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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汉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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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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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在新繁》连载

第五章 醉杀计

地动。

不是错觉。

冻得像铁块的地面,在轻微而有节奏地发抖。起初如心跳,随即是奔马,最终化作滚雷。

雷声从地平线尽头碾来,掀起枯草的碎屑和冰冷的尘土。

青铜。

一百领青铜战甲,一百面青铜护面,在冬日惨白的天光下,连成一片移动的、死亡的冰川。战车轴心转动的尖啸,割裂了原野的死寂。战马披着厚重的犀牛皮甲,骨箭射在上面,像孩童扔出的石子,无力地弹开,坠落。

有仍氏的战士们脸色和他们手中的骨矛一样苍白。恐惧是一种气味,酸腐,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酋长的手在抖,捧着的一碗清水,洒了大半。他走到杜康的草棚前,嘴唇开合了数次,才挤出几个字。

“他们……是为‘枭’开路。”

枭。

寒浞座下最快的刀,最毒的眼。

“他们要你。”酋长终于说完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脊骨,佝偻下去。“一个你,换整个部族的活路。杜康……孩子……”

杜康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酋长颤抖的肩,投向那片正在逼近的青铜死亡。他脸上没有表情,仿佛那雷声只是远方的风。

他转身走进草棚。

夜。

没有星,没有月。

杜康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在黑暗中劳作。他搬出一瓮又一瓮新酿的烈酒。那酒未经任何过滤,浑浊,辛辣,气味冲鼻,像愤怒的兽血。

他没有喝,一滴也没有。

他将酒液尽数泼洒在部落前那片宽阔的沼泽冻土上。酒液触到坚冰,发出一阵嘶嘶的轻响,像无数条冰冷的蛇在交缠。冰面没有融化,却蒙上了一层油腻、滑溜的黏液。酒气混着泥土的腥味,在寒风中弥漫开来,刺得人眼角发酸。

他泼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夙沙。

她什么也没问。她只是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皮囊,里面是粗粝的、带着微光的井盐结晶。

“盐。”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能让冰黏住脚。也能让伤口,更痛。”

杜康接过皮囊,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不需要更多言语。

黎明。

枭的战车阵列没有丝毫犹豫,发起了冲锋。

一百匹战马,一百名甲士,如同一柄巨大的青铜战斧,朝着有仍氏简陋的木栅栏劈来。

然后,他们踏入了那片被酒浸透的死亡沼泽。

马蹄踏上去的瞬间,世界就乱了。

战马不是摔倒,而是跳起了怪诞的舞蹈。它们引以为傲的铁蹄在滑腻的冰面上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四肢疯狂地撇开、扭曲、打滑。训练有素的战马变成了惊恐的野兽,它们嘶鸣着,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

穿着沉重青铜甲的战士,一旦坠马,就再也站不起来。他们像被扔进油锅里的乌龟,笨拙地挣扎,四肢在冰面上徒劳地挥舞。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

先前还如羔羊般待宰的有仍氏战士们,此刻从木栅后涌出。他们不再射箭,而是挺着长长的骨矛,沉默地、精准地,将那些在冰上蠕动的青铜甲士一个个捅穿。

护面的缝隙里,溅出滚烫的血。

沼泽成了一座屠宰场。

混乱中,一骑突出。

枭。

他的战车已经翻覆,但他本人却在马匹失控的瞬间,斩断缰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脚下的皮靴底嵌着青铜倒刺,让他在滑腻的冰面上如履平地。他没有去救他的部下,只是像一头真正的夜枭,无声、迅猛地朝着杜康扑来。

他的刀劈开空气,也劈开冰面。

冰屑四溅。

刀锋停在杜康的喉结前,分毫不差。刀刃上倒映着杜康平静的脸。

“游戏结束了。”枭的声音像是两块冰在摩擦。

杜康没有看刀,他在看枭的眼睛。

然后,他扬起了手。

不是武器,不是拳头。是一把盐。从夙沙皮囊里抓出的,粗粝的、带着微光的盐。

他将盐狠狠地撒向枭的眼睛。

最精锐的杀手,也躲不过最原始的伎俩。

枭发出一声闷哼,本能地闭眼,身体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直。

足够了。

杜康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撞进枭的怀里。他夺过枭腰间那柄用来割肉剔骨的青铜短刀,反手握住。

他没有刺向枭的咽喉,而是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刀狠狠凿进脚下的冰层。

一笔。

一划。

刀刃与坚冰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个古老的、尊贵的文字,在冰面上成形。杜康手上的伤口裂开,鲜血顺着刀锋淌下,瞬间将那文字的沟壑染得猩红。

**姒**。

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开了。

以那个血字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枭睁开被盐粒和泪水糊住的眼睛,只看到脚下那片正在崩塌的血色图腾,和他面前那个年轻人抬起的、燃烧着火焰的脸。

“传话给寒浞!”

杜康的声音,是一声压抑了太久的咆哮。

“姒姓血脉,在此!”

冰层彻底碎裂。

黑色的、混着酒浆的冰水翻涌而上,像一张巨口,将枭,将他那些还在挣扎的部下,将所有的青铜与尸体,尽数吞没。

沼泽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冰面。

只有那个血红的“姒”字,在碎冰之间,顽固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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