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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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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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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舞鞋(下卷)》连载

第三十章 我去西京谋发展

初秋的胭脂县,天空蓝得像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蓝宝石,澄澈得能望到云端浮动的几缕薄云,它们慢悠悠地舒展着,像是不愿惊扰这小城的宁静。少年宫门前那棵老槐树,约莫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树皮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刻满了岁月的故事。此刻,槐树的叶片已悄悄染上浅黄,风一吹,便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在阳光的映照下,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光,慢悠悠地铺在地面,像是给少年宫门前织了一层薄薄的金毯。

李小雪站在少年宫排练厅的中央,脚下踩着那块早已被磨得有些发亮的红色地胶。地胶上还残留着孩子们排练时留下的浅浅脚印,那是无数个日夜,孩子们踮着脚尖、挥洒汗水的痕迹。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出神,墙壁上嵌着的巨大镜子,将她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里面——淡蓝色的衬衫是去年生日时母亲送的,领口处还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黑色西裤熨得笔挺,齐肩的短发被她细心地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却已悄悄爬上了几道细密的纹路,那是常年为孩子们操劳、熬夜编舞留下的印记。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钟摆“滴答滴答”地摆动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李小雪的心上,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也催促着她必须做出那个纠结了许久的抉择。

“李老师,您真的要走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李小雪猛地回过神,转身望去,只见小女孩王雨薇正倚在排练厅的门框上,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双红色的舞鞋,舞鞋的鞋面已经有些褪色,鞋边也起了毛,鞋带更是被反复系过无数次,留下了明显的褶皱——那是三年前,王雨薇刚到舞蹈班时,李小雪用自己半个月的课时费给她买的第一双舞鞋。

李小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快步走到门口,蹲下身,与王雨薇平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平静:“雨薇,老师只是去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工作,又不是永远不回来啦,以后还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她伸出手,轻轻拂去王雨薇脸颊上的泪珠,指尖触到女孩微凉的皮肤,心里的酸涩更甚。

“可是,北京好远啊……”王雨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小嘴巴瘪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妈妈说,去了北京的人,都不会再回咱们这种小县城了,李老师,你是不是也不会回来了?”

李小雪接过女孩手里的红舞鞋,指尖轻轻摩挲着已经起毛的鞋边,无数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像是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七年前,她刚从省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放弃了留在省歌舞团当舞蹈演员的机会,毅然打包行李回到了家乡胭脂县。那时的她,眼里闪烁着对艺术教育的憧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家乡的孩子们也能像大城市的孩子一样,接触到专业的舞蹈教育。可刚到少年宫时,眼前的景象却给了她沉重一击——舞蹈班的排练室墙面斑驳,墙角还结着蜘蛛网,镜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勉强能照出人影;排练用的把杆锈迹斑斑,稍微用力摇晃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整个舞蹈班加起来也只有三个学生,还都是被家长硬拉来的,对舞蹈毫无兴趣。

她记得第一个主动报名舞蹈班的,是个叫杨晓芸的瘦弱女孩。杨晓芸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靠在菜市场卖菜维持生计,根本没钱给她买舞鞋。每次上课,杨晓芸都光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练习,小小的脚底常常被磨出一个个血泡,有时血泡破了,渗出的血珠沾在地板上,看得李小雪心疼不已。有一次,杨晓芸因为练习踮脚动作太久,脚底板磨得全是伤口,疼得站都站不稳,却还是咬着牙说“李老师,我能坚持”。那天晚上,李小雪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单间,翻出了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第二天一早就去县城唯一的舞蹈用品店,给杨晓芸买了一双崭新的红舞鞋。当她把舞鞋递到杨晓芸手里时,女孩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抱着舞鞋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她鞠躬。那一双红舞鞋,成了少年宫舞蹈班的起点,也成了李小雪坚持下去的动力。

