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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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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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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谷》连载

第五章 林中的小屋

1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这是我喜欢的意境之一。我不知道,远在唐朝的摩诘居士,是否与我怀有同样的心境。

穿过逶迤蛇形的小路,那里有一片竹林,月牙河在那里转了弯,就委身向大河流去。阿木就住在那片浓密的竹林里。

生态站隶属省科学院,1979 年在贵州率先成立,是首个生态定位观测站。其研究方向与任务定位于开展梵净山森林生态系统的本底调查。成立时间早于梵净山自然保护区,为后续的生态保护奠定了重要基础。

作为森林生态观测定位站,也许在中国每一个省份,在莽莽苍苍的林壑深处都有它的身影吧,它对国家的林业工作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影响。

与他们相比,我们除了担负的工作不同,也同样处在大山深处。

所不同的是,他们有一个小型发电站。这个早在十七世纪就已发明的万家灯火,对于我们却是奢侈品。我们使用油灯、蜡烛或者不多见的煤气灯,有时来的客人多,需要放纵、狂欢时,顶多在院子燃起一堆篝火。

生态站距离我们住地仅四五分钟路程,青砖灰瓦的建筑古朴雅致。房前的石拱桥连通着苗圃场与气象工作站。我到那里时,他们有的在晒标本,有的在苗圃场清理杂草。

这里的第一任站长向应海,植物学家,是从西双版纳植物园调来的,在保护区成立之初,参加过梵净山中美联合考察,最初与中科院吴征镒、贵州师大谢家桦教授等共同完成了梵净山考察,并出版了《梵净山科考集》,那应该是关于梵净山研究的第一本著作,也是对梵净山动植物王国的第一次科学考察。据我所知,其参与者除中国科学院及国内大专院校学者,也有外籍专家。

我与谢家桦教授有一面之缘,他是研究黔金丝猴的主要专家。

回想起 20 世纪 80 年末,我还是在校学生时,通过电视影像了解到梵净山的,那时我并料到梵净山即将成为自然保护区。他们对梵净山的森林生态,对黔金丝猴都有卓有成效的研究,是我敬佩的老一辈科学家。向院长我见得不多,给我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谦和、睿智,有着一个专业学者的专注与严谨。

现在这里留下的仅仅是为数不多的科研人员。

阿木在热情地招呼我一声后,仍旧在捣鼓植物标本,他的房间全是植物的残根。其实他们的住宅我们一样,只是进深相对较长,中间隔破,同样阴郁潮湿,同样灰色简陋。

这时,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新来的吧。”

他对着我絮絮叨叨地说话,也不管我是否听进去。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个川大毕业,经历繁复的植物学家时年四十岁,却是那样的老态龙钟。他满身学究气,说话缓慢,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似的,仿佛生怕说错一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他颤颤巍巍走进走出,他杵着的拐杖在小路上发出嘟嘟的声音。他一绺灰白的头发,走路的样子,仿佛能被风吹走似的。

有次,当我转身回来时,他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未曾移动。我并不喜欢他,我想一个人在如日中天的年纪就是如此,情何以堪。出于尊重,每次我都试着听他说话,但每次我都一无所获。

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我一个卡式录音机,将自己珍爱的中国古典音乐的磁带全都借给了我。每当月明星稀,夜深人静,我放着《二泉映月》《阳关三叠》……我竟泪流满面。其实,我更喜欢的还是唢呐,陕北民歌,人们都说“琵琶一曲泪两行,唢呐三声敢称王,世人都说二胡苦,唯有管子断心肠。”

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要真正走近他,毕竟我们素未谋面,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一次又一次地聆听这些忧伤的曲子,通过这些曲子,将我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它的悲伤,如泣如诉,暗含着对生命的终极拷问。

他早年离异,带着三个孩子。我记得她的女儿高考落榜后,她同我在灯下漫谈,他总在外面用拐杖敲击窗户,善意地提醒我们时间不早了。她刚高中毕业,与他的父亲相比,她单纯敏感,满脸的好奇。她一有时间就会来找我,我甚至记得我们高声朗读诗歌的情形。

