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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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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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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狸》连载

第七十四章 种子的时空——自然

纸盒里没有种子。我不甘心地将盒倒过来,在空中有意识用力摇晃几回,生出些许落寞后,才将这份轻飘飘的重量安然垂于身侧——仿佛为“空无”获取到存在证据。一声炮响将这份静寂惊动——远处一股浓烟如黑龙腾空。

“炸山了,哥哥,吓着了吗?”稚嫩声线来自折船女孩跑近的粉嫩脸庞——灿若朝霞。

“像不像龙?”她偏头指那股烟,“恶龙故事我还没讲完呢!它死前对少年英雄说,不要以为你是拯救者!我死后,村民将不再害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东边有悬崖;西头有雷电;北面有狂风;南边有深渊......没了规矩也没了路,人与人将相挤相斗,个个都像恶龙。而且,没了我,就不再会有你——能杀龙的少年英雄;铲除绝望,希望同时消失,世界将混乱一片。究竟是我在作恶,还是你更糊涂?”

“哦,是这样啊!怪不得少年后来都变成了恶龙!”我为曾听过无数次却不明就里的传说感叹。女孩没搭话,径自从我手中取走纸盒,无意识地将盒凌空倒翻晃荡两回,才说道:“啥都没了——扔掉。”果然,她将盒丢去近旁垃圾桶,又不忘回头询问:“我妈写的童话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赶紧点头。

“可她不喜欢,觉得太虚,全是妄念——要重写。”女孩走回来,“她只留下写种子的那页,说写书不是为讨论是非对错,而是要让心灵蜕变为一颗种子——休眠全为等待发芽。”

“哦,写的啥?!”我来了兴趣。女孩笑容如水波漾开,走近,邀我一同坐向如毯毡般柔软的草地。环抱好膝盖后,她开始讲述一盒种子的经历。 

“自太阳被隔挡在人间,月亮便裹着云朵不再出现。冰山顶的天极星跟着消失。”人间的王凝视着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自己面前的哈特国英雄,诚恳说道,“失去光后,我看到的只有虚妄。”

“我那边什么都看不到了。”英雄叹息。

“那你如何来到这里?”王问。

“不走一定来不了——听心的准没错。”英雄语气坚定。

“那用你的心交换我的眼珠。”王说,“你将看到,我想看见。”

“有什么不同?”

“‘心眼’交辉将散发微弱的光——光能唤醒光,循着祂指引的方向去,太阳、月亮也许会归位。”王看天,“当用我的眼珠看世界,你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同样,一旦获得你的心,我自然懂得你的渴求。”

“了悟彼此,走向合一。”英雄沉思。

“合一就是天极星的光。”王答得含糊,要求却明确,“我们交换吧,待看到光,你就回来取走这颗心。”

英雄却回不去了,只能在路的尽头将眼珠揉碎成金银丹,借镜月之光唤醒时空,又种下些树——标记来路去路。木植花开花落,“非道”形成,英雄采集一盒种子怅然归去......

“种子后来萎枯了?!”我有些着急。

“英雄会死——种子不会。”小女孩斩钉截铁打断我的话,“妈妈说,胚深藏在厚皮里不见天日——未曾变化,没有时空就不会有生死。”

“时空与生死?”我疑惑。

“别想太多,更别刨根问底!像小朋友样,听故事是为了慢慢成长。”女孩一本正经告诫,“其实不懂与全懂并没多大区别。”我哑然失笑。

“就像观察一枚鸡蛋,”女孩开始用母亲教传的理论说服,“人会嘲笑只能看到壳的愚者,因为他们标榜自已看到了深层蛋白,又有更聪明的人来反驳说蛋白更深处其实是卵黄......”

“争执全没意义!”她表情突然严肃,“妈妈提醒,如果往更远处看,可不还是蛋白?再看远一点,正是蛋壳!”

“可这层壳明显不同于最表那层。”我微笑反驳。

“不过背面与正面的区别。”女孩答得流畅,“都薄且脆,而且,继续看,会发现什么都没有。”我呆怔。

“本来就是想看见,回头才是真理!”女孩以胜利者姿态安慰道,“打算看就不应该较真,发现哪层就是哪层正确!”

“对,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我突然有些欢快,应道,“若是壳,就画幅画;见到白,便煮了吃;穿透黄,则盘算孵只小鸡......好个`哪层都正确`!”