七年来,她带着孩子们一点点改善排练条件——自己动手刷墙、擦镜子,托朋友从省城买来了新的把杆和地胶;为了让更多孩子能学跳舞,她主动去县城的各个小学做宣讲,甚至免费给家庭困难的孩子上课;周末和假期,她放弃休息,带着孩子们去市里参加比赛,去省里观摩演出。那些不会说话的红色地胶,见证了孩子们无数的汗水与泪水,也见证了他们从怯生生不敢抬头,到在舞台上自信绽放的蜕变;墙面的镜子,映照过孩子们稚嫩却坚毅的脸庞,也映照过她无数个疲惫却满足的笑容。从县里的文艺汇演,到市里的舞蹈比赛,再到这次代表胭脂县去北京参加全国少儿舞蹈汇演,孩子们的舞步越来越稳,眼神越来越亮,而她,也从那个初出茅庐、略带青涩的年轻老师,变成了孩子们口中“无所不能”的李老师。

“老师真的不会不回来的,”李小雪轻轻捏了捏王雨薇的小手,声音温柔却坚定,不知是在安慰女孩,还是在默默说服自己,“以后老师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还会视频看你们排练,等你们下次去西京演出,老师一定去看你们。”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排练厅里的沉寂。李小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里微微一动——是北京的林部长,那位在全国少儿舞蹈汇演时坐在第一排,全程专注观看孩子们表演的老者。林部长是文化部的老领导,满头银发,眼神却格外有神,身上带着一种温润儒雅的气质。演出结束后,他特意绕到后台,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还拉着李小雪聊了很久,对她编排的舞蹈《蒲公英的约定》赞不绝口,说舞蹈里“藏着对孩子的爱和对艺术的敬畏”。后来得知李小雪毕业于省艺院,却放弃了大城市的机会回到小县城当老师,林部长更是感慨不已:“这样有才华又有情怀的人才,埋没在小县城太可惜了。”没过多久,林部长就给她打了电话,邀请她去北京发展,说可以推荐她到北京的少儿艺术剧院工作,还能给她提供专业的编导培训机会。

“小李啊,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林部长的声音依旧洪亮而温和,带着长辈般的关切,“北京的平台和资源,可不是一个小县城能比的。那里有全国最好的舞蹈编导,有最顶尖的演出场馆,还有各种各样的艺术交流活动,以你的能力,在这里一定能大展拳脚,实现更大的价值。”

李小雪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王雨薇,又望了望空荡荡的排练厅,心里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边是对北京广阔平台的向往,那是每个学舞蹈的人都渴望的舞台;另一边却是对孩子们的牵挂,是对这七年付出的不舍。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林部长,真的很感谢您的赏识和帮助,我做梦都没想过能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这里的孩子们。少年宫就我一个专业的舞蹈老师,我要是走了,舞蹈班可能就办不下去了,他们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阵温和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果然是个心细又有责任感的姑娘。这样吧,我给你个折中的建议,你看怎么样?你不必直接来北京,可以先到西京发展。西京是我的老家,那座城市文化底蕴深厚,这两年正大力发展文化艺术产业,急需像你这样的专业人才。我在西京有不少老朋友,有在艺术院校当教授的,也有在文化部门工作的,都能帮你引荐。而且西京离胭脂县不算太远,坐高铁也就三个小时,你想回来看看孩子们,随时都能回来。等你在西京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搭建起自己的资源网络,再考虑要不要来北京,这样是不是更好?”

林部长的提议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李小雪纠结的内心。西京是省内的文化重镇,历史悠久,艺术氛围浓厚,近年来更是新建了不少艺术场馆和文化园区,确实是个适合艺术从业者发展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离胭脂县近,她能时常回来看看孩子们,也能及时了解舞蹈班的情况。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这……谢谢您,林部长,请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明天给您答复,好吗?”