这种时间不多,她在第二年参加高考后,就失去了联系。

她随她的父亲去了省城。一次,我站在坝上执勤,突然听见一个人在叫我,回头一看,正好是她,她头戴那顶,蓝色的草帽,从帽子的流苏下是那张熟悉的脸,她脸色苍白,即使涂着胭粉也不能掩饰她那细密的毛孔,她仍是那样的纤细瘦弱,敏感多疑。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会认识许许多多的人,会经历若干场景,有的只是短暂地相知相识。我们都像栖息在不同树干上的鸟,会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腾,像那些不同的黑白胶片,一帧帧的剪影,恍惚而模糊。

每当傍晚我都会漫步到那里,有时候看他们研究,有时看他们打牌,闲聊。但也并非常常如此,他们上山采集标本,去外地考察学习,常常人去楼空。

只有熊伯在家,他原本村民,被临时聘用后,一直住在那里。没事的时候他也像其他村民一样,下地干活或者打理他的蜂桶。每次去那里,他都招呼一声,端出酒或者递一碗蜂蜜,他就拿出旱烟沉默地坐在我身边。

这里曾经是他的自留山,多年后我曾去那里,他与老伴形影相随地住在那里,即使是他百年归世后,所在单位出于尊重也将他安葬到了那里。

让我刻骨铭心的是,院子里栽种着樱花。在樱花开放的日子,我们在那里笑谈、乘凉,沐浴着飘散而来的林中仙气,看着它落入溪畔顺水而去。我们放卡式录音机,弹吉他或者跳舞,享受着清风月影的时光,那是何等的逍遥。

这种好景不长,几年后,或许因为气候、土壤等原因,这种外来物种,出现了变异,花瓣再也没有那么艳丽。在他们修整庭院时将其砍伐,种上了桂树。

那几年我总爱坐在院子里,在樱花下谈天说地。

我总在抬头仰望星空,总被它风姿倩影所牵引,特别是在月光的晚上,它飘落的花瓣浮在溪流之中,忧伤而令人遐想,它又仿佛一个古典忧郁的女子在雨巷里穿行,那种感觉往往使人忘记了还有一个外面的俗世。

熊伯是个小老头,烟不离嘴,却沉默寡言。他安分守己,从来不打扰这里的人们。他有自己的天地,他老是坐在屋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老是拿着他那长长的旱烟,吞云吐雾,却像勤勉忠厚的长者,与他那不动声色的老伴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

我不知道子涵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多年后他去广州读完博士后,调离了这里。他爱好广泛,即便是理工男,他对人文历史、文学也有极高造诣。

有次,我们谈到松桃苗疆的历史,他竟如数家珍。他个头不高却有惊人的智识,思辨能力也出乎意料。他对问题的剖析以及人生规划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与他同站还有阿木也调入院里,另一个L在他上完大学,就去职下海不知所终,厚道的刘哥因病离世。那个善良、总是笑眯眯的会计夫人,因为女儿叛离,一夜未归,在去找她的途中,被摩托车划伤,死于破伤风。

只有田军、吴用还留在那里。

田军是学中医的,对植物有浓厚的兴趣和研究。有次我问他:“你的拇指怎么受伤的。”他竟毫不掩饰地说:“上山采集标本的时候不幸遭遇蝮蛇,因一时找不到血清,竟一咬牙用绳子捆住,狠心剁掉了手指。”

在当地人们叫它棋盘蛇,也称五步蛇。郭璞在注释《山海经》中解释:蝮虫,色如绶文,鼻上有针,大者百余斤,一名反鼻虫;古虺字。蒋本腹虫图中的腹虫,正是腹部有绶纹,鼻上有针状物的蛇虫类动物,并以其绶纹作保护色而栖息在树干上。除《南山经》外,《南次二经》羽山、《南次三经》非山,皆“多腹虫”。

