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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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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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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战1946》连载

第三章 无声的联络

汇丰银行酒会后的第二天,秋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电讯处的窗户,将整个上海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冷之中。

陈熠(陈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份复杂的电台电路图,但他的心思并不在上面。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脑中反复回放着昨晚酒会上的每一个细节——赵仲安捻动袖扣的迟疑,眼皮的微跳,以及那个“意外”撞到他的侍者。

沈维周会如何解读他的表现?那个侍者是不是另一重考验?他需要准备一份关于赵仲安的“观察报告”,这份报告必须专业、有见地,足以取信于沈维周,但又不能过于精准,以免过早地将赵仲安逼入绝境,打乱可能存在的、我党其他的布局。

“陈副组长,”文书小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行动处沈处长电话。”

该来的终究会了。陈熠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

“处长。”

“陈副组长,酒会观察,有什么结论?”沈维周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陈熠早已打好了腹稿,他用一种严谨,甚至略带学术探讨的语气回答道:“处长,根据我短暂的观察和分析,目标人物赵仲安,确实表现出高于常人的警觉性和心理防御机制。”

“哦?具体说说。”

“首先,他的社交礼仪完美,但属于程序化完美,缺乏真正的情感投入。与人握手时,力度和时长经过精确控制,这是一种典型的边界感过强的表现。其次,在交谈中,当话题无意中触及资金流动、跨境汇款等敏感领域时,虽然他的语言回答无懈可击,但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表情应激反应,包括左侧眉弓的微抬和嘴角的轻微紧绷,这通常与隐藏紧张或试图掩饰有关。”

他顿了顿,继续道:“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个肢体语言细节。当感到压力或需要思考时,他会无意识地用左手捻动西装袖扣。在昨晚的谈话中,这个动作出现了三次,都与敏感话题相关。综合来看,此人小心谨慎,甚至可能隐藏着较大的秘密,对涉及资金往来的事务高度敏感。但仅凭这些行为学上的间接证据,无法形成有效指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有细微的电流声。陈熠能感觉到沈维周在另一边,正透过他的描述,在脑中构建着赵仲安的画像。

“行为学……微表情……”沈维周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陈副组长果然不只是懂无线电。你的分析,与我们的其他线索有吻合之处。”

这意味着,沈维周手里还有别的牌。陈熠心中一凛。

“能为处长提供参考就好。”

“参考价值很大。”沈维周话锋一转,“那么,对于昨晚那个不小心撞到你的侍者,你有什么看法?”

来了!核心的试探!

陈熠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那个侍者?处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那只是一个意外吧?酒会上人多,难免的。”

“是吗?”沈维周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我查过了,酒会侍者的名单里,没有那个人。”

陈熠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沈维周果然去查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他是在怀疑那个侍者是自己的同伙?还是在测试自己是否会主动报告这个“异常”?

他迅速做出反应,语气带着惊讶和后怕:“什么?不是侍者?那他是……处长,您的意思是,昨晚酒会混进了可疑分子?目标是赵仲安,还是……?”他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并将自己置于一个“可能也被盯上”的受害者位置。

沈维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的报告,写成书面形式,下午送过来。”

“是,处长。”

挂断电话,陈熠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潮湿。与沈维周的每一次交锋,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那个侍者的身份成了一个谜,是沈维周自导自演的又一重测试?还是第三方势力?这给原本就复杂的局面,增添了新的变数。

他必须尽快与组织恢复联系。福熙新村同志的牺牲,赵仲安这条线,以及这个神秘的侍者,这些情报都必须送出去。

午后,雨势稍歇。陈熠以购买专业书籍为由,离开了保密局大楼。

他穿着普通的雨衣,撑着黑色的雨伞,融入了上海湿漉漉的街道。他没有直接去任何可疑的地点,而是先去了几家书店,谨慎地购买了几本无线电方面的书籍,整个过程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痴迷技术的官员。

在确认没有被跟踪后,他拐进了一条名为“同福里”的弄堂。这里是他设定的,只有在最紧急情况下才会启动的“死信箱”联络点之一。联络信号,是弄堂口第三根电线杆上,一个看似无意划下的粉笔印记的变化。