挂掉电话后,李小雪蹲在原地,久久没有起身。王雨薇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李老师,你是不是真的要去很远的地方?”李小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女孩的头:“雨薇乖,先去排练吧,老师还要再想想。”王雨薇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排练厅,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双褪色的红舞鞋。

整个下午,李小雪都心神不宁。她坐在排练厅的地板上,看着孩子们排练,往日里活泼可爱的身影,此刻却让她心里充满了不舍。放学时,孩子们似乎都从王雨薇口中听说了她可能要走的消息,一个个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有的孩子偷偷抹眼泪,有的孩子围着她问“李老师什么时候走”“走了还会回来吗”。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个叫张强的小男孩,他平时最调皮,总是在排练时捣乱,让李小雪操了不少心。可今天,张强却格外安静,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小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李老师,您会不会也像张老师那样,走了就不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痛了李小雪的心。她想起三年前,少年宫的美术老师张老师也是因为得到了去深圳发展的机会,毅然辞职离开。临走时,张老师给每个孩子都画了一幅肖像,还笑着说“等老师在深圳站稳脚跟,就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可从那以后,孩子们再也没有收到过张老师的消息,连电话都打不通了。孩子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李小雪知道,他们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也害怕自己会像张老师一样,一去不回。

那天晚上,李小雪彻底失眠了。她站在租住的小公寓窗前,望着胭脂县的夜景。窗外的街道上,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留下淡淡的车尾灯痕迹;远处的居民楼里,一盏盏灯火次第熄灭,整个小城渐渐陷入沉睡。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小县城,虽然不大,却充满了烟火气。近年来,县城发展得越来越快,一栋栋新楼拔地而起,街道也变得整洁宽阔,就连以前破旧的菜市场,都改造成了干净明亮的生鲜超市。可即便如此,与西京、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相比,这里的艺术资源和发展平台还是太有限了——孩子们想要看一场专业的舞蹈演出,得提前半个月去市里订票;想要参加专业的舞蹈培训,更是要跑到省城;就连她自己,想要学习新的编舞技巧,也只能靠网上的视频和有限的书籍。

她想起在北京演出时看到的场景:国家大剧院宏伟的建筑,里面的舞台设备先进得让她惊叹;专业院团的演员们,一个个功底扎实,舞姿优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专业的魅力;演出结束后,她和其他地区的舞蹈老师交流,发现自己在教学理念和编舞思路上,已经落后了不少。作为一个艺术教育者,她何尝不渴望更大的舞台,更广阔的空间?何尝不希望自己能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学习更先进的知识,然后教给孩子们?可每次下定决心要离开,孩子们期盼的眼神、练舞时认真的模样,还有他们拿到比赛奖状时开心的笑容,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她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

第二天一早,李小雪刚到少年宫,传达室的大爷就递给她一个包裹,说是昨天下午收到的,寄件人是北京的林部长。她心里充满疑惑,拆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本精美的西京文化画册和一封手写的信。画册里印着西京的文化场馆、艺术活动和特色建筑,每一张图片都配着详细的文字介绍,能看出林部长特意让人精心准备过。她打开信纸,林部长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李,展信佳。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胭脂县的孩子们,也明白你对这份事业的热爱与坚守。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在一个更大的平台上成长,学到更多专业的知识,积累更丰富的资源,将来是不是能影响和帮助更多的孩子?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但好的平台可以放大这种力量。你留在胭脂县,能帮助的只是舞蹈班的几十个孩子;可如果你去了西京,将来或许能通过搭建平台、开展合作,让整个胭脂县,甚至周边区县的孩子都受益。西京是个不错的选择,既有发展的空间,又离家乡不远,你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不妨先去看看,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孩子们一个更广阔的未来。如果需要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部长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小雪的心结。她反复读了好几遍信,心里的犹豫渐渐消散,开始认真思考去西京发展的可能性。也许,林部长说得对,离开并不意味着放弃,而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小雪开始暗中做调查。她上网查了西京近年来的文化艺术发展规划,发现西京正在建设多个大型文化艺术项目,包括新的少儿艺术中心、舞蹈剧院和艺术培训基地,确实急需专业的舞蹈教育人才;她还托在西京上大学的同学打听,得知当地的艺术院校和文化机构经常举办舞蹈交流活动,资源非常丰富。最让她心动的是,胭脂县到西京的高铁已经开通了,每天有好几趟列车,最快只要三个小时就能到达,周末就能回来看看孩子们。

就在她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又一件事让她陷入了犹豫。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少年宫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容。李小雪一眼就认出了她——杨晓芸,她的第一个学生,如今已是省师范大学艺术系大三的学生。杨晓芸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她从省城带来的点心,一进门就笑着喊道:“李老师,我回来啦!”

