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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汉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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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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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在新繁》连载

第一十六章 九鼎重光

血,必须用血来洗。

这是复国的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规矩。

少康站在九鼎之前,赤裸着上身。那道烙在后背、永不磨灭的酒爵形伤疤,在阴沉的天光下,像一只狰狞的、闭合的眼睛。空气中,血腥味和酒臭味混杂在一起,黏稠得化不开。

“拖上来。”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像冬日里冻裂的石头。

寒浞的尸身,连同他所有宗族的男人,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祭天高台。没有审判,没有哀嚎,只有刀锋入肉的、沉闷的噗嗤声。

“逆臣污鼎,”少康的声音,像寒风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当以血涤!”

一颗颗人头滚落。滚烫的血被装在木桶里,再由士兵一桶桶地泼向那九尊青铜巨鼎。血水顺着冰冷的鼎壁流淌,试图洗去上面凝固的、属于寒浞的黑色血迹,和更早的、属于姒相的暗红血痕。

但血,洗不掉血。只会让颜色变得更深,更浊,像一块永远晾不干的腐肉。

鼎,在沉默中呻吟。

杜康走了上来。他没有看那些滚落的人头,也没有看他父亲那张因复仇而得到片刻满足的脸。

他手中,捧着一瓮新酿的秫酒。清澈,透明,带着黍米被阳光晒透后最纯粹的芬芳。

他走到那尊被劈出豁口的主鼎前,拍开泥封,将那瓮酒,缓缓地、均匀地,浇灌在鼎身之上。

“嗤——”

一声轻响,像冰块落入烈火。

奇迹发生了。

那清冽的酒液,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它流过之处,无论是新的血污,还是旧的血痕,无论是青铜的锈迹,还是岁月的尘埃,都被轻易地溶解、冲刷。草酸,分解了氧化物。在众人眼中,那却是酒灵在施展神迹。

鼎,露出了它被血污掩盖了数十年的、青灰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本来面目。

“酒可融血锈,”杜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的呼吸,“更润民心。”

少康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那尊焕然一新的巨鼎,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复国的大典,并未带来安宁。

幸存的夏朝贵族们,像一群刚刚从屠宰场里分到腐肉的鬣狗,开始疯狂地反扑。他们将所有曾为寒浞效力的部族战俘押至阵前,要求将他们尽数坑杀。

“斩草,必须除根!”一个在战争中断了手臂的贵族,用仅剩的左手指着那些麻木的战俘,咆哮着。

杜康挡在了那些即将被行刑的战俘面前。

“请化剑为犁。”他说。

“懦夫!”那贵族唾骂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杜康脸上,“他们是狼!你竟然想跟狼一起种地?”

杜康没有争辩。他从一个东夷战俘手中,拿过一支淬了毒的骨镞。那是东夷部族的武器,上面还残留着致命的鱼毒,幽蓝色的光泽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他将骨镞,扔进了身边的一尊酒瓮里。

他看着那个东夷部族的酋长,一个脸上刺着青色闪电图腾的男人,缓缓说道:“此酒饮尽,前仇俱泯。”

酒精,是最好的消毒剂。可以清洗伤口,也可以清洗仇恨。

东夷酋长看着那在酒中沉浮的骨镞,又看着杜康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许久,他走上前,捧起那尊酒瓮,迎着所有贵族要杀人的目光,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那支被酒洗净的骨镞,狠狠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折成了两段。

祭祀的高潮,在黄昏来临。

羌巫“凫”,再次跳起了那支来自蜀地神山的古老舞蹈。他的舞步,比在岷江边时更加癫狂,也更加悲怆。他像一根被无形之线操控的木偶,在生与死、过去与未来的边界上疯狂旋转。

他舞到那棵被杜康用金箔修复过的、从蜀地带来的神树残根前,猛地拔出骨刀,划破自己的脸。

血,不是鲜红的。是黑色的。

他将黑血,滴在神树的断口处。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截早已枯死的青铜树根,竟仿佛活了过来。那片被杜康嵌入的、刻着《黍离》之歌的金箔,发出万丈光芒。

光芒之中,一个高大、威严、身披兽皮的虚影,缓缓浮现。

轩辕黄帝。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括少康。他们朝着那虚无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身影,叩首,膜拜。

黄帝的虚影,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了少康的身上。他缓缓地,向少康递出了一张用兽筋制成的弓。

那不是普通的弓。那是禹王治水时,用以镇压四方水妖的神器。

少康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那虚幻的、却又重如山岳的弓。

神,认可了这场复国。

夜。

杜康一个人,走进了斟鄩城最深的地下酒窖。这里,曾经是寒浞储藏美酒的地方。现在,它将成为一座坟墓。

他将那坛被他命名为“醉寒”的、用仇恨与幻觉酿造的毒酒,搬到了酒窖的最深处。他用巨石,将酒窖的入口,彻底封死。

“永镇暴君魂。”他对着黑暗,轻声说道。

他走出地窖,抬头仰望星空。

那尊被他用酒液洗净的青铜巨鼎,在月光下静静矗立。鼎身上,那蜿蜒的、被冲刷出的酒痕,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形成了一幅巨大的、清晰的地图。

那地图的走向,与华夏大地上那条最伟大的河流,别无二致。

黄河。

鼎,不仅是权力的象征。

它还是这片土地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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