他缓缓走过,眼角的余光扫过电线杆。印记还在,但形态与他上次留下时有了细微的差别——组织已经收到他安全潜入的信号,并且确认了这个联络点的安全性。

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需要将情报放进去。但他身上不能携带任何纸质物品。他走进弄堂深处一个简陋的公共厕所,在最里面的隔间,从雨伞的金属伞柄末端,旋下了一个极小的中空部件。里面藏着一截铅笔头和几张卷得极紧的薄纸。

这是他利用职权,从电讯处报废器材里偷偷找零件制作的微型密写工具。他用铅笔头,以只有特定药水才能显影的密写方式,在薄纸上写下了关键信息:

“船已入港,暂稳。福熙村损,憾。新目标‘账房’(赵仲安),涉资金,沈盯。酒会遇疑侍,身份不明,待查。请求指示‘账房’线可否深探? ‘火种’状态?”

他将写好的薄纸重新卷好,塞回伞柄。走出厕所,他来到弄堂中段一个废弃的牛奶箱后面,摸索着将一个小铁片稍微扳动了一个角度,露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他将伞柄里的纸卷塞了进去,然后将铁片复原。

整个动作在雨声和弄堂偶尔行人经过的掩护下,不到十秒钟就完成了。这是一个单向传递的情报点,他放下情报,由不知名的“交通员”在安全的时候取走。他不需要知道是谁,对方也不需要知道是他。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像是卸下了一部分千斤重担,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与警惕。他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放出了一只求救的信鸽,却不知它能否穿越重重猎枪,抵达目的地。

第二天,陈熠将精心撰写的关于赵仲安的观察报告送到了沈维周的办公室。

沈维周仔细地看着,偶尔会就某个微表情的解读追问一两个细节。陈熠对答如流,引用了不少行为心理学上的术语,将报告包装得无懈可击。

“很好。”沈维周最终放下了报告,看着他,“你的这份报告,加上我们掌握的其他情况,基本可以确定赵仲安有问题。接下来,我会安排人对他的银行账户和社交网络进行更深度的调查。”

陈熠心中微沉。这意味着对赵仲安的压力会加大。

“另外,”沈维周似乎不经意地说道,“电讯处最近监测到几个新的可疑信号,虽然活跃度不高,但发射手法很独特,与你之前破获的福熙新村电台有些类似,但又有所升级。何处长把分析任务也交给你了,你多上心。”

陈熠立刻明白,这是沈维周将一个新的,也可能是更危险的钓饵抛到了他面前。测试他能否再次“立功”,或者,测试他是否会与这些“类似”的信号产生关联。

“是,处长,属下一定全力以赴。”陈熠恭敬地应下。

回到电讯处,陈熠的办公桌上果然已经放上了新的监测记录。他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投入工作。分析这些信号,既是他作为“陈熠”的职责,也可能从中找到组织试图与他联系的新方式,或者洞悉敌人新的监控手段。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频谱分析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档案科的一名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陈副组长,打扰了。按照规章,需要您确认一下福熙新村案的部分证物销毁清单,签个字。”工作人员将文件放在他桌上。

陈熠接过文件,目光扫过清单上一行行的物品名称:电台零件、密码本残页、生活用品……他的目光在其中一项上定格了:

“物品:银色鸢尾花胸针一枚(疑似女犯饰物)”

林媛……“夜莺”……他记得她最后一次和他接头时,衣领上就别着这样一枚胸针,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颗小小的、倔强的星星。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立刻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他拿起笔,在销毁确认栏上,签下了“陈熠”两个字。笔迹稳定,清晰,没有任何异常。

“好了。”他将文件递还给工作人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工作人员离开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陈熠低下头,继续看着眼前的信号图谱,但那枚银色鸢尾花胸针的影子,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必要的牺牲……他再次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那不仅仅是战略上的冷酷,更是每一天、每一刻需要承受的,无声的凌迟。

他知道,这场在深渊边缘行走的孤独战争,还远远没有到尽头。而他与“火种”之间,还隔着重重迷雾与无法预测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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