我有时见到他,伸出手去与之握手,我总是忘记了他手指的残疾,他却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另一只手。

他同吴用在这里干到退休,有段时间他俩还被返聘。但时间不长,他说:“自己都已经退休,再不想在体制内受到无形的管制。”他去官和开办了一个林场。而吴用呢,即便年龄超大,没再被返聘,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来到这里,他总在村子里找些熟人,一起玩纸牌。

尽管这里走马观花换了不少人,但我与这里的人们有一种朴素的情谊。它不像与同事之间,有利益的冲突;不像同学,毕业后各奔东西,难得相见。它与你很近却又有些距离,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距离,又互不相扰吧。也许人们只有设身处地,处世为人,相互理解,才能获得最大的尊重。

即便是多年后我曾经调离这里,每次他们来这里,他们总要邀我来这里叙叙旧,我们会天昏地暗地喝酒,交谈,还会一起跳舞歌唱。

那时有多少个黄昏,我会沿着溪岸来到那里,毕竟只有这里还有一盏明亮的电灯。

2

在月牙河总站办公楼被推倒重建后,龙佩村的田支书也在它的右侧建起了一栋木房,几十平方米。每次下楼,走出大门都能看见花妹坐在那个杂货店里,除了糖烟酒,卖的东西乏善可陈。

这里的年轻人有事没有事,都要去那里逛一逛,没话找话。

花妹性格腼腆、不善言谈,像所有的乡下的女孩子,多数时候,你问啥,她答啥。当年村民的装扮,一眼就能看出,不像现在,城乡差别完全消失。

田支书只是偶尔来这转转。当年他曾经顺着辰水,赤脚去洞庭、去常德……卖中草药,他算得上一个走南闯北的人。要不是这里成立了保护区,拟建设一条上山的旅游便道。我想,他也不会回来,更重要的是一个人会老,老了都会落叶归根吧。

他把杂货店开在这里无疑有他的前瞻性,总比在土里刨食要强。

由于当时基础设施并没完善,游人稀少,即便有游人也多半集中在春夏。到了冬天,倦鸟归巢,来人寥寥,整个世界像动物一般地休眠。他就叫花妹关了门,回到龙佩村。

几年后,这里为了适应旅游的需要,修建宾馆征用土地,他又将店铺迁至我们的前面,靠近水渠。他也顺势将他一家大小搬到这里,或许因为他为人谦和,他家的火塘旁总聚集一帮老人。

那时,满三爷来的次数最多,他俩都在外闯过江湖,在外卖过草药,有着深厚的情谊。

满三爷个头矮小,一只眼睛仿佛被老鹰啄了似的,但并不妨碍他在世间孤独地行走。他住在落音塘与风鸣镇的交界处,他说:“幸好当年外出卖药求生,才没被土匪满门抄斩。”有天傍晚,我办案回来,路经那里,只觉得那密集的丛林背后阴森恐怖,老觉得那里还有许多灵魂聚在一起,让人背脊发凉。

人们都说:“远怕水,近怕鬼。”小时候我的父母经常不在身旁,又没有小人书,罗叔老是在食堂的灶门前给我讲一些鬼怪的故事,每次睡觉前都要关闭好门窗,拉上窗帘,总觉得漆黑的夜晚风声鹤唳。

事实上,这里不过一片杉树林,因为密集,笔直的躯干拼命地伸向天空,又因为地处阴暗的水塘边,阴气弥漫。老是想起满三爷讲过的故事。多年后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毫无惊悚之感,反而对这种人鬼的故事充满温情。

说起来这是一个血腥的故事,只因两个寨子不合,一个村寨就被全部杀戮,不过那是很早的事,在旧中国像这种因边界小事而成血仇的事并不鲜见。他常常只身一人从落音塘来到他家,吃了饭就上桌打牌,有时几天,有时几晚,通宵达旦。那老头不知道为什么就跟我说起了当年的事。他说为首的土匪,鹰鼻鹞眼,虎背熊腰,眼睛鼓得像牛卵子,让人望而生畏,他一声嚎叫,老远也能听见。