原来,杨晓芸是专程趁着周末回来感谢李小雪的。她拉着李小雪的手,坐在排练厅的地板上,叽叽喳喳地讲着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李老师,您不知道,我现在在学校的舞蹈社团当团长呢,还组织了一个艺术支教团,每个周末都去周边的农村小学教孩子们跳舞。那些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样,对舞蹈特别感兴趣,就是没有专业的老师教,每次看到他们渴望的眼神,我就想起您当年教我的时候。”

杨晓芸说着,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李老师,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放弃舞蹈了。您还记得吗?我刚到舞蹈班的时候,特别自卑,觉得自己家里穷,又没基础,肯定学不好。是您告诉我,‘艺术不是少数人的特权,每一个热爱艺术的孩子,都应该有机会接触它,只要肯努力,就能跳出最美的舞蹈’。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现在也把它告诉我的学生们。”

李小雪看着眼前的杨晓芸,心里充满了欣慰。当年那个瘦弱、自卑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自信、开朗的大姑娘,还把自己的教学理念传递给了更多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胭脂县少年宫的范围,通过学生们的努力,正在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如果自己能去西京发展得更好,是不是能培养出更多像杨晓芸这样的学生,让更多孩子受益?

那天晚上,李小雪又一次失眠了。但这一次,她没有纠结,而是打开电脑,认真搜索了西京的艺术教育现状。令她惊讶的是,虽然西京的市区艺术资源丰富,但周边的区县和乡镇,艺术教育却和胭脂县一样滞后——很多学校没有专业的艺术老师,孩子们只能通过课本了解艺术;一些农村孩子甚至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舞鞋和舞蹈服。

一个想法突然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也许她去西京,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发展,还可以搭建起西京与胭脂县之间的艺术教育桥梁。她可以利用西京的资源,为胭脂县的孩子们争取更多演出和培训的机会;也可以把胭脂县舞蹈班的办学经验,推广到西京周边的区县,帮助更多农村孩子接触舞蹈艺术。这个想法让她兴奋不已,她立刻拿起手机,给林部长回了电话,坚定地说:“林部长,谢谢您的建议,我愿意去西京发展,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家乡的艺术教育做更多事。”

做出决定后,李小雪开始着手办理辞职手续和工作交接。她先是找到了少年宫的领导,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领导虽然很惋惜,但也理解她的选择,还笑着说:“小雪,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去西京是个好机会,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少年宫的孩子们。”办理手续的那几天,她每天都早早来到少年宫,把舞蹈班的资料整理得井井有条——每个孩子的舞蹈基础、学习进度、性格特点,都详细地记录在笔记本上;她还特意录制了教学视频,从最基础的压腿、下腰,到复杂的舞蹈动作,都讲解得清清楚楚,方便后续接手的老师教学。

消息传到孩子们耳朵里后,舞蹈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以前排练时,孩子们总是说说笑笑,练功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可现在,大家都沉默不语,练舞时也没了往日的劲头,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有一次,李小雪教大家新的舞蹈动作,平时学得最快的王雨薇,练了好几遍都跟不上节奏,最后干脆停下来,趴在把杆上偷偷哭了起来。李小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只能一遍遍地安慰孩子们:“老师只是暂时离开,以后会经常回来的。”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那个叫刘小小的女孩。刘小小家境困难,父亲在工地打工时摔伤了腿,常年卧病在床,母亲靠捡废品维持全家生计。但刘小小却极具舞蹈天赋,节奏感强,肢体表现力也远超同龄孩子,是李小雪重点培养的对象。得知李小雪要走的消息后,刘小小一连三天都没来上课,李小雪打电话到她家,也没人接听。