“妈妈的意思是,哪处被看见,哪处的种子就开始发芽——随心的镜映。”伴随女孩认可的眼神,我忽而化成公园道边花树中的某颗种子,活灵活现经历自已的一生。

种子被英雄埋进哈特国最高一棵树根底——与时空彻底隔绝,直到金、银丹即将用尽才被老国王翻挖出来。当微光照进盒匣,种子被一双老泪纵横的眼睛恒久注视。泪珠滴落,冰凉唤醒厚皮的懵懂。变化发生,时光倏尔流逝,种子的故事由此拉开序幕。

它本不曾被定义,刚成形便由英雄捂在怀中带回又悄悄埋进深泥。当这爿空白燃起浑浊眼珠中的一点光,玄妙意义即刻被赋予。捂着这点期待,老国王坚持到最后;瑞温奇也挣扎了一世,终于在没路可走的时候,迪赛尔将它呈于苏尔眼前——路的尽头是种子。

当真正被看见,种子才被认定为一枚果实自然的模样。它与世界彼此不曾相见,自然一笼混沌。当迪赛尔的血、苏尔引来的光区分出不同,浑然由此破局。别样关注带来微妙改变——种子活了。它努力发芽,长叶,分枝,终于开出一朵花——那见证新世界到来的华光。

花却很快凋落。“美”历经千辛万苦的到来与倾刻失去让创造者目瞪口呆,徒劳迫他们失望离开——回去,留孤独苗株在风中凌乱,寂暗无边。

光的消失,证实种子的秘密不过是场痴幻。

漫长等待的意义原为重新相遇, 这场痴幻因苏尔再次出现在冰山而延续。失去种子的苏尔孤零零站在曾立之处——全然将期待卸载。漫无目让她无视苗株,无视大海,无视冰层......看不到便不存在,“我”即一切!模糊界限让混沌归来,她便成了那苗——那冰——那山——那海——那片空无!

空无中充满冰山大海与苗叶混合而成的气息,无差别应和出如鸟鸣般欢快的自然歌谣。生物以息相吹:浪花朵朵翻腾——海活了;冰层滑润如绸——山活了;叶脉顶力朝上——苗醒了!

畅快气蕴随机凝聚停歇,处处都是光!......  .......

 “哥哥,您这故事讲得真得劲,我妈也打算这样写!”女孩稚嫩声音将我充实的“空无梦”唤醒。

“真的?!”我晃晃头,清醒过来——种子非“我”。

“妈妈说,路在,气蕴就会一直在其间流动,和谐就是美——美就是光!”女孩为证实我的幻梦般接力讲述起另个延续“美”与“光”的童话。

“啊,大海真美;山也美;苗同样美......那我呢?”念头乍起,边界辨分,苏尔惶惶,“我是谁?”她悲伤低头,任暗影淹没身后那条开过花的路。

“路在——都在。”有气息自胸腔发声,“类沿它从远古森林一路奔来。”

“那叫永恒。”苏尔蓦然醒悟,“’类’本没有名字,近于苗株便是苗株;汇入大海即为大海;靠于冰山已为冰山......名字不过标记责任。”

“那我该干什么?”苏尔轻声呢喃,抬眼往来路最远方眺看,起点分明奔跃着一只正逃离火红色的狸。

“我懂了。”苏尔坚定点头,“职责只有一个——让路延续。”她蹲身,探指深入苗株前沿土层——意图破冰,却触到颗颗圆滑的果实——跟盒匣里的种子一模一样......

“花化为泥,只为提醒种子本存在于深黑泥底——如那最初的希望。”小女孩睁大眼睛强调。

“希望”指引方向。苏尔将种子小心收集,然后咬破指尖,起身将血滴洒向前方冰层,一如当年破冰的迪赛尔。血脉同源——源远流长。那种子果然如当初那般自然发芽、长叶。

“朝着光去!”苏尔念叨。她从裙边抽出细丝,将枝顺势捆扎,让芽迎向透光的裂缝,却缚住叶顺势低垂——掩住扎进最暗泥底的根。一轮轮仰迎与妥伏只为抽生出最高枝——在那里绽一朵最美的花。被看见的只应是美的凋落,种子在华光谢幕时已悄然回归。完美因终止而循环,永无止境成就最完美的路。

会飞的狸因名字承负的职责具有了最高价值:护种成苗——育苗成路。等到达峰顶,一切将融入顶空那密叠叠形同洁白羔羊的云——跟随责任之光!

迪赛尔循光而来。

诱引他的是冰层融化后山间裸出灿灿的金子。

“啊,华光!冰山果真是金山!”迪赛尔登岸赞叹。

“我从海边出发,随波浮游,浪涛不停将我推送回岸。”迪赛尔望向正往峰顶去的苏尔,“我惦记你,避开金船诱惑,逃过金桨激起的巨浪,从不停止往这边来——一轮又一轮。”

“来,”苏尔轻轻挥手,“随我成全峰顶花的璀璨,恰似天极星的光......”

“徒劳!就算天极星升起,也不过是天空最小一块拼版。”迪赛尔微微摇头,探手抚摸大片金壁,“这取之不尽的金子啊,没有比之更亮的光;它如此清晰,真实就在眼前——所有心都将被控于此!”