没事的时候,或者雨天,我常常会跑到那里烤火,在烟雾缭绕的黑屋子里,温暖的红火光中,看着他们在油灯或者蜡烛下打牌,一副神态安详的神情。而他的妻子呢,从来总忙忙碌碌,不是煮饭就是劈柴。

她目不识丁,面带微笑,她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她相夫教子,像多数农村女人一样默默付出。

田支书在店铺门口支起一张老旧的木桌,摆放着刚刚采来的竹笋、猫耳蕨,几株晒干的的灵芝。他没事的时候,倚在门框,旱烟袋在掌心轻轻摩挲,目光扫过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当年在辰水讨生活,哪想过这穷山沟能成旅游地?”

深夜的火塘边,火苗映着他眼角的皱纹,人得像山里的树,根扎得深,眼睛还得往远处看……这个当年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人,自然比一般的人思路活络具有经商头脑,我就常常坐在他那黝黑的房间里烤火,听他侃大山。他说:“那时尚小,给红军带路,要不是家中独苗,差一点就同他们一起走了,说不定还成了将军哩。”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微笑,露出他那黝黑色的黄板牙。

他的老伴兔唇,牙齿外露。她有时站在他身后,看着老伴微笑,有时又不停地忙碌着,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她喜欢喝酒,没事时,用酒提伸进酒缸,用小杯抿上一口。每次我到他那里去,都看见她从酒坛里提出酒,要我也喝上一口。

我记得,自从在怀化买回电脑后,就很少出门。那时计算机尚未普及,我没日没夜地捣鼓这玩意,无师自通地安装软件,打印文稿,这样过了不久,我的眼睛突发似的红得令人恐怖,感觉到看什么都朦朦胧胧、模糊不清,就是眼前出现的一切东西都变成了绚丽的红色。

起初,我以为休息几天就会没事。殊不知,这状况越发恶劣,我便去城里看医生,却看不出毛病,抹了眼药膏也未见好转。我心一沉,心想,我难不成要变成一个盲人?

我回到月牙河,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他家烤火。他见我双眼绯红,神情异样。便问:“眼睛怎么啦?”我随口说:“看不清了!”他对我端详了良久,迟疑了片刻,便摸摸索索走进黑漆漆的屋后,递给我一颗黑不溜秋、指头般大黏稠的东西对我说:“你先拿它兑温水,用棉球对着眼睛,一早一晚各涂一次。”我将信将疑,迫不及待地回到寝室,按着他的方法一试。清凉、舒服。还没一个礼拜,眼病竟然痊愈。

我喜形于色,对他竟不知如何感谢。遗憾的是,我这人向来马虎又自私,我并没有将这剩下药丸珍藏起来,而是将其囫囵吞枣与水服下。

他说:“我都忘了箱子里还有这么一颗熊胆,见你眼红如瞎,这个跟随我多年的东西,竟为你所用。这就叫投缘。”

其实,这是一颗珍贵的熊胆。即便是在成立保护区还没成立之前,要猎取一头熊也绝非易事。

一次,梵净山自然保护区十年评估大会在月牙河召开,我下榻栖溪宾馆。我从外地赶来,我没有想到,社会变迁如此快。这里再也不是我眼中愚昧与落后的代名词。

我走在花木扶疏大院,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喧嚣声,望着这个原本十分僻静荒凉的地方竟成了宾馆,心中竟有些恍惚。