周五下午,李小雪提前结束了排练,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刘小小家。那是一个位于县城边缘的简陋平房,墙壁是用土坯砌的,屋顶铺着破旧的瓦片,院子里堆满了捡来的废品,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李小雪走进院子时,看到刘小小正蹲在水井边洗衣服,小小的身子被大大的洗衣盆挡住了大半,一双小手冻得通红,指关节处还裂了好几道口子,渗着血丝。

“小小,为什么不去上课?”李小雪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

刘小小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李小雪,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妈妈说,老师要走了,没人教我们跳舞了,学了也没用……”

李小雪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快步走到刘小小身边,蹲下身,握住女孩冰凉的手,从包里拿出护手霜,仔细地涂抹在她的手上,一边涂一边说:“小小,你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蒲公英的故事吗?蒲公英的种子要随风飘到远方,才能在新的地方生根发芽,开出更多更美的花朵。老师现在就像一颗蒲公英种子,要去远方学习更多的东西,等老师学到了本事,就回来教给你们更好的舞蹈,还会带你们去西京的大舞台演出,好不好?”

刘小小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嘴唇微微颤抖着:“老师真的会回来吗?真的会带我们去西京演出吗?”

“一定会的,”李小雪用力点点头,语气无比坚定,“老师向你保证。而且,老师到了西京,会帮你打听有没有舞蹈类的奖学金,像你这样有天赋的孩子,应该得到更好的培养,不能浪费了这份才华。”

刘小小再也忍不住,扑进李小雪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李老师,我舍不得你走,我还想跟着你学跳舞,我想跳《蒲公英的约定》,想拿第一名……”

李小雪轻轻拍着刘小小的背,眼眶也湿润了。她知道,自己的离开,对这些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但她更清楚,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给孩子们更好的未来。

离开刘小小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小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中的坚定。她暗暗下定决心,到了西京之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不仅要在那里站稳脚跟,还要尽快搭建起资源平台,让胭脂县的孩子们能有更多机会接触更广阔的世界。

辞职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少年宫的上级主管部门虽然惋惜李小雪的离开,但也明白这是难得的发展机会,还特意给她开了推荐信,希望她在西京能有更好的发展。周围的同事们也纷纷为她送行,美术老师给她画了一幅肖像画,音乐老师送了她一张自己录制的钢琴曲CD,大家都笑着说:“小雪,以后在西京混好了,可别忘了回来带我们也见见世面。”

2010年9月18日,是李小雪离开胭脂县的日子。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她就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常用的舞蹈书籍,还有那双陪伴了她七年的红舞鞋。这双红舞鞋是她刚到少年宫时给自己买的,鞋面已经被磨得发亮,鞋底也换过两次,但她一直舍不得扔,因为这双鞋见证了她与孩子们的点点滴滴,是她艺术教育生涯的象征。

当她提着行李箱走到少年宫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排练厅的孩子们竟然都来了,一个个穿着整齐的舞蹈服,手里还拿着各种各样的小礼物。王雨薇手里拿着一幅画,画上是她和李小雪一起跳舞的场景;张强捧着一个自制的贺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李老师,我们等你回来”;刘小小则递给她一个布偶,布偶穿着红色的舞裙,扎着和她一样的马尾辫……

孩子们把李小雪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祝福的话,可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王雨薇抱着李小雪的胳膊,哽咽着说:“李老师,你一定要经常回来,我们会好好练舞,等你回来检查。”刘小小也红着眼眶说:“老师,我会每天都练舞,不会让你失望的。”

最后,孩子们集体送给李小雪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册。相册的封面是用红色的卡纸做的,上面贴着每个孩子的照片,拼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翻开相册,里面是七年来舞蹈班的点点滴滴:有孩子们第一次上课的羞涩模样,有他们在舞台上演出的精彩瞬间,有比赛获奖后开心的合影,还有李小雪带着他们去郊游时的笑脸。相册的最后一页,是每个孩子用不同颜色的笔写下的一句话:

“李老师,我们会好好练舞,等您回来!”

“老师,您一定要在西京闯出名堂,我们为您骄傲!”

“老师,记得常回来看我们,我们会想您的!”

“李老师,等我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当一名舞蹈老师!”

……

看着这些稚嫩的字迹,李小雪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她蹲下身,挨个抱住孩子们,哽咽着说:“谢谢你们,老师一定会经常回来的,也会一直关注你们的成长,你们一定要好好跳舞,不要让老师失望。”

开往西京的列车即将发车,李小雪提着行李箱,依依不舍地走上列车。她站在车窗边,用力向孩子们挥手,孩子们也跟着列车奔跑,一边跑一边挥手,齐声唱起了她教他们的第一首歌《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歌声清脆又带着哽咽,飘进李小雪的耳朵里,也刻进了她的心里。她拼命挥手,直到孩子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才缓缓坐下,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流。

列车缓缓启动,朝着西京的方向驶去。李小雪翻开孩子们送她的相册,一页页仔细地看着,每一张照片都带着温暖的回忆。从最初三个孩子的冷清舞蹈班,到后来几十个孩子的热闹课堂;从孩子们怯生生不敢抬头,到在舞台上自信地绽放;从简陋的排练室,到北京的大舞台……七年的点点滴滴,像是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里充满了不舍与留恋。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熟悉的田野、村庄、街道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高楼和桥梁。李小雪收起相册,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有对过去七年的不舍,有对孩子们的牵挂,有对未来的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使命感。她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不仅是个人的梦想,还有孩子们的期待。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艺术学院毕业时,导师对她说的话:“小雪,艺术教育者就像摆渡人,一批批地送学生到达理想的彼岸,自己却常常留在原地。但你要记住,真正的摆渡人,也会随着每一趟航行而成长,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把更多学生送到更远的地方。”那时的她,还不太明白导师的意思,如今却豁然开朗——她要做的,不仅是留在原地守护孩子们,更要成为一个能带着孩子们“远航”的摆渡人。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广播响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西京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整理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李小雪深吸一口气,收起心中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望向窗外,西京的城市轮廓已经清晰可见——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街道上行人匆匆,与胭脂县的宁静截然不同,充满了活力与机遇。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部长发来的短信:“小雪,欢迎来到西京!我的朋友王教授会在车站出口等你,她是西京艺术学院的舞蹈系教授,在业内很有威望。你不用紧张,就把这里当成新的起点,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在这里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列车缓缓停稳,李小雪拎起行李,随着人流走下列车。西京火车站气势恢宏,候车大厅宽敞明亮,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带着对生活的憧憬与忙碌。李小雪站在人群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孤独感。

“请问,是李小雪老师吗?”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李小雪转身,看到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米色风衣的中年女士,气质儒雅,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手里举着一个写着“李小雪老师”的牌子。女士见她看来,笑着伸出手:“我是王岚,你可以叫我王教授,是林部长的老朋友。早就听林部长提起你,说你不仅舞蹈功底扎实,还特别有教育情怀,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欢迎来到西京。”

“王教授,您好,谢谢您特意来接我。”李小雪连忙握住王教授的手,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不用这么客气,”王教授笑着说,“林部长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走吧,我先带你去住处,路上给你讲讲西京的艺术圈,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发展机会。”

坐在王教授的车里,李小雪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宽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在阳光下泛着绿光;路边的艺术场馆造型独特,充满了设计感;偶尔能看到穿着舞蹈服的年轻人,匆匆赶往排练厅……王教授一边开车,一边热情地给她介绍:“西京这两年特别重视艺术教育,新建了好几个少儿艺术中心,还成立了舞蹈家协会,经常举办舞蹈比赛和交流活动。林部长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之后,我就觉得你很适合这里,既有专业能力,又有责任心,肯定能做出一番成绩。”

李小雪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心里对西京的期待越来越强烈。就在这时,王教授突然说:“对了,小雪,西京北海艺术中心最近正在招聘舞蹈教师,还需要一名少儿舞蹈编导,负责编排儿童舞蹈节目,准备参加明年的全国少儿艺术展演。我看了你的资料,觉得你特别合适,无论是教学经验还是编舞能力,都很符合要求。虽然北海艺术中心的工作节奏可能比你在少年宫快一些,压力也大一些,但这是个很好的起点,能让你快速融入西京的艺术圈,你有兴趣试试吗?”

