见一个身披兽皮、面容威严的巨人,手持一个古朴的青铜酒樽,站在一棵能通天的青铜神树下。巨人将酒樽递给他,声音如洪钟:“饮之。”

杜康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惊奇地发现,身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燥热和虚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爽和力气。他额头上那块北斗七星形状的胎记,正微微发烫。

他爬出树洞,看见那只被他偷来的小羊,正伸着舌头,贪婪地舔舐着从桑树洞里渗出的液体。它原本萎靡的眼神,此刻竟变得清亮起来。

杜...杜康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冲回洞里,捧起那块积着“神水”的石板,疯了一般向部落跑去。

他要救母亲,要救所有人。

可当他冲到部落的水井旁时,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那人穿着巫医的袍子,但身形更高大,一双手也远比巫医的要干净有力。他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个皮囊里的白色粉末,往井里倾倒。

不是巫医!是寒浞的刺客!

杜康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来不及呼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放下石板,跑到那几只同样舔过“神水”、已经恢复精神的羊身边,狠狠地在它们屁股上踹了一脚。

那几只羊被踹得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地朝水井冲去。它们走得歪歪扭扭,像是骨头都化成了水,其中一只更是一头撞在了假巫医的腿上。

假巫医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的皮囊脱手而出,掉在地上,白色的毒粉撒了一地。

“哪来的疯羊!”他怒骂着,拔出藏在袍子下的青铜短刀。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几只撞到他的羊,竟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一副当场毙命的样子。

刺客愣住了。他看着倒地的羊,又看了看地上撒出的毒粉,脸上露出了然的狞笑。

原来这瘟疫的毒,如此霸道。

他收起刀,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窝藏着夏朝余孽的部落,就会变成一座死寂的坟墓。

他没有看见,在他走后,地上的那几只“死羊”,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嘴角的白沫,只是被它们嚼烂的草根。它们低头,继续啃食着地上的青草,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死亡,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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