它集现代传统园林于一体,将一方荒田打造成一个典雅的庄园。它靠山临江,院中有一个巨大的草坪,草坪上有一股喷泉,就在风雨桥边,犹如一帧淡雅的水墨丹青。

那天,我刚停好车,就看见后山有一个孤独的坟墓,墓碑上写着田支书的名字,在坟墓的旁边是些杂草还有盛开的鲜花。

仿佛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它为什么会选择将自己掩埋于此。

田支书家有三儿一女。除了女儿还没有出嫁,都已经成家立业。每次上班,我都会经过老大的家,他常常叫我同他一起去风鸣林场。他是退役军人,放着安排的工作不要,回到家就接替了他父亲,当上了支书。每当有月光的晚上,他要来邀我同去打鱼,只要从大河边下河,到龙佩起岸,一般都能打到一个笆篓的鱼。他就叫醒他的老婆:“快起来,把这些鱼破了,我和林同志喝一杯。”

他的夫人就在屋后的沟渠去除内胆、洗净,用油锅煎了,佐以姜葱蒜,糟辣子,放在三脚架上的铁锅上焖,我们就围在他的火塘边一边喝酒,一边漫无边际地瞎聊,更多的时候是他在说话,我只是一个良好的听众。

在当时的农村,支书就是响当当的人物。只因与人活络,善于交际,他常常喝酒,常常醉得人事不知,在误过几次事后就辞去了大队工作,转身经办林场,又因为交际更多,酒不但没有少喝,老壳被酒精烧坏了,血液直往头顶上冲。

想当初他风风火火,闯劲十足,养猪,喂养,跑生意找副业,一样也没落下,只因交友不慎,又误入酒场。

反而是田支书,高寿,多活了很多年……

他同谁都能搭上话,他第一个开店,率先将家及店铺搬来公路边上。

现在他已经给他的儿子们都修建了一个门面。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信息,这里将实行统一规划,纳入旅游景区,他未雨绸缪,召集孩子开会,在同村村民的帮助下,一个雾霭笼罩的凌晨,将一个拥有多个店铺的土家木楼修建到了那里,等一群工作人员赶到,已经修建完工,形成了既定事实,从而避免了一次直接冲突,无疑是一个世故圆滑的老手。

事实上,任何事物都是不断变化着的,即便多年后这里被征用,被统一规划成了莲花广场,修建了步行街,他的孩子们都得到很好地安排和归属。这种远见卓识在当时质朴的农村少之又少。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停止他的小本生意,他挖竹笋,晒干后出卖,他收购蜂蜜瓶装待销,就是山里的猫耳蕨等山货,在他手里都会像魔术一样变成了商品,他像一个出色的商人,但多数时间你看到的却是他悠闲自在的身影。

他在当地声望很高,大人小孩都敬重他。他从不倚强凌弱,他对人对事有自己的主张,尽管他曾经浪迹江湖,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沾染不良的江湖气息。

在当地,红六军团先遣部队从这里经过,是个耳熟能详的故事。

红军走后,他成了地下的党员,他虽然没有上过几天学堂,但有极高的心算能力。有时我在想,有些人天生情商极高,与什么人都能沟通融洽,文化似乎与他所接受的教育并无多大关系。有些人尽管斗大的字不识,可是只要他听过、讲过文件,都能口述出来。我见过无数这样的奇人,他们有的甚至会自己编写代码写在本子上,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有一年我去苗汉溪,有一个仡佬族村,他们也没有文字,却能用歌声唱出他们民族的史诗。也许人类的智识并不全是来自书本吧。

他同许多乡下人一样,也认死理。

他见到我从来都是面带笑容。据我所知,他所在的龙佩村也不过百年历史。起初只有他家一户,后来两户、三户,繁衍生息而成的。

他原住在山坳口,那棵鹅掌楸树下,他的旁边就是一所毁弃多年的庙宇,后来做了傩戏研究馆,每当我看见那棵挂满红色飘带的大树,我就想起,他门前那棵枫树,并未因为雷击,一棵枝丫却奇妙地折断,啪地砸在一辆车的挡风玻璃上,由于来不及刹车,碰撞在右侧一根电杆上。

多年后,很多人参与了漆树坪盗取锑矿,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只有老支书一家清白无辜,我禁不住在心里给他翘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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