“苏尔,跟我回人间——当那里的仙!”迪赛尔打定主意般捡磨冰刀,开始切割金岩。

“你行你的径,我有我的路,终归会相遇。”苏尔将新收种子撒向被血滴浸润的前方。

“这一路行得太艰难,我会打造一艘很大的金船——将你和这一路都带回去。”迪赛尔奋力挥臂,只顾往深处掘,渐渐消失于苏尔视线。

封冻才足以支撑塌陷——迪赛尔明白的得太晚。当峰顶那朵最美的花闪耀出光芒,遥远哈特国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将冰层全部震落。

  金山毕露,苏尔飞升,叶、干、路、花、金和早不被看见的迪塞尔被这声浪震入深渊。金光闪耀,自海底往浪尖竭力辐射,托举苏尔直奔顶空——接近那朵洁白如羔的云。

  “我便成了仙么?”苏尔躲开那光,绕浪涛旋飞,“山没了,花没了,路也没了,责任全部结束!这难道就是种子的归宿?!”

种子究竟是什么?苏尔细细回忆,才发现到全部消失的此刻,她才真正观察一枚种子。

那是裹包于坚硬种皮中一点点因深隐而不被关注的“心”。就算满载希望被埋入泥土那刻,它也没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时空。直待延续万年的血脉温度软化掉铠甲,暗黑一层层侵蚀过来,它才被疼痛唤醒,开始逃离之旅。那被血滴染润的温暖是它唯一能感受到的光。因为相信,它不断变化,终于痴幻出完整时空:发芽,育苗,抽枝,成干,开花;生命进程标记出路——“类”行其中。

  当峰顶那朵花被误以为是天极星归来,“合一”宣告个体责任结束——“空无”便是不再被需要的结局。苏尔孤独绕飞于这臆想终点,似乎即将被“空无”吞没。

  好在全是假像!

“迪赛尔,我们又走错了路!”苏尔盘旋于海天之间呼唤,“心就象种子样一直被严裹于胸腔——不被看见才是祂自然的模样。无视那看得清清楚楚的金光,往内走,沿血脉温暖,观察最深处那片柔软不可触碰的部分。别怕痛,心正从那里探须;顺祂去,那才是你该走的路!”

“那你呢——去哪里??”迪赛尔在深海中挣扎。

“我将追随你,直到‘合体’;你沿途开的花便是引我前行的华光。”

“‘合体’后会是谁?天极星么?!我叫迪赛尔,很爱苏尔;想与她相合却万万不能......”迪赛尔绝望嚎叫,“道的尽头——我们都不见了!”

“那就一直在路上,你在——我也在!”苏尔泪如雨下,那珠滴入大海,化作最美一朵浪花将迪塞尔温柔托浮。

 “既然‘空空如也’,那就‘痴迷永远’。苏尔生生世世陪伴迪赛尔——追逐华光。”远方大金船被这誓言惊动,急急靠近,流畅越渡这突如其来的“沦陷”。

  一道美若天仙的身影轻盈跃上浮漂于另片海域的那丛硕枝。

“我终于回来。”伊露赛瑞皇后立在枝头,举起金桨击碎金船,任金光堕没深渊。

“归去吧,成你当初自然模样。”

茫茫大海本自矗立两座无法抵达的冰山,隔开人间与哈特国;金子隐入厚厚冰层若隐如现,惑迷出一份不该到达的诱引。......自然便是为将“误解”认知成“误解”的设定,终点起点分分合合,将每个“自己”裹挟其中,拼合成最饱满过往的时空。

一对珠丹在这片深幽与神秘中闪闪烁烁,那是迪赛尔浮出海面目睹冰山重现的眼眸——大海深处见证“变”又“未变”之间玄奥唯一的光。

宝藏的秘密竟是一无所获!

小女孩就此停止讲述,起身,下意识拍了拍空空双手,重复念叨:“童话讲完——没了!”

“迪赛尔、苏尔、柏狄永不能相遇,”小女孩认真解释,“妈妈说,失去个体,没有角色,舞台灯光再亮,也不会发生故事,那才是彻底的空无。”

“只有活着,才会忆起最初那份自然。”我点头,“辨别差异,条条路都在;相信希望,路路都往前;迷于痴幻,游戏永不结束。‘拼版’本为‘拼合’诞生,每一小块的自然状态就是最完美存在。试错就是道!”

“我妈妈想当一名作家,常告诉我不要纠结;人生如戏,演错了是故事,碰对了是结局。”女孩将看似偏离的话题引导回来。

我顺口应道:“我喜欢听故事,苏尔后来去了哪里?”

“她不是说会一直陪着迪赛尔吗?”女孩答得漫不经心,突然被一条从泥里钻出的小虫爬向吸引,匆匆伏地,饶有兴致进入另个物种世界。

我倏尔恍惚,仿佛回到幼年——过去的总会沿记忆回来,这一路就是真相。不能结束才会期盼结束;期盼结束才会永远坚持——时空因此永恒!

  小孩子的童话为长大的我给出答案:苏尔和迪赛尔,一直面对彼此——倾情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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