李小雪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然有兴趣!谢谢您,王教授,这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不用谢我,”王教授笑着说,“是你自己有能力,林部长没看错人,你确实是颗被埋没的明珠,只是以前缺少一个合适的平台。”

王教授把李小雪送到了提前租好的住处——一个位于艺术区附近的小区,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小区周围有很多艺术工作室和小剧场,偶尔能听到传来的琴声和歌声,充满了艺术氛围。

安顿好行李后,李小雪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西京的夜景。夜幕降临,城市里的灯光次第亮起,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将整个城市装点得格外繁华。远处的艺术中心灯火通明,像是一座灯塔,指引着艺术从业者的方向。看着眼前的一切,李小雪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孤独感,想念胭脂县的宁静,想念孩子们的笑脸,想念母亲做的家常菜。但与此同时,她的心里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她知道,这里有广阔的舞台,有无限的可能,她终于可以在这里追逐自己的梦想,也能为孩子们争取更多的机会。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那双旧红舞鞋,轻轻放在桌子上。灯光下,红舞鞋泛着柔和的光泽,鞋面的磨损痕迹清晰可见,却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李小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舞鞋,像是在抚摸着与孩子们共同度过的时光。她想起王雨薇攥着褪色舞鞋的模样,想起刘小小冻得通红的小手,想起孩子们在站台上奔跑挥手的身影,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西京好好努力,不辜负孩子们的期待,也不辜负自己的初心。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小雪,到西京了吗?住的地方还习惯吗?吃饭了没有?别太累了,照顾好自己。记住,无论走到哪里,家乡永远是你的根,想家了就回来。”

看着母亲温暖的叮嘱,李小雪的眼眶又湿润了。她回复道:“妈,我已经到了,住的地方很好,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好好工作,不会辜负您和孩子们的期望,等我站稳脚跟,就接您来西京看看。”

放下手机,李小雪走到书桌前,拿出笔记本和笔,开始认真规划自己在西京的发展计划:

1.下周一开始准备北海艺术中心的面试,整理好自己以前的教学案例和编舞作品,争取能顺利通过面试;

2.面试通过后,尽快熟悉工作内容,融入新的团队,利用工作之余参加西京的舞蹈交流活动,积累人脉和资源;

3.调研西京与胭脂县艺术教育合作的可能性,联系胭脂县少年宫的领导,看看能否组织两地孩子的舞蹈交流活动;

4.打听西京艺术院校的奖学金政策,为刘小小等有天赋的孩子争取机会;

5.周末定期回胭脂县看看孩子们,指导他们排练,了解舞蹈班的情况……

她一边写,一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灯光还在闪烁,像是在为她加油鼓劲。李小雪合上笔记本,拿起桌上的红舞鞋,紧紧抱在怀里。这双红舞鞋,承载着她的初心与梦想,也承载着孩子们的期待。她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充满挑战,但只要带着这份初心,就一定能克服困难,在西京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夜深了,李小雪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想象着自己在北海艺术中心教孩子们跳舞的场景,想象着带着胭脂县的孩子们在西京的舞台上演出的画面,想象着搭建起两地艺术教育桥梁的那一刻……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激情与希望。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李小雪知道,她会在这里成长,会在这里蜕变,然后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胭脂县,回到孩子们身边,用自己的力量,为他们撑起一片更广阔的艺术天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桌上的红舞鞋上,泛着柔和的光芒,像是在诉说着不变的初心,也像是在预示着充满希望的未来。

明天,将是全新的一天。

又曰:

蝶恋花·忆昔望今

槐叶初黄秋意浅,排练厅空,镜映离人叹。

红舞鞋残情未断,童声渐远心还恋。

此去西京寻艺苑,桥搭双城,只为雏鹰展。

莫怕征途风雨乱,初心恰